[棋魂亮光]云深不知处

作者:清寒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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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无心


      春风问路,织锦呕呕,织成春恨都几许?杨柳低垂,无风舞,乱碧陪了青鸾,无处投。光景如飞。身陷江南,却忆江南,把酒问,那年何人曾渡?

      平遥乃是南王封地的中心,自然是最是富庶之地。东连衡阳,西接闽川,南通西泠国,北则可沿汉江一直向北,到达夜晟(与第一章不合,修改所致。)的国都。商旅四集,客栈林立,甚至连夜禁将近之时,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忽而让人想起了那日人海中渺然的一曲筝音,仿佛是超脱人世的隐者,却又始终带着尘世的牵绊。矛盾,却并不怪异。

      蕙花香也,雪晴池馆如画。春风飞到,宝钗楼上,一片笙箫,琉璃光射。而今灯漫挂,不是暗尘明月,那时元夜。

      “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公借?”染光的眉眼忽而泛起了浅笑,“师傅说的没错啊,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啊……”隐隐约约记得,那时还小,师傅的头发还是那般如墨的黑亮,还有那瞥了一眼就难以忘怀的浅淡神情……还有那每逢灯会时节便会响起的幽幽叹息,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孽缘啊……孽缘啊……”只不过随着染光渐渐长大,那叹息逐渐被故作的肆意取代,那浅淡的神情终究湮灭于尘世的无情而不复可见。

      来时,只不过是凭着想见一眼那人的冲动,也不曾细看周身之外,竟是此等繁华,却又不失宁静。

      “南王,南王……”染光喃喃道,“不论是岂安,还是南王。你都从未让我失望。”你果然不是世人口中那个得了最好的封地,却不懂的治理之人。放任自流,不过是一种手段,为了不扰乱平遥原本的平和,而更好的保持了它繁华。而你,亦得以韬光养晦,培养实力,果然是一举数得。

      “真不知……”脚步微顿,染光忽而温温笑了,如出水净莲,清雅无双。像极了当日小舟间肆意洒脱的少年。然,不知为何,才离开了云中不过半月光景,染光便觉得倦了。再没了当日与老者笑闹追逐时的轻松愉悦。

      牵绊是不经意间结下的,任谁也解不开,了不断。任他是解铃人,亦或是系铃人都无用。无法逃避的在意,无法解释的自投罗网。数十年的恩恩怨怨,都在那一个元宵灯会上悄然展现。

      这便称之为孽。

      时常在梦里缠绕盘桓,引得人,心微微的抽痛。

      你若只是岂安,而我若只是云中。那么,结伴而游天下便不会是奢望了吧。

      但是,梦醒夜凉,现实无可改变。

      你蓝衣,隔世,却依旧是世间人。我,青衣入世,却依旧逃不开,侯门深海。

      说不清、说不清,任他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哲人,怕也道不出,如如今的少年情怀究竟系在何处。又究竟,在何时,系下?是系在了那个浮梦楼间与自己天天说地,为自己煮茶束发,低唱浅淡的人身上,还是系在了那出淤泥而不染,清净温和的女子——诗语身上?

      章台故柳,梦中洛神。一个太悲戚,不堪回首。一个太虚无,不知何处去寻。

      而或许,那淡淡的情愫,只不过是偶尔吹进心间的,如那日淡笑般……清风一场。

      春过,该无痕。

      “师傅总是神神道道,这回合该又是在诓我的了。”染光扁扁嘴,脚步略停,在一家繁盛的店前停了下来。

      笙箫声如丝,恰是旧日熟悉了的旋律。染光皱了皱眉,正要走开。少女巧笑倩兮,飞云入空,柳眉黛扫。纤腰如束,盈然上前。微微扫了一眼染光,长袖一扬,挡住了染光的去路。笑吟吟道:“这位公子生的这般俊俏,奴家阅人无数,倒是也不曾得见,既然来了,何不到里面来寻个乐子呢?春宵千金,公子莫忘了及时行乐啊……”随即做了个请的动作,“让奴家为公子引路。”

