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外

　　岳银屏应了声，拉着岳亭往外走，到了井边冲着临安的方面拜了一拜，心里默默念着要菩萨保佑。好不容易心情平静了些，可江芷兰撕心裂肺的喊声很快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连带她心里的平静，她只听着江芷兰断断续续地喊着，有时又没了声息，但偶尔又响起尖利的一声。
　　不仅岳银屏听着着急，岳亭、牛清波几个大男人也胆战心惊的，汤均十分想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惨烈的模样让江芷兰那样一个弱女子吼出如猛雷般的声音。张仪心里虽也焦躁，可和汤均想的却不一样。他应该还有个妹妹，那时候他已经十岁了，他娘却难产，在床上死去活来地折腾两天，可那个妹妹还是没能活下来。他趁下人们收拾的时候偷偷趴在门口看，床上床下都是血。他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情景，十分担心江芷兰，害怕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活不下来，更害怕她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会撑不下去。
　　几个人各有所思，在一阵长时间的静谧后，严风忍不住了，“不行，我要去看看。”
　　岳银屏虽知严风是个大夫，可他总归是个大男人，进女子产房总是不便，正想叫住他，王诗忽然双手是血跑了过来，“严大夫，你快进去帮帮忙，芷兰难产了！”
　　“他奶奶的，大清早的吵吵闹闹的，不想活了！”张奇“嘭”地一脚踹开门，他原本睡眼惺忪的，可一闻见血腥味，又一看到王诗满是血的手，猛地清醒了。“怎么了？你杀人啦？”张奇本能地问道。
　　“张爷，我家媳妇要生了，求张爷让我们去找个接生婆吧。”张奇有时也和李二沆瀣一气，但人却比李二要好上好几倍，因此王诗一看是他，连忙点头哈腰地央求着。
　　“要生了？”张奇皱着眉头来回走了几圈，“你等着，我去问下头儿。”
　　“那我去看看，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严风说，“我好歹是个大夫，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严风兄弟，有劳你了。”岳亭紧紧地握了一下严风的手，心中的感激不言而喻。严风回以一个微笑，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带着一丝丝甜蜜的气息，岳亭有一瞬间的恍惚，等他从刚才那股莫可名状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后，严风已经跟着王诗进去了，只看见他青色的长衫在步伐的带动下微微摇摆。
　　严风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和心里上的障碍的。自古就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按理说如此危险应该有大夫在一旁，可事实上，由于礼教的束缚，女人生孩子都是请接生婆来家里照看，条件好些的请个技术纯熟的，家庭一般的，有个生过孩子的过来就很不错了，根本没有大夫会在女人生产时进产房，不吉利，产妇家人也不会允许。严风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大夫，可作为一个还未成亲的男子，就要去面对那么血腥的场面，心理上总会有些抗争。他知道如果要是没有那场祸事，岳府自然会给江芷兰最好的生产环境，有丫鬟打下手，有两个接生婆伺候，她的丈夫还会在外面守着产房，可如今······江芷兰叫的几乎岔过气去，开始她还能清楚地听见几个人要她用力，可渐渐的，她神智模糊起来，即使下身偶尔一下胀痛她也表达不出来了。
　　岳老妇人见严风进来，犹如看到救星一般，双手颤抖地摸着江芷兰的额头，“芷兰，严大夫来了，别怕啊，严大夫来了。”
　　严风仅有的一点顾虑也烟消云散，人命关天。他蹲下身子捡了一把干净的稻草，团成一小长束塞在江芷兰嘴巴里，防止她因为太痛而咬到舌头，再来牙齿咬着东西也方便使力气。他又摸了下江芷兰肚子，只觉得里面像塞了块大石头，硬硬的，大概是一阵阵痛，肚子鼓了起来，江芷兰气若游丝地吸了口气。
　　严风道声“得罪了。”他打开江芷兰的双腿，除了血就没有别的，看不清情况，他便让李春用布巾把产道擦干净些。
　　江芷兰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脸色苍白地歪在岳老妇人怀里。李春用热布巾擦她□□，温暖的感觉让她人也略微明白了一些。她攥着岳老妇人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奶奶，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岳老妇人干枯的手指摸着江芷兰的脸，“奶奶不会让你死的，你福大命大，会长命百岁的。”
　　江芷兰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王诗见了心下一惊，和陆颖对视一眼，便明白对方所想，唯恐是江芷兰真的撑不下去回光返照。李春低声哭了出来，拉着江芷兰的手说，“芷兰，咱们不要这个孩子了，不要了。”她其实十分期待这个孩子，尤其当岳云生死未卜的时候，只要这个孩子在，岳云的血脉就能继承下去，但是她也明白，她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别人家的女儿，更何况，她也十分喜爱江芷兰，对她和岳银屏并无二致，因此她更不能看着她去死，如果只能二选一，她要江芷兰活着。
　　“不，娘，不行。”江芷兰挣扎着要坐起来，苍白的嘴唇染上片片青色，“阿云，阿云他喜欢这个孩子，不能。”忽地，她看到了严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甲划过严风的皮肤溢出血来，“严大夫，救我，要生下······啊······”江芷兰手按在肚子上，上身绷得硬硬的，但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声，犹如被扯断线的木偶一样，狠狠地跌在了岳老妇人的怀里。
　　严风简单地检查了一下。
　　“怎么样？”岳老妇人不安地问。
　　“要赶紧找个接生婆，大嫂这些日子体力消耗过大，营养又跟不上，这么拖着，只怕孩子没生下来，大人先撑不住了。”
　　李春听了，“哇”一声哭了，“云儿，我苦命的孩子，娘对不起你。”
　　“不准哭。”岳老妇人厉声呵斥道，“芷兰会没事的。”
　　“大嫂，别这样，芷兰会没事的。”陆颖轻轻拦着李春肩膀安慰着说，“谁生孩子都是到鬼门关走一遭的。”
　　“是啊，我当年不也是。”王诗想到那个没有活下来的女儿，一阵心酸，但她忍着心痛说，“娘，大嫂，芷兰是个有福气的，不会像我那样的，你们放心，肯定会母子平安。”
　　“奶奶，我去找李二，让他给大嫂找个接生婆。”岳银屏不放心，听着马房里的动静，心里乱糟糟的，又始终不见张奇过来，便忍不住过来瞧瞧，正好听到她们的话。
　　李春一听就不干了，死命地扒着岳银屏的肩膀，“银屏，你不能去啊，那个人对你不安好心，你不能去。”
　　岳银屏咬着唇，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娘，大嫂会死的。”即使她知道李二对她不安好心，她也不能对江芷兰放任不管，他们一家人，不能再少一个了。
　　“姐，我跟你一起去。”岳亭不放心岳银屏一人去，牛清波也要跟着，但岳银屏怎么都不肯，一来她是怕李二真的会像李春怀疑那样直接提出要求，二来怕牛清波忍不住进而吃亏。就是岳亭跟着，她也有些勉强，再三嘱咐再三要了岳亭的保证，才让他一同迁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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