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方向

　　55
　　就像我们在学校时候一直渴望放假一样，放假时候我一直在渴望着开学。
　　寒假是无聊的，除了睡觉就是上网，于是我想写本小说，我想把我们乐队的故事写进去，万一能够出版了，那样也好宣传下我们的乐队，问题是到了吃年夜饭之前我还没有动笔。之后就没有时间了，大年初一一开始，行程就被排得满满的。走亲访友，同学聚会什么的，也不知道每天究竟干了些什么，时间却确确实实地从身边溜走。
　　大年初二，似乎是专门为同学聚会而准备的。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初二这天是不可以去亲戚家串门的，所以同学聚会也就天经地义地放在了这天。早上10点，在母校福清一中集合。一进学校大门，就仿佛回到了那美丽的高中时光。
　　但大家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头发三七分的变成了五五分，原来五五分的变成了三七分，原来平头的变成了光头，原来光头的变成了平头，原来不会抽烟的带了一包中华来，到处分烟，原来会抽烟的现在戒烟了。事情变化得没有任何道理。半年没有见面，大家都憋了一肚子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开了。小锦从口袋掏出一张相片，到处给人看，说是自己的儿子，名字叫小智。很智慧的名字。不过人群中有个人不乐意了，因为他的名字也叫小智，现在在北方一个军校学习，手臂锻炼得比小锦的大腿还粗，一拳过去能让一头藏骜躺床上一个月，所以平时他是不敢轻易打架的，一拳过去就要出人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也正是这点制约了他的发挥，在高中的时候，他就常被人揍，但却不敢还手。综合起来看，他还是顾全大局的人。不过不乐意归不乐意，名字都报上去了，这个巧合也让大家多了个话题，打发了相当一部分的时间。
　　我和一个考到哈尔滨工业大学的伽飞同学一起到学校里面的逛了起来。
　　他的名字很容易让人产生幻想，每当我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会想起美国的那只猫。高三那年我和他在校外合租的日子，让我充分见识了他的煮泡面绝学。早上常常因为即将迟到，脸都来不及洗，就一起往学校里冲，回忆起来，不觉会笑出声来，只有过去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伽飞同学去了半年的东北，普通话风格突变，从福州地区的腔调往哈尔滨方向靠拢，无奈去的时间不够长，靠拢的不够，导致一句话里面该翘舌的不翘，不该翘舌的全给翘了。
　　在篮球场右边，是宿舍楼，全学校除了澡堂以外最破的楼。在这座楼里，为社会培育了多种人才，有在街头卖□□的，有专门抓卖□□的，有当市长的，有为市长开车的，学校建校久了，什么人都有过。记得高中时候曾经用伽飞的军用望远镜在校外八楼阳台上静静地看欧阳琳在教室自习的样子。可惜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物是人非了。
　　篮球场往上，是一座新建的大楼，听说花了很多钱，具体多少忘了，不过经过我和兄弟们的实践证明，在那楼里上厕所是件很爽的事情。我们没有往上走去，在篮球场的对面，是个规模庞大的体育场，里面有足球场和一座室内体育馆，总投资3500万。这对一个学校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从我高一年一直建到高三年。
　　在建足球场的时候，兄弟憧憬着建好后踢球该是件多么爽的事情啊。后来建好了，却因为养护原因，我们只能在橡胶跑道上踢。据说草皮是国外进口的，娇贵得很，不让人踩。夏天的时候，草绿油油的，长势很好，看场的老头睡觉都能笑出声来，估计要涨工资了。冬天到了，草全部冻黄掉。我们在橡胶跑道上窃笑。后来的结果是我们的球被老头缴了。高中的学校，什么荒唐事都会有。外边寄来的信被老师偷拆开看的，在街上跟女孩子牵手被老师抓到的，跟女孩子关系不明朗的被叫家长的每天都会在学校里发生，更何况老头缴你一颗球。
　　11点过去一点点，我和伽飞回到集合地点，人已经到齐了，呱呱，欧阳琳也都到了。呱呱拉着欧阳琳在一旁聊天，边跟我挤眉弄眼的，弄得我浑身的不自在。
