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唇齿

　　第四章
　　“今天我们主要学习的内容是立定、稍息、前后左右转、原地踏步、向前进、齐步走！”教官压了压帽檐，一脸严肃地宣布。
　　他话音刚落，众人发出一系列的长吁短叹，乱成一团。

　　“啊？——这有什么好学的啊。”
　　“这很简单啊。”
　　“这很无聊哎……”

　　“能不能学点别的带劲的啊！”
　　“打枪！我想学打枪！教官咱们直接学打枪吧？！”

　　教官的目光在众人中逡巡一圈，在他充满威压的目光下，方才还怨声载道的声音渐渐消弭。
　　他不疾不徐道：“哦？都觉得简单是吗？那我们先来试一遍。”

　　“全体都有！！听我口令！向左——转！”因为教官拖长了“左”字的音，一部分人急急忙忙就转了，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在教官“转”字喊完之后再转的。
　　更遑论有些人左右不分还把方向给弄反了，和另一列的同学变成面对面，互相对视还噗嗤一声笑了，完了还异口同声说“你转错了”的。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贝思思并没有心情去观察别人，因为向左转后，她好死不死地正对着司江的后背，以至于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前面司江的后脑勺和他根根分明的头发。
　　看着司江那乌溜溜的后脑勺，贝思思觉得自己后槽牙有点痒。
　　她克制了很久，才把想要冲过去薅住他头发，对准那后脑勺来一拳的冲动给压下去。

　　“你看看你们转的，都是些什么？军训结束那天，你们要列方阵接受你们学校的检验，不过就是个向左转，就转成这样？还想被检验？像你们这样连个向左转都转不好的，还有左右不分的，如果要上战场，我看啊，你们得把敌人战壕当成自己战壕，第一批牺牲的。”
　　一声冷哼从教官鼻孔里发出，充满了不屑和蔑视。

　　在场的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被教官这么小看，嘴上不说，心里都还是憋着口气的。
　　有男生当场就忍不住喊道：“报告教官，只要统一节奏了我们肯定能转好！”
　　被教官这么一激，大家心里都充斥着一股意气。

　　教官逡巡众人一眼：“想要统一节奏，就得多练习！没有别的捷径可走！小组长都有——”
　　一听到“小组长”这三个字，贝思思心里登时就警铃大作。
　　教官：“四位小组长先演示一遍，你们先看着他们的动作。”

　　贝思思方向感不是很好，以前初中去书店还有过在回家路上迷路的经历。
　　如今被当成小组长拎出来给人做示范，贝思思更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耳朵竖得老高，严阵以待，就连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是，教官不可能一直都只叫简单的向左转、向后转的口令。
　　“听我口令——向左向后转！”

　　因为精神过于紧绷，贝思思听漏了后半句，正好和司江大眼瞪小眼。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了下眼睛，表情有些懵。

　　司江唇角微不可见地一翘，懒散地朝上微微抬了抬下巴。
　　贝思思一晃眼看到身后所有人都朝着自己这边，顿时惊觉不对，才慌里慌张地转过去。

　　“1组小组长刚刚错了啊。”教官何等火眼金睛，一眼就看见了慢一拍的贝思思。
　　“给我打起点精神来。”

　　贝思思脸颊顿时“哄”地一下全红了，直烧得慌。
　　她一向都是优等生，佼佼者，什么时候被点名批评过。

　　司江！都怪他！
　　要不是他，她何至于要当这个什么麻烦的小组长？！
　　藏队伍里也好过当小组长被公开处刑的好！

　　“首先，我给你们讲解一下动作要领，在我‘转’字的音落下之后，你们才开始动作。而且在转完之后，一定要立定，明白了吗？”
　　他们在反反复复练了三遍之后，终于达成了一致的动作。

　　之后小组长也没能得到休息，还要跟着大队伍再来一次。
　　不知道练了多少次，一直到整个队伍再没有人出错了，他们才终于得到休息。

　　“我说你啊，都要把我瞪出个窟窿来了，有这么气吗？”
　　司江眼睛微微弯起，戏谑一笑。

　　贝思思这才发现这家伙竟然长了一双桃花眼，眼睛弯起来的时候，有点像是在放电。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很！生！气！”贝思思怒瞪他，“不是说走着瞧吗？走着瞧就走着瞧，谁怕谁！”
　　她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在又一次站完军姿之后，女生们终于得以休息，而男生们还需要再来一轮俯卧撑的操/练。
　　女生们集体欢呼一声直奔树荫，临走前顺便同情地看了一眼还需要做俯卧撑的男生们。

　　“啊啊啊，渴死我了渴死我了。”
　　何雨琪一边用手扇风，一边狂奔到他们放水杯的位置。

　　由于军训的持续时间长，教官特意提醒他们带上自己的水杯，训练休息的时间就可以过来喝水。
　　有忘记带水杯的，就只能在早训前去小卖部买矿泉水，再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来区分。

　　贝思思刚喝了一口，忽然想到什么，当即蹲下在琳琅满目的水杯里找了起来。
　　“有了！”她挑出其中一个矿泉水瓶，两眼放光。

　　望着矿泉水瓶盖上写着的“司江”两字，贝思思冷冷一笑。
　　呵呵，司江！这回你可栽我手里了吧！

　　何雨琪刚喝完水，看贝思思拿着司江的矿泉水瓶，心道不好，瞪大了眼睛看她：“等等，思思，你要干嘛？”
　　贝思思露出一个漫画里反派的阴险表情，冷笑三声：“呵呵呵呵，他敢坑我，我让他今天都别想喝水！”反正已经闹崩了，那就谁都别好过！

