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唇齿

　　第十三章

　　四人坐在休息长椅上换轮滑鞋。贝思思望着那鞋子，一时踟蹰。旱冰场的轮滑鞋都是循环使用，外侧有各种灰黑污渍，贝思思倒是用纸巾小心地擦了擦，但是她看了眼里边，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她又不好意思提出来，毕竟所有的旱冰场里都是这样，鞋子肯定都是租用的，谁家也不会有多余的钱来买一双轮滑鞋。循环使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这样多多少少显得有些矫情。
　　正当她忍着不适想要往里套时，一只小巧的喷雾瓶递了过来。
　　“喏。”

　　贝思思抬头一看，是司江。
　　“消毒液。”
　　“啊……谢谢。”贝思思将鞋子里外都喷了一遍之后，又愣愣地将消毒液递回去。司江怎么会随身带消毒液的，难道他也有点洁癖吗？
　　司江收回消毒液后又递给他们一人一个新的塑料袋：“可以套脚上。”

　　用塑料袋隔了一层，心理上总算是舒服一点了。
　　“咱俩出来你怎么从来没这么细心过，又是消毒液又是塑料袋的。”林星宇接过塑料袋，语气颇为酸溜溜的。
　　“所有人都来陪你滑旱冰了，还要怎么的。”司江横了他一眼。

　　除了林星宇外，所有人都是会滑旱冰的，毕竟小学时这东西就相当流行。
　　贝思思小时候也玩过，不过很长一段时间没滑了。她一开始还不怎么熟悉，没两个圈也能滑的像模像样了。也就林星宇这个没有童年的，穿了轮滑鞋后，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他一手死死拽着司江，一手扣着旱冰场的栏杆，死活挪不动步子。

　　“不要死拽着我。放松，脚往外推，往前滑。”司江和他讲的也没多大用，林星宇好不容易松开拽着栏杆的手，身体多半的重量就倚在司江身上了。
　　如今是晚上七点，旱冰场里人倒是不多。除了他们四个之外，还有零星七八个来玩的。
　　一首兔子舞的音乐响起，场内白炽灯熄灭，悬在中央的霓虹彩灯球亮起，闪烁五彩灯光，那六七个人一个接一个的，接起了火车。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的，火车队伍越接越长，看着他们几个，顺势招呼他们一起。

　　贝思思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何雨琪倒是很兴奋，拉着她的手就往火车那边去了，贝思思排在何雨琪背后，顺手抓着她的衣服。
　　司江被林星宇拖得自己都差点滑不了，见贝思思她们那边的火车连起来了，干脆带着整个人快瘫软在地的林星宇一起，缀在了火车后边。
　　“你抓我衣服，跟在后面。”司江转头和林星宇说了一声后，跟在了贝思思后面。

　　接火车这种游戏的快乐就在于，“火车头”会滑过各种各样的障碍物，而在速度极快的情况下，后方的被挡着视野，突然遇到障碍物会产生一瞬的心跳加速。
　　像轮滑旱冰场这种小学就流行起来的游戏，所谓的障碍物也不会有什么难度和危险，基本上就是一些小坡道、矮台阶什么的。
　　司江抓着贝思思的衣角，他们刚刚滑上一段拐角处的短坡。
　　在往下冲刺阶段，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火车前面有女孩发出了短促的惊叫声，还有一个经受不住刺激的新手在上坡之前就松了手、扶着栏杆站在一边。
　　贝思思没有丝毫的惧怕，她的短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一小片白皙的侧脸，平时总爱倔强微抿着的嘴唇舒展开扬起的弧度，左脸颊陷下一个小小的梨涡，像盛着初秋的风，扑面而来。