　　有人提议说去包场吃火锅，吃完后去唱K。这个提议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
　　菜点得很多，但大家的话更多，食物减少得很慢。聊天时候，大家最热门的话题就是，你找女朋友了吗？谈到感情的事情，我就不能说话，只好低头吃东西。不小心在夹一块鱼的时候碰到了另一双筷子，我和她的眼神碰在了一起，便马上缩了回来，是欧阳琳。我环顾四周，低头吃东西的，只有我和欧阳琳。
　　呱呱忽然问道：“欧阳琳啊，最近过怎么样呵，找男朋友了吗？”
　　欧阳琳微倔了下嘴唇说了一句：“没有呵。”然后便不再讲话。
　　我拿了一杯酒对着呱呱说：“来，呱呱，我敬你一杯。”
　　呱呱说：“对了，还没有问你呢，最近又找了谁当女朋友啊？据说你的心比萝卜还花啊。”
　　她一说完，所有人都附和着笑起来。
　　我忙说：“没有，哪能呢？我很专一哦。”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了欧阳琳的眼神，就觉得自己顿时渺小起来，这份渺小仿佛装进我心里一般，不断地撕咬着我的灵魂。但我依旧面不改色，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表面上的心如止水是种很好的状态，我一直在努力。
　　我说：“大家一起来干杯吧，哈哈。”
　　大家于是全都站了起来，在碰杯之后，一饮而尽。其实我是想借大家一起碰杯的机会跟欧阳琳碰个杯，至少能让我的内心好受些。但她看到我的酒杯过来的时候，举起酒杯一口就全喝掉了。她是不会喝酒的，我看到她皱着眉头，我就心如刀割般难受。
　　既然已经发生了，任何的挽回都是没有意义的。我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呼出一口气，玻璃蒙上一层雾。我用手在上面轻轻写上“SORRY”。人与人的相遇，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着擦肩而过而已，而这次擦肩而过，让我永生难忘。
　　在KTV里，大家的嗓门都比平时大了几分，主要是唱歌的人声音太大声，为了保证聊天质量，大家只好提高几十分贝来说话。虽然累，但感觉很好。有个在福州读大专的兄弟最近辉煌腾达起来，每天几百块的进帐，一问才知道，是在玩梦幻西游的游戏里盗号赚钱。现在的赚钱方式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过阵子KTV就要加收版权费了，以后唱K就没有这么便宜喽。有人在旁边惋惜，我侧身看去，是呱呱。
　　我说：“要不我们来PK吧。”
　　她说：“好啊好啊。来就来，你以为我怕你啊。”
　　我说：“比什么歌，你选。”
　　她说：“好啊，你说的哦。大家听好哦。我们要PK啦！”
　　有人喊道：“两个主唱要PK啦，大家等着看好戏哈。”
　　包厢的气氛被调动起来。
　　她说：“我们来对唱《被风吹过的夏天》吧。”
　　我大呼失策，这首歌我不会唱。这下要出丑了。
　　刚唱两句，呱呱发话了，“不行不行，你的KEY错了，要用我的KEY唱。”
　　我说：“那好吧。”
　　又唱了两句，她又讲话了，“不行不行，还是用你的KEY吧，我的KEY你唱不上来。”
　　最后大家一致觉得我输了，因为呱呱在与大家沟通的时候，KEY这个词经常出现，大家一致认为呱呱比我专业。
　　我说：“不行不行，这不算，我们重新比一次怎么样？”
　　呱呱对着欧阳琳说：“哪里有你这样啊？输了就要认，怎么能这么赖帐呢？你说是不？”
　　欧阳琳笑着点了点头，但看得出来，笑得很勉强，心不在焉的样子。呱呱今天似乎一直在针对我，让我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说：“我清唱一首歌吧，叫《思念夏天》。”
　　有人问：“《思念夏天》？谁的歌？”
　　我说：“张语扬的歌啊！”
　　其实这首歌是我在那晚咖啡馆与欧阳琳分开后回宿舍写的。有些时候，当你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内心的时候，就只能去寻求另一种方式，这便是音乐。
　　呱呱说：“小样，什么时候写的这首歌，来，我帮你打拍子。”
　　我喝了口果汁，便唱了起来。

