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

　　一语既出，满堂寂静。
　　不光琉絮，连翩纤都愣住了。
　　白有些尴尬，解释道：“一定是我上次提到王妃的病情让他起了疑心，再见一次，也许能解开误会。”
　　琉絮一副无药可救的样子扶额，恨铁不成钢地道：“白，我真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无知，是烂漫还是愚昧……”
　　翩纤陷入了沉思。
　　“可是……难道就这样等死吗？”白委屈道。
　　“死？！”花妖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立刻面无血色。
　　“我不能拖累了大家……”白喃喃地道。
　　琉絮皱紧了眉头。
　　“那就去吧。”翩纤忽然出声道。
　　在场者不禁都看向了他。
　　“既然我们现在无法肯定南宫煜的目的，何不让小白去试探一下？”翩纤接着道。
　　“你不是不赞成把小白往火坑里推的吗？”琉絮毫不掩饰讽刺地笑道。
　　“这是小白自己的决定，他要不愿意，我亦不会逼他。”翩纤面无表情，把目光转向了白。
　　白一脸忧愁，注意到翩纤的目光后立马点了点头。
　　“嘁，”琉絮不屑道，“那白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被那道姑嗅到了妖气。”
　　“不用担心，我陪着他去。”翩纤道。
　　“不了。”小白拒绝道。
　　翩纤一脸诧异地看向他。
　　“妖越多妖气越重，越容易被人怀疑，我自己去是最保险的办法，就算……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也不会拖累别人。”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但却无妖再出言相劝。
　　当初那个道士除去了照顾他的妖时，庭院亦是这般寂静，没有声音，没有援助，众妖只是冷眼旁观。
　　没办法，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宁可我负他人，不可他人负我。
　　白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不多说，默默地走向柳树下。
　　柳条垂下，包裹住了他。
　　不过多时，他从柳条中走了出来。
　　众妖一直都静静地看着他。
　　白苦笑了一下，“我走了。”算是告别。
　　他刚迈出几步，就被翩纤叫住，“尽快脱身。”
　　“好……”
　　再无声音，白又迈开了步伐。
　　翩纤甩了一下衣袖，晶莹的碎片将白包裹，碎片散去了，已不见白的身影。
　　庭院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亦或是好几声……
　　又一次地站在庭院门口，心态已然不同。
　　门房还是上次那个小哥，他一见到白就熟络地道：“浚白公子又来了呀，小的这就去给您通报。”
　　“麻烦你了。”白有礼貌地道。
　　“您这么说不是折杀了我。”门房笑道，往屋内跑去。
　　白眨了眨眼睛。
　　很快，门房回来道：“公子随我来吧。”
　　白乖巧地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府邸。
　　“公子啊，王爷现在心情不太好，您还是……小心一点吧。”门房犹豫着道。
　　“王爷……为何心情不佳？”
　　“还不是王妃的病，”门房叹了口气，“您上次也见着了，王妃身子弱，性子又老爱逞强，这不，王爷又请了位仙姑来给她看，真是没辙了啊……”
　　“道姑？为何请道姑而不是郎中？”白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
　　“白公子不瞒你说，”门房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人了又压低了声音，“王爷怀疑王妃妖邪之气缠身。”
　　“什么？”白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叫道，又赶忙捂住嘴，压低了声音，“难道说这山上竟有妖魔不成？”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惊恐。
　　“小的倒觉得不是，不过一切都得等那位仙姑放话了才知。”
　　“这倒也是，”白顿了一下，“希望王妃的病能早日康复。”
　　“是啊，”门房喃喃地说着，“都好几年的病根了……”
　　好几年……这就说明，王妃的病真真是来之前就有的。白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二人来到一座雕刻精致的小厅堂，门房停住了脚步，“好啦，到了，王爷就在里面。”
　　“谢谢。”白道。
　　门房嘿嘿一笑，转身离开。
　　没想到人类还是挺有能耐的，上千年荒废的宅院，这才几天，就修得像模像样了。白盯着再放光辉的建筑，不禁感叹。
　　“还不进来？”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一如既往地好听。
　　白默默地踏进屋内，见到了那个坐着喝茶的男子。
　　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衣，上面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祥云，衬得他白皙的皮肤越发的晶莹剔透。
　　他眉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一双星眸似是蒙着什么东西，投过来的目光竟有些清远。
　　白生疏地行了礼，南宫煜亦没挑他的毛病，便赐座。
　　白道谢后到南宫煜的对面，坐下了。
　　“白，昨日本王心情不好，委屈你了。”南宫煜竟然在道歉。
　　白怔住，方道：“哪里哪里，是草民说了不该说的话……”
　　南宫煜似乎弯了一下嘴角，“不是说了，可以自称‘我’吗？”
　　“……是。”白小心翼翼地道，生怕哪句话又说错了。
　　“白多年住在山上，过得好吗？”南宫煜问道。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白思考片刻，便道：“我的追求不大，由着自己的性子山间小居，足矣。”
　　“由着自己的性子啊……”南宫煜喃喃地道。
　　白总觉得今天的他，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比平时好接触了，但却更加孤独了。
　　“你相信人的七情六欲可以除去吗？”南宫煜突兀地问道。
　　“啊？”白对他的问题越来越摸不着头脑，“王爷是指……皈依佛门吗？”
　　“你体会过这感觉吗？一个人住在山上这么久以来。”南宫煜反问道。
　　妖亦是有七情六欲，妖亦是会孤独，亦是会空虚，亦是会动情，亦是会绝望，只不过他们的痛苦要比常人要漫长，千年，万年，遥遥无期的守望……
　　“没有。”白静静地答道。
　　“既是一人独居，何来七情六欲？”
　　“王爷，”白抬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南宫煜，“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即使脱离了尘世，我亦是……人，独居山野，令我快乐、愉悦，这便说明我仍是一个人，而非妖魔或是仙圣。”
　　“你觉得快乐亦是人之常情吗？我倒是觉得七情六欲乃人苦之根源。”南宫煜笑道。但白觉得他眼中并无笑意。
　　“王爷我觉得此言差矣，”白不知哪来的勇气，道：“一个人若除去了七情六欲，他也会忘记如何去快乐，如何去笑，没有了痛苦，但亦没了快乐，于我看来，和行尸走肉并无两异。”
　　南宫煜沉默了。
　　白也沉默了。
　　自己又说错话了……看着南宫煜默然不语的样子，白不禁一阵懊悔。
　　正当他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南宫煜突然笑了。
　　白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弯，眸光动人，形状姣好的唇恰到好处地弯起，如春风拂面，白彻底看呆了。
　　怎么第一次没发现，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白，你真是是个神奇的人呐。”南宫煜笑道。
　　白红了红脸。
　　原本正是沉醉之时，白却忽然想到上次南宫煜亦是温柔过后就翻脸，心顿时凉了半截。
　　“王爷，”白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药草，“这个，是我在山上采的，用火熬过后可治百病，献给王妃。”
　　南宫煜收起了笑脸，眸光深邃，但并没像上次那样动怒，只是淡淡地道：“谢谢，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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