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唇齿

　　第七章
　　杨教官许诺如果排练得了第一的话，就给他们一次摸枪训练的机会。
　　五排商量之后，往各排派出了侦查兵，探查其他排的情况。

　　作为四排的侦查兵，张维维回来就大发感言：“……同志们，我觉得吧，选择放弃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呐！听我一句劝，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放弃……”
　　“滚蛋吧你！”
　　“说人话！”
　　众人一把拍开张维维。

　　“余文嘉，你来说。”
　　余文嘉叹了口气：“……张维维没撒谎，咱们这次确实不乐观！四排的方阵水准高出我们一截，他们队伍整齐，踢得也很好。”

　　张维维重新挤进人群，语调夸张地补充：“哪里只是很好啊！他们那正步不仅踢得特别整齐，脚尖绷得那叫一个直啊！跟尺子比着量的一样！还踢得特高，我看都快踢上天了！”
　　五排众人脸色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难看。

　　“……不然咱们晚上加练吧？”
　　不知是谁提出这个建议，众人在投票过后，一致决定每天晚上多加练两小时。

　　军区晚上的灯光很暗。
　　自己加练并没有教官的监督，偷懒似乎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在昏暗的灯光下，整个五排没有一个人掉链子偷懒的。
　　因为身边的人在咬牙坚持着，本来不想加练的同学，也受到了感染。

　　整个五排有史以来地齐心，脚尖绷直，停留在同一高度，默默忍耐着。
　　小组长比所有人还要更辛苦，因为要站在排头喊口令的缘故，贝思思的声音都哑了。

　　司江站在贝思思的身后，他目光顺着她挺得很直的脊背向上。
　　她后脑勺散落下的碎发扫过白皙细长的脖颈，细小的汗珠顺着肌理滚落至锁骨。她肩膀轻轻地缩了缩，看上去有些不舒服地忍耐着。

　　练完一个小时之后，终于进入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大家都累得不行，刚一说休息，就七仰八叉地倒了一地。
　　夏季的夜晚仍旧闷热得紧，贝思思将散下的额发夹到耳后，用手使劲扇了扇风，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累死我了……阿江，你去哪儿呢？”一旁林星宇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
　　贝思思闻声看去，只看见林星宇追着司江离去的背影。

　　“他俩这是去哪啊？”何雨琪凑过来戳贝思思的肩膀。
　　“……问我干吗，我怎么知道。”
　　贝思思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耸了耸肩，漠然收回视线。

　　五分钟之后，司江和林星宇提着一大袋子手帕纸和饮用水回来了，两人将口袋放在地上，林星宇开口招呼道：“训练了这么久，大家都辛苦了。来喝口水，擦擦汗吧。”

　　“够义气啊！”
　　“不愧是小组长，想的真周到！”
　　众人纷纷夸赞着一拥而上。

　　贝思思看着他们拥上司江的背影，双手环胸，冷哼一声，小声嘟哝道：“就知道收买人心！”
　　“正好我也渴了，走，思思。”何雨琪挽上贝思思的手，刚准备跟上去，结果却没挽动。

　　贝思思把手从何雨琪臂弯里抽了出来，微笑道：“我就不用了，你去吧。”
　　“啊？可是思思你声音都……”哑了。

　　“我真不用。”没等何雨琪说完，贝思思就打断了她的话。
　　以她和司江结下的梁子，她是绝对不会被司江这种小恩小惠给收买的！

　　贝思思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撞上司江移过来的目光，她还轻哼一声，以示自己“富贵不能淫”的态度。
　　司江也不恼，双手插兜，懒洋洋地偏了下头，轻轻笑了一声。
　　“嗳，贝思思，你那头发都黏一块了，还不擦啊。”

　　贝思思：“……”
　　见众人的视线看了过来，向来注意形象的贝思思暗地里咬牙切齿，还得强行挤出个笑来，一字一顿地咬着字道。
　　“我·谢·谢·你·啊！”

　　“不用谢。纸巾一块钱一包，你也可以把钱给我。”
　　司江走到她跟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里躺着一包“心相印”。

　　贝思思：“……呵呵呵呵。”谁会在训练的时候把钱带在身上啊！
　　“不就是一块钱，我明天给你行了吧！”她咬着后槽牙，使劲地挤出个微笑来，劈手夺过了那包纸巾。

　　司江轻笑一声，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她：“哦对了，水也是一块。”
　　说完他转身就走，把贝思思“喂！谁说我要水了……”的声音甩在身后。

　　“嗳阿江你干嘛啊，怎么还问她要钱啊。”林星宇从一旁凑过来，一只手搭上司江的肩膀，和他咬耳朵。
　　“开玩笑的。”