      染光见了娇声媚语,眉头微微一皱。正要推辞,却不想那少女长袖一甩,卷住了自己的衣袖。染光动了动,却是一时挣脱不开。心下正有些不悦,想用内力挣开女子的手,却在见到女子虚软无力的下盘时作了罢。

      轻叹一声,便由了那女子带着自己穿过了厅堂,来到了一间雅室。女子引了染光在桌前坐下,几个回转,墨发晕起香风,随即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壶酒,从袖中滑落了一个白玉小杯,上有寒梅三两甚是清雅。不过问柳的双手执着酒壶,自是没有办法接住杯子的,染光暗暗叹了一口气,正想伸手接过杯子……

      白色的衣衫一闪而过,随即露出了一只纤秀的脚,织锦的鞋面上绣了盘飞的凤凰,在云端展翅,端庄而典雅。染光,忽而愣住了。看着问柳用一只脚尖接住了杯子然后纤腰如尺素般向后弯曲,手一倾,便有清香的酒倒入了杯中。

      七分,不多也不少。

      然后便把脚一抬,杯子瞬间飞到了染光的面亲,染光下意识接住。湖色的眼睛在随意扫了一眼酒之后,便再没能移开。如血般的红色,泛着寒梅点点的香气和傲气,还有这冰冷的触感。还有……

      那似曾相识的琴音,依稀的声音:“仙台下见五城楼,风物凄凄宿雨收。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报汉宫秋。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闲小洞幽。”清朗中带着千般万般的纠葛。剪不断,理还乱。

      恍惚中,似有若无的笑意涌上嘴角。轻灵的声音低低吟唱,“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为何人们总是忘了这一句呢……真是……”轻轻抿了一口红梅酒,那一缕鲜红顺着染光的脖子流了下来,一时间,少年黑发竟是无比的魅惑。一旁怔立的问柳忽得清醒过来。莲步轻移,坐到了染光的身侧,半身贴到了染光的身上,耳语如丝:“公子,可是在想姑娘了?这里环肥燕瘦,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应有尽有。公子不必多虑,想要何种,只管和问柳说便是。”

      被耳边的温热气息一惊,手中的杯盏忽的落到了地上,红梅酒妖艳如血,染得问柳的白色衣摆变成了暗红。染光脸色微赧,别过头去,似是看向了窗外,又似只是……

      问柳看着染光已然红透的耳垂,用绢帕掩住了轻笑。复盈盈道:“公子可是想好了?”

      染光半晌回眸,泛起一个似羞似怯的浅笑,“不知问柳身价如何,我可是买得起?”

      看着对面青衫少年如玉的面庞,问柳忽而愣了愣,随即是自嘲般的笑容。倾过身子想靠到染光的身上,染光却身子一晃,到了窗边。问柳扑了个空,倒也不气恼,只道:“公子既然连问柳投怀送抱都不接受,又何必用要买奴家这样的话,来寻人开心呢?这里虽是风流之所,风流凉薄也倒罢了,就怕遇见真性情啊……”

      “况且……”问柳侧着身子靠在了桌上,精美的脸上是淡淡的落寞与无奈,嘴上却说着与之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奴家早已不卖身多年了,若是早些年遇见你,我一定尽心招待……只不过,岁月难饶,我终究还是入不了公子的眼吗?”

      独立凉风,夜昏沉,月昏沉,寒灯素帷对无言。昨日才送君去,今日却盼君归。奈何奈何,苦盼无归。唯有星寥落,人寥落。

      染光心中微微一动,看着窗外沉沉夜色,轻声问道:“问柳,我想见见这弹曲之人,不知可否?”

      “弹曲之人?”问柳定定看了染光几眼,顿了顿才道,“公子,这弹曲之人并非我楼中人指不定是哪位客人一时来了兴致,弹弹唱唱。叫我何处去为你寻来呢?您还是快快挑个姑娘算了吧。”

      “是吗?”染光回转过身来,湖色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动人的流光。青色的衣衫简单而素净,衬着那略带愁惘的音调,“或许只是我听错了吧……又怎会……”低回婉转的声音在小室间流过,随即又消散。

      再抬头,只见染光微微眯着眼睛,从袖中拿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问柳,“姑娘就不必了,我今晚想在这里休息,劳烦问柳姑娘送些水来便可。”