　　何雨琪心虚地瞟了一眼还在做俯卧撑的司江：“……”
　　干出这种小学生才干的事情，你们俩幼不幼稚的啊？！

　　“走着瞧是吧，呵呵呵，以后多的是机会！”
　　贝思思恨恨地拧开瓶盖，对准林荫道的树根，反手一翻，直接将司江水瓶里的水全部倒光。

　　将水倒光之后，贝思思还把盖子给改了回去，一眼就瞥到了矿泉水瓶盖上的“司江”两字。
　　——没想到这家伙的字倒还写得挺好看的。

　　天天逃课也不见他写作业，难不成字写得好还有天赋这一说的？
　　贝思思一边琢磨着，一边将矿泉水瓶放了回去。
　　想想自己字写得不好看，私底下练了那么多张字帖，竟还是不如司江写得好看，她不由得心中一痛。

　　小卖部的位置离军训的地点很远，最早也得在半天的训练结束之后才能去买水。
　　渴不死他真是便宜他了！贝思思恶狠狠地咬牙。

　　何雨琪看了一眼司江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又看了一眼倒完水后，心情明显变好了不少的贝思思，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你俩可真行。

　　男生们做完俯卧撑后终于得以休息，一群男生大汗淋漓地朝树荫下冲过来。
　　司江伸手拿起自己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

　　倒也没懵多久，毕竟他一转头就看见，贝思思正坐在树荫下悠悠闲闲地喝水，一脸微笑地看着他呢。
　　虽然她表情并没有多夸张，但脸上那股得意劲儿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哎阿江，你的水瓶怎么空了？你刚一口闷了？”站在一旁的林星宇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司江瞥他一眼，也没回答，只慢吞吞地朝着树荫下坐着的贝思思走了过去。

　　贝思思一看见他过来，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不过一想到这家伙根本没有证据，她立刻就挺直了背脊，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等到司江走近，贝思思昂起下巴，毫不退让地仰视着司江，先发制人道：“你想干嘛？！”
　　司江双手环胸，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
　　“我丢垃圾。”
　　贝思思：“……”

　　没等贝思思反应过来，司江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将手里空的矿泉水瓶扔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当”地一声正中垃圾桶。
　　贝思思咬牙：“……”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终于过去了，军训的时间漫长到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同学们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还必须在小组长的带领下，列队走正步去食堂排队吃饭。

　　更别说，身为小组长，还要站在食堂门口，带领众人大声喊口号了。
　　口号喊不大声还不能进食堂吃饭。

　　经过这一上午的操练，贝思思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连瞪司江的力气都没了。
　　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没力气和司江计较。她感觉她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牛！

　　贝思思翘首以盼地望着前面的队伍一列一列地进了食堂，他们五排轮在中间，看着前面队伍进食堂，只有眼热的份。
　　“哎，思思，司江为什么要针对你，就因为你之前讲他坏话啊？”
　　站在贝思思身后的何雨琪戳了戳她的肩膀，一脸好奇地贴在她耳边问道。

　　“我怎么知道啊，你去问他去！”
　　贝思思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我还想知道司江他大爷的为什么针对我呢！”

　　“不好意思，我想你应该不认识我大爷。”
　　没想到她旁边站着的司江耳朵也是真的尖，贝思思的气音都听到了，当即微笑反击。
　　他声音不小，于是他们前几排的同学都听到了，不由得小声窃笑起来。

　　贝思思唇角习惯性的微笑都要僵硬了：“……”
　　她的高中生活啊啊啊！她的淑女形象啊啊啊！！
　　司！江！
　　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屁股只能坐三分之一的凳子，要等口令开始之后才能吃，吃饭时间一共十分钟！十分钟吃不完也必须停止！听清楚了吗！”
　　面对着一桌子的菜，还要先听教官的啰嗦，贝思思的口水只能往喉咙里咽。

　　这一桌菜清汤寡水，唯有中间油汪汪的那盘红烧肉格外引人注目。贝思思已经盯了它好久了。
　　在教官的口令刚落下的瞬间，贝思思眼疾手快地朝那盆红烧肉伸出了筷子！

　　但这桌上的其他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个个不甘示弱地拼起了手速。
　　眼看着所有筷子都落进了红烧肉的盆里，贝思思的筷子也终于伸向了自己早就瞄好的那块肉！

　　突然，一双筷子不知道从哪里横插了进来，抢在她前面，用力地——夹在了她的，那块，红烧肉上。
　　贝思思的筷子直接落了个空。

　　谁啊？！谁这么缺德夹走别人的肉啊！不知道重新夹一块的吗！
　　贝思思怒气冲冲地抬头，结果直接撞上了司江含笑的眼神。
　　而那块罪恶的红烧肉，就在他从容的微笑下，缓慢地、优雅地、送进了他的嘴。

　　就知道是他！
　　不然还能是谁！

　　不管了，趁着他还在吃，赶紧夹第二块！
　　贝思思顾不得怒瞪司江，伸出筷子继续朝着第二块肉进攻。

　　她才刚夹起来一块，就眼睁睁地看着一盆肉在她眼里像是变魔术一样全部消失了。
　　而躺在盆中间的最后一块肉，也被司江这个混蛋伸过来的筷子给抢走了。
　　——你们是饿死鬼投胎的吗？！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贝思思眼睁睁地看着那最后一块红烧肉消失在眼前，心中的悲痛之情无以言表。
　　不过，有一点她终于确认了。
　　那就是——

　　她贝思思和司江之间，是一定要有一场生死较量的。
　　不是他死，就是她活。

　　这口气，她死也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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