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唇齿

　　第六章
　　像军训这样，学生们一整天都要进行训练的日子，过得很慢，却也很充实。
　　如果今天训练得好的话，晚餐之后，教官还会大发慈悲地给他们加餐。
　　有时候甚至会有小鱼干、薯条、饼干之类的小零食这种珍稀物出没。

　　军训即将结束前，总教官将所有排集合在一起，组织了一场文艺汇演。
　　集体节目有合唱的，单人节目也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表演武术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深藏不露。

　　当然也有搞笑的。
　　有个叫“张维维”的学生上去，现学现卖地打了一套军体拳。

　　他一开始搞得像是自己要来套大招似的，在表演之前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
　　“下面，我张维维要表演的节目，将在这小巨蛋会场里掀起一阵欢呼的巨浪。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下巴高昂，摆出太极拳的姿势，随着一个很有装逼范儿的起势，他气宇轩昂地吼道——
　　“军体拳，第二套！”

　　“噗！”下面众人纷纷爆出一阵大笑。
　　他的舍友们忍不住起哄：“张维维你要不要脸啊，今天白天才学的军体拳，你今晚上打！你哪怕隔一天呢！赶紧下来吧你，别丢人现眼啦哈哈哈！”

　　一时间，欢笑声，嬉闹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

　　就连站在下边的贝思思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嘴角边陷下一个小梨涡。
　　夜色晦暗不明，数不清的人头在路灯熹微的光下晃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一张张的笑脸，看不清五官。

　　司江一米八一的身高，比同龄人都高，视野也更广。
　　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下意识地往四周逡巡了一圈。
　　正好就看见了贝思思在笑。

　　笑完后，她似乎觉得直接笑出声来不太淑女，又后知后觉地把嘴捂上。
　　她眼睛左右转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松了口气。

　　司江不自觉地松了肩膀，没忍住笑了一下。
　　说来也奇怪。

　　这样昏暗不明的灯光，所有人的脸都模糊成一片，仿佛都笼着团朦胧的黑雾。
　　倒是贝思思的脸像有光落在上面，隔着这么多人，他竟还能看清她脸上的神情。

　　“教官，我也有个节目。”司江收回视线，懒洋洋地举起手。
　　人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就算只是站在那儿，也比别人要更显眼。

　　除了他们五排，就连其他排的同学似乎也都认识司江。
　　见他站出来，贝思思周围三三两两的女生们，就忍不住凑在一块激动地交头接耳了起来。

　　贝思思“切”地冷笑出声，拉着一旁的何雨琪了然地低语道：“我早说吧，他就是爱现。”
　　她身边的女生还在捏着拳头小声尖叫：“啊啊啊司江他是不是要唱情歌了！！司江唱情歌啊啊啊！”

　　“啊啊啊！四舍五入就是他给我唱的了！”
　　“姐妹，轮脑补，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她们小声地笑闹着，彼此推搡了两下。等到司江真的站上台，她们红着脸，又不敢讲话让他听见了。

　　“林星宇，上来！”没想到，司江上去后并没有唱情歌，而是朝台下的林星宇扬了扬下巴。
　　林星宇：？？

　　他满脸迷茫地望着司江，颇为疑惑。
　　他们什么时候商量要表演节目了？司江完全没和他说啊。

　　不过林星宇这人，无论身上有多少缺点，却有一条最大的优点，就是他这人很能叫得动。
　　只要是兄弟一叫，他就算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就上去了，很有一番孤勇。

　　“下面由我和林星宇两人带来，二人双簧。”
　　“……哈？”这什么情况？林星宇满头问号地看了司江一眼。

　　没想到司江倒是一脸镇定，不知道找谁搬来了个靠背椅，压着林星宇的肩膀就把他按在了椅子上面。
　　“喂……”林星宇刚想说话，司江就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小袋子面粉，蹲到了他面前：“闭嘴，来，扑点粉。”

　　林星宇万万没想到自己人生过了十六年之后，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哥们儿会对他说出“扑点粉”这三个字。
　　场面太过于震撼，以至于司江都把粉拍他脸上了，他才反应过来——

　　“搞什么啊，为什么又是我当乙啊？！”双簧里的乙就是坐在前面的说唱者。
　　司江挑眉：“我头发没你长。”
　　“这是什么鬼话……”林星宇骂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还真是，乙得扎小辫儿。

　　林星宇刚想拒绝，没想到司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坦然：“小学咱们又不是没表演过，别扭捏了。还是理发的包袱，还记得吗？”
　　“记得倒是记得……”可那是在小学啊！现在都高中生了哪里能和小学比啊，他不要面子的吗——

　　“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底下的起哄欢呼声骤起，林星宇起身的动作到一半停了下来。
　　这会儿下去，那可不就太扫兴了吗！
　　林星宇摸了摸鼻子，又回去坐下了。

　　“噗。”他俩还没表演呢，林星宇那抹着三大块白，还扎了个冲天炮的造型，就逗乐了底下一群人。
　　司江和林星宇两个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十足，就算是小学时候的节目，两个人也还记得大半，表演得像模像样的。