　　身后传来林星宇杀猪般的惨叫。
　　“你可别在坡上松手啊。”眼瞅着后边林星宇吓得直缩手，司江慢吞吞地说道。
　　“啊？啊？！为什么啊？！”林星宇被吓得赶紧抓紧了司江的衣角，满脸惊恐。
　　“顺着坡滑下去，容易倒栽摔坏脑子。”
　　“毕竟，脑子本来就不好了，再摔一跤，只怕更不好了。”
　　林星宇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时候了你还……啊啊啊啊啊！”

　　下了坡后，林星宇赶紧放开了司江的衣服，顺着惯性往前愣是冲了一段路，若不是他死命拽住了栏杆，差点整个人就直直地撞上墙壁了。
　　司江、贝思思他们倒是跟着火车又滑了两个圈，直到兔子舞的音乐结束，才慢慢滑到林星宇身边来。
　　贝思思想到之前林星宇和她说的，笑眯眯地蹲到他面前。
　　“林星宇，是不是得到难以忘怀的初体验了呀？~”
　　林星宇惊魂未定：“……要不咱们还是换地方吧？”

　　“咱们可交了三个小时的钱啊，这一个小时都没到呢。”何雨琪摇了摇头。
　　“可不兴浪费的啊。”
　　“呜呜呜呜我错了。”他以为的超值感受、耳目一新，和实际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司江一个“T型”刹车，立定在林星宇面前，一把拽起他。
　　“你抓着我，我倒退着滑，你练。”

　　林星宇死活拽着栏杆不松手，直摇头。
　　“不行不行，我不滑了，刚刚我差点摔死，被吓得心脏都要骤停了。”
　　“哪里会摔死。”贝思思无语。“这小学生都可以玩的啊，根本就不危险的。你要是怕摔的话，肯定一开始就很容易摔了。”
　　“你们俩给他示范一下吧。”何雨琪眼珠子一转，一伸手就把贝思思推到了司江那边。

　　“喂！何雨琪！”被突然推了一下，贝思思怒瞪了何雨琪一眼，脚下一时间慌乱了片刻，失了控制。
　　司江本就是面对着他们三人站着，贝思思这一下被何雨琪推得扑过来，他一伸手，刚好就握住了她的手。
　　“行吧，给他示范一下。”司江挑眉，微微侧着头，观察着后面的情况徐徐向后滑。
　　两人教学示范地滑了一小节后回头，林星宇仍然死死捏着栏杆朝他们摇头，压根就没有想来试试的念头。

　　贝思思这才发现刚刚为了给林星宇示范，她和司江的手还握在一起，她忙不迭就把手飞快地抽出来，唯恐再和司江有什么肢体接触。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下手指，总觉得司江手的温度还残留在上边似的，让她有些不习惯。

　　正巧旱冰场内一首迪斯科舞曲响起，司江忽然笑了。
　　“敢不敢比比？”
　　哟呵，司江这一句话一共五个字，每一个字都能惹毛她。
　　贝思思顿时来了兴致。

　　“怎么比？”
　　“比速度？”
　　“正滑还是倒滑？”
　　“正滑，比三圈？”

　　三言两语后，两人迅速敲定了比赛方案。
　　何雨琪站在线前给两人当裁判。规定是三圈都必须通过场内所有的障碍物，谁先滑完到达终点谁就赢。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司江瞥了眼身边的贝思思，见她微微躬着身，面上神态十分认真，目光直视前方，像是在判断之后的路线似的。

　　怎么有人连玩都能这么认真啊。
　　司江有点想笑。
　　不过看她那认真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也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贝思思冲上坡之后，就着惯性一个拐弯，擦着边就过去了。她的判断力精准，总是能找到短又快的路线，前面两圈都十分顺利。
　　司江紧跟在她身后。
　　比起一直领先来说，紧追在自己身后的总让人更有压力。