　　“你不对劲哦司同学。”林星宇单手搭在他肩上，偏过头来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的脸，眼神古怪。
　　“你以前拽成那样，初中人送称号拽哥。初中三年，你和我们班女生说话有超过三句的吗？……好像没有吧？以前不是还有个叫什么什么月的小丫头，比咱们低一年级那个，一直缠着你不放，你不是从来都不搭理她吗？把人搞得哭了好几次。怎么现在还和女生开起玩笑来了？”

　　“话赶话罢了。每次看她假客气，就想戳破她一下。”
　　“是——吗？”林星宇眼珠子转了转，怀疑地拖长声音。

　　司江不为所动：“不然呢？”
　　林星宇双手环胸，眼睛微微眯起：“我不信……你绝对有古怪。”
　　司江：“你爱信不信。行了，休息时间到了，继续训练了。”

　　提前排练的日子总算是到了。
　　即使这段时间他们所有人都认真严格地加练了，但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毕竟他们在追赶人家四排的时候，人家四排说不定还在进步呢。
　　那这不就是个莫比乌斯环，他们之间的追逐可就永远没有终点了。

　　“上天保佑！在我们顺利发挥的同时，让四排搞砸吧！”有人开始不走寻常路地小声祈祷起来。
　　“就是就是，还是让四排搞砸吧呜呜呜。”
　　“或者我们超常发挥，赢过四排！”

　　“同志们，怎么都这么没信心呐？”
　　张维维抬着下巴，满脸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放心，咱们班第一，就在我张维维的带领下拿到！”

　　“去你的！”
　　紧张的气氛顿时被张维维的耍宝给缓和了不少，众人笑着推搡了他几下。

　　“紧张？”贝思思正调整呼吸呢，身边司江突然开口，吓得她差点一口气给卡住。
　　他们四个组长都是站在第一排的，司江正好站在她左手边，正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要说司江不是故意挑她正深呼吸的时候搭话，贝思思是一百万个不信。

　　于是她皮笑肉不笑地朝司江扯了下嘴角。
　　“小明的爷爷活到了一百零三岁。”

　　司江不明所以：“……因为容易紧张？”
　　贝思思微微一笑：“因为他少管闲事。”十足的假笑挂在她脸上。

　　司江双手搭在后脑勺上，一点儿也不生气地勾了勾唇：“那你和我说说话呗，我挺紧张的。”
　　……你那样哪里像在紧张？！还要不要脸了！

　　贝思思强行抑制住朝他翻白眼的欲望，冷哼一声：“管好你自己，少和我搭话，OK？”
　　她气势汹汹地转开了头，那架势，直恨不得把马尾甩他脸上。

　　眼看他们马上就要上场了，贝思思缓缓地吐出剩下的半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司江打了岔，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倒是少了很多，主要都用在气司江这上面了。

　　比赛结束。
　　五排最后还是与第一失之交臂。

　　所有人都十分失落，包括一开始反对加练的同学。
　　一开始他们确实没把输赢当一回事，可在训练结束宣布分数，得知他们以一分之差输给四排的时候，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低落了。

　　意气的少年们，嘴上说着无所谓，但心里都不想输。

　　“确实很可惜。”杨教官站在他们面前，视线扫过这一张张垂头丧气的脸，语带调侃：“都怎么了，这一个个的，只是这样就没斗志啦？”
　　“输都输了，还能怎么样……”有男生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用鞋底磨蹭着地面，语气低落。
　　整个排的气氛肉眼可见的低迷。

　　“这只是一次排练而已，还不是最后的列队检验呢。正式检验在后天，今天和明天不是还有训练时间？他们这次得了第一，万一飘了呢？你们不正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吗？”杨教官循循善诱。
　　一时间众人还真忘了他们一开始的初衷是为了摸枪，个个都燃起了新的斗志：“对，咱们还有一次机会。干他丫的！！”
　　“就是！不就是四排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男生们一个个都是容易上头的生物，教官这一番话后，一个个的，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
　　——除了司江以外。
　　司江一脸的无动于衷，单手插袋站在一边，看向身边的贝思思：“他们是不是忘了，他们一开始想得第一是为了摸枪来的？”

　　贝思思白他一眼，无语地撇开头：“……”问她干嘛，他们又不熟！
　　这人是不是忘了他们俩梁子结得有多大了？

　　她就算死，就算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再和司江说话！

　　“不对啊，你这个热血笨蛋怎么没上头？”司江瞟她一眼。
　　“谁是热血笨蛋啊！”贝思思没注意到他语气的熟稔，怒瞪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回呛了一句。

　　贝思思哼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我从一开始就是想赢而已。”
　　所以她当然不会被教官煽动，或者一时间热血上头。

　　因为她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她就是想赢。

　　司江睫毛微垂，盖住了眼睛里一闪而逝的亮光。
　　他的视线掠过她抿着下唇、眸光锐利的侧脸，低低地笑了。

　　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像是感受到了些许痒意，司江抬起手来，手指拂过喉结，笑意带起喉结轻微的震动。
　　他低声喃喃：“还是那个一根筋到底的笨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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