　　表演完后，司江从凳子后面钻出来。他站在中心的位置，白光打得最亮，基本上看不清周围，最多只能看清围在最近的一圈人的脸。
　　司江第一时间看向贝思思的位置，却只看见一片模糊的脸微微晃动，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蜂拥而来的笑声如潮水般漫上，将两人簇拥在中间。
　　司江和林星宇同时鞠躬弯腰。

　　他仔细地辨认着，直到耳畔传来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他头还埋着，唇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林星宇一把扯下头上的皮筋，作领导人状和底下人招手示意，甚至还飘飘然地飞出去几个飞吻。
　　司江收回看向观众的视线，转头拍了拍林星宇的肩膀，挑了下眉。
　　“林星宇，怎么样？还要不要将搞笑事业进行到底啊？”

　　“哈哈哈，果然曲艺的未来没我不行啊！还得靠我发扬光大！”
　　林星宇得意地扬眉，反手搭上司江的肩膀，大力拍了拍。

　　林星宇小学时就特别迷恋曲苑杂坛这个节目，什么黄梅戏、京剧等等，这些几乎所有小孩子都不感兴趣的东西，他却能看得津津有味。
　　他至今都记得，他第一次笑得停不下来，就是看双簧的时候。

　　双簧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甚至小学的时候他还硬是拉着司江上台表演来着。
　　那时候他就是最奇怪、最格格不入的小朋友。
　　或许也只有司江能理解他的奇奇怪怪。

　　只是他爸很是不高兴，质问他成天搞怪，难道是想要一辈子当个小丑吗。
　　林星宇才渐渐放下了这份心思。

　　直到再一次和司江表演。
　　好像仍能感觉到第一次看见双簧时、第一次表演双簧时的快乐。

　　林星宇和司江的双簧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学生们的笑闹声清澈明亮，传出去很远很远，整个军区都充斥着欢乐的气氛，开心的笑声一时之间不绝于耳。
　　夏日的夜空总是比其他时候都还要明亮，而军区位置更偏郊区，甚至能看到比城区更明亮的星空。

　　文艺汇演结束后，还有些学生流连忘返着不想回宿舍，他们席地而坐，双手往后撑在草地上，纷纷仰头看着闪耀的星空。
　　繁星漫天，贝思思和何雨琪挨得很近，彼此窃语着，分享这一刻感受到的美。

　　司江隔着人群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天空。
　　此时此刻已经比之前安静了不知道多少。可司江只觉得，那无数闪耀的星辰，在这一刻仿佛都在说话。

　　贝思思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晚上回宿舍。
　　大约是文艺汇演的兴奋心情还未完全消散，女生宿舍熄灯之后又叽叽喳喳地夜聊起来。

　　本来还在抱怨军训辛苦的，很快话题就转到了文艺汇演上。
　　“今天的文艺汇演也太好看了吧！”
　　“嗳，你最喜欢哪个表演？”
　　“那还用说？”

　　贝思思上铺的女孩话刚脱口而出，周围人顿时一阵起哄。
　　“赵晴，你不对劲哦~”
　　“有问题~”

　　赵晴恼羞成怒：“少装了，别说你们不是啊！不然怎么知道我说的谁！”
　　唯有贝思思有些懵的声音响起：“你说的谁啊？”

　　寝室里安静了一瞬，不知是谁率先笑出声来。
　　随即压抑着的低笑声此起彼伏在室内响起。
　　因为怕被巡查的生活教官发现，大家笑得都相当压抑且辛苦。

　　“当然是司江了！”
　　“不然还能有谁？”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补充。

　　赵晴更是不可思议：“不会吧，思思……你喜欢哪个节目？”
　　“嗯……张维维的？他军体拳挺标准的。”
　　众人：“……”

　　“那可是司江欸！就司江那张脸！他什么都不做，站上去不就赢了！”
　　贝思思无语：“……他都没露过脸好吧。更何况，他那张脸也就一般吧？”

　　好一会儿后，寝室里才响起赵晴颤抖的声音：“这也叫一般？思思，你是什么时候xi……眼睛出毛病的？”
　　听得出来她努力把“瞎”字咽了回去。

　　贝思思：“我眼睛好得很，两边都2.0好不好。”
　　“更何况，单说节目，明明是林星宇更好一点，我要对你们这种评判不公正的行为进行严厉的谴责。”

　　旁边床的何雨琪接话：“我一直怀疑思思审美有问题，和她说帅哥，那和对牛弹琴差不多。我认为，这可能真的是一种审美缺陷。”
　　“何！雨！琪！”

　　赵晴干脆把话题转到了司江身上。
　　“说起来，司江好像和班上女生都不怎么说话啊。”

　　贝思思嗤了一声：“他少说点话，还能像个人。”
　　“你们俩是不是不合啊？”

　　贝思思：“非常不合。司江这人，睚眦必报，没有良心，说话恶毒得很。”
　　赵晴疑惑：“也没有吧？我上次鼓起勇气和他打招呼，他没说话，只是冷淡地点了一下头就走了！我还以为他不爱说话呢。”

　　赵晴的语气带了点羡慕：“好羡慕你啊思思，女生里我就见司江和你说过话。”
　　贝思思冷笑：“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赵晴：“要啊！”
　　贝思思：“……”

　　我看你们是有什么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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