　　大约是“夜滑”最近很受欢迎，旱冰场里又多了十余人来玩的。
　　贝思思观察得细致，总能眼尖瞄准内圈的空隙，一路都滑得很是顺畅，直到第三个圈的最后一个小弯。

　　没得到胜利的最后一刻，贝思思都是绝不会放松警惕的人。
　　可是她没预料到新手的轨迹路线总是充满了不确定，原本瞄准的路线，突然有人换了原本的轨迹，歪到了她原定的路线上。
　　她刚从坡上滑下来，不得不临时变道改了路线。可是因为轮滑速度太快，一点点的方向偏离，她人已经朝着内圈里柱子的方向急速冲了过去。

　　原本稍稍落后她10m距离的司江看她人都在朝中央柱子那边冲了，还不放弃地想要靠着惯性强行拐过这个弯。
　　借着下坡速度的轮滑速度极快，她这直接打算冲到柱子边，利用手拽着栏杆的力量转过弯去。等到了柱子边，手死死把着栏杆再转弯，这力度可疼了。
　　但若是从外侧把人拉开的话，很有可能会因为作用力太大，反而出现使人摔倒的情况。
　　司江先于贝思思一步，滑向了内圈紧贴上中央的柱子，用自己的身体帮贝思思挡了一下往前冲的惯性。

　　司江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反手挡了一下贝思思的另一侧，防止她整个人因为反作用力而冲出去。
　　贝思思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到了司江的胸口，整个人被这力道冲得往外倒，又被司江反手挽住。

　　就在前方不远处起点线的何雨琪目瞪口呆。
　　贝思思几乎整个人被司江搂在怀里，男俊女俏的两人，姿态亲密，宛如一人。
　　何雨琪与坐在栏杆底下摆烂的林星宇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的瞳孔地震。
　　贝思思与司江两人同时冲线。

　　场内竟还响起了一阵掌声，原来是两人的比试吸引到了一群人来围观。
　　司江见人已经站稳，就松开了手。贝思思从七晕八素中醒过神来，见到何雨琪一脸的震惊，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有同个旱冰场的陌生游客滑过来打招呼的。
　　“刚刚的比赛实在是太精彩了呀。”
　　“尤其是最后那一幕！我真是太感动了！你们要一直幸福下去啊！”
　　贝思思：……？？？

　　来人是个年龄相仿的少女，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双手合十交叉而握，满脸的虔诚与感动。
　　没等贝思思回答，她就已经滑远了。

　　“真没想到啊。”何雨琪啧啧出声，“当初口口声声说讨厌司江的，现在都出双入对了。”
　　贝思思：“……你倒也不用和林星宇学成语的。”
　　“刚刚那是我为了躲开别人，往内圈柱子冲的时候，司江正好想从里面超我，这才撞上了好吗。”
　　贝思思无语地扶额，她也没想到，司江会在那个时间超她啊！

　　司江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右手臂，刚刚贝思思整个人压过来的冲劲还是有点大了。
　　见贝思思转过头来，司江放下右手，双手背在身后，滑在了林星宇身边。
　　“刚刚不是故意撞你的，我是想躲开刚刚突然往里滑的人，没想到正好和你撞上，对不起啊。”
　　贝思思刚道完歉，看司江手背在身后，一时有些狐疑地想往司江身后看。

　　“刚刚是不是我赢了。”司江倚着栏杆，头靠在墙上，懒洋洋地问道。
　　“哪有啊！我们明明是一起冲线的啊！”
　　一涉及到胜负，贝思思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顺手推了下裁判何雨琪。
　　“只能说是平局，何雨琪，你是裁判，你说对不对。”

　　“你忽略了一点。”何雨琪一脸严肃地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他的鞋码比你大，轮滑鞋比你的长，鞋头也比你靠前，所以……是司江赢了。”
　　贝思思：……你在这搞奥运会呢？！还和我算鞋头长度？！
　　“还能这种算法的？！”
　　“当然，鞋子先过线也算赢。”见贝思思一脸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司江轻笑出声。

　　最后四人也没滑完那三个小时的时长，主要还是因为林星宇摆烂放弃得太快。
　　嘲笑了一番他的“超值体验”后，四人很快就出了旱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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