      问柳拿了银票,麻利地应了一声,下了楼去。不多久,便有小二送上了一桶热水,还顺手点上了屋内的熏香。染光关上门,褪了衣衫,入了木桶。轻轻叹了一口气,水的温度倒的确合适,不是很烫也不会凉。

      湖色的眼在朦胧的水汽里渐渐失去的焦点,耳边又渐渐响起了那幽渺的琴音。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春暖,水暖,一瞬间的失神,便是永恒的寂静。

      倏然间,私有轻柔的羽毛拂过额间,宁静而又温柔,让人宁愿沉溺其中不愿自拔。那一刻起义的平衡,让染光的心也奇异地安定在这无边的黑暗中。鼻尖似乎还能嗅到一抹淡淡的暗香,随着缭绕的雾气回转,缱绻不去。

      竹林深处,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冷风低回,秋声暗叹。一个青衣小童瑟缩着躲在了一株竹下。湖色的眼睛,似是蕴满了世间的灵气,那般纯净无瑕。小小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眨着眼,依偎在小童怀中。小童的眼在小狐狸呜咽了一声之后,忽而闪过淡淡的光芒,温暖而又纯良……

      温温软软的声音,慢慢的,慢慢的:“小狐狸不怕啊……小光会保护你的……爹爹一定会来找我们的……一定会的……小光的爹爹很厉害的……”怀中的小狐狸似是听懂了一般,毛茸茸的头在小童的怀里钻了钻,闭上眼睛,睡了。

      夜,寂静无声。小童抱着小狐狸也慢慢闭上了眼睛。仿佛过了很久,一袭白衣墨发轻绾,踱着慌乱的步子,在小童面前停了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黑色的眸子终于漾起安心的光。一时低语,“真是……傻孩子……”说罢,轻轻脱下衣物盖在孩子的身上,抱起睡熟的一人一狐,向家的方向走去。
      小童似乎被抱起的动作惊了,动了动,随即喃喃,“就知道爹爹一定会来找我的!”

      白衣男子勾起唇,不只是喜还是无奈,“都说了,我不是你爹爹……”

      “就是……”小童翻转了身子,湖色的眼迷迷蒙蒙,却闪着莫名的坚持。

      “好……是……”白衣男子摇摇头,终还是把孩子抱得更紧,“你是我的孩子啊……”

      水渐渐有了些凉意,在这春日里,还是过冷了。雅香暗袭,神智蓦然回归。睁开眼,却失了那一抹安定的缠绕在身边的气息,只有周身的寒意提醒着自己时光的流逝。

      “香气!”忽然意识到一丝怪异,染光飞身出了木桶,穿上了亵衣,随即罩上了青色的外衫。赤足,一点窗沿,上了屋顶。

      “果然……”湖色的眼微微眯起。染光出了小室便觉得神清气爽,再无半点方才的困顿劳乏之感。浅笑间,随手拈起一枚石子,从窗子射进了小室,又恰恰沿着桌沿,熄了墙边那不起眼的香炉。

      二十四桥明月夜,波心荡,冷月无声。夜已深,该是门禁的时候了。楼中的嬉笑声,叫闹声也渐渐歇了下来。陡然的清净,让人的心一时找不到落点。笙箫声中也再找不出那似曾相识的琴音。

      “只怕年岁久,相逢不相识。”染光办抿着唇,叹息。身形一转,半躺在屋顶上,看向了那一轮亘古未变的明月。

      “师傅你曾说明月不知愁,可若是明月不知愁,又何来阴晴圆缺呢?”喃喃低语,也不只是对月说,还是自言自语。

      烛残泪落无人理,四下皆作虫鸣声。黑暗中,问柳踏着步子进了小室,看着大开的窗子和熄灭了的香炉,忽而想到了被自己三两句话说得红了脸的少年那羞涩清隽的模样。

      帕子也掩不住的笑意却被黑暗轻易掩去,但身为青楼女子,问柳却明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敛了笑意,从袖中取出了一封锦书放在桌案上。回身阖门去了。

      正是青衣少年对月望人,问柳无端惹情愁,玉笛笙箫,幽处低鸣,无人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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