　　当我回想起遇见你那一天，
　　迷迷糊糊望见你的双眼，
　　感觉仿佛梦中娇艳的水仙，
　　时间停留在那时的十八点。
　　那年的夏天看海的那一夜，
　　离开之前我浅浅地吻你的脸，
　　当我张开双手直到泪流满面，
　　可惜还是没能够写下结局。

　　如果能回到从前，
　　就不会让你离开那一天。
　　徘徊在陌生的地平线，
　　天天年年谁念着风儿的容颜，
　　把对你的爱深深沉淀在心间。
　　思念思念，那年夏天，彻夜无眠。
　　如果能回到从前，
　　就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凌晨三点坠落了思念，
　　抬头望星空没有办法语言，
　　把对你的爱深深沉淀在心间。
　　思念思念，那年夏天，整夜思念。

　　唱完的时候，包厢里一片沉默，不知道谁先拍了一下掌，然后包厢里掌声一片。
　　呱呱说：“哟，什么时候这么纯情起来，写给谁的啊？这么矫情，呵呵，不过曲写的不错，比《雨季》的感觉好多了。我看了一眼欧阳琳，电视屏幕在她的深邃的眼里闪烁成两颗璀璨的明珠，我看不清她在看谁。包厢的灯光太暗了，空气也有点浑浊，让我有点眩晕。
　　我说：“大家慢慢玩，我出去透透气。”
　　走出包厢，感觉好多了，突然安静了下来，感觉像是刚从一个喧嚣的城市里逃离出来。我站在走廊上，看服务小姐和一些客人们从我身边穿梭而过，没有了感觉。
　　这时，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传来刺耳的音乐声，然后又是一阵安静，我一看，是呱呱。
　　我说：“你今天似乎总在针对我。”
　　她说：“就是针对你，怎么样？”
　　我说：“没怎么样，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她说：“为什么？这话似乎是我要问你的。你们男人啊，我早说过了，你们的生理特点，决定了你们的花心。在天津，刚知道你女朋友是欧阳琳，她是个好女孩，从我知道的那一刻我就开始为你们祝福。可是你呢，一回到南方就把她甩了。你以为你很拽吗？你以为伤害一个人这么好玩吗？”
　　这话我无法反驳。我背靠着墙慢慢滑下来，最后坐在地上，走廊上的人都很奇怪地看着我。
　　她继续说：“我是个曾经被男人甩过的女人，所以我知道被甩的痛苦，你这样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你知道吗？人生没有什么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你知道吗？你对人家带来的一个伤害是永远的，你知道吗？”
　　我说：“你不会理解的。”
　　她说：“总之你就是不对。难道你还不承认吗？”
　　我说：“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我不想这件事情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所以我只能选择让她离开，或者，这是我的离开吧。”
　　呱呱蹲了下来，说：“看着我的眼睛，说，发生什么事？”
　　我说：“你不要跟欧阳琳讲。你要向我保证。”
　　她想了一下，说：“好吧。”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和董洁发生了那事，是那天喝多了，在天津比赛完的那晚。在你们学校的招待所。”
　　她咬了咬嘴唇，仿佛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进去了。

　　那天聚会很晚才结束，呱呱叫我送欧阳琳回家，欧阳琳没有拒绝，我想可能是呱呱的缘故吧。因为一整天，她都没有跟我讲过话，我知道，她恨我。
　　四周的喧嚣如同科幻片里的未来城市，灯光璀璨到刺眼，兴许是我喝醉了吧。夜空看不到星星，暗到只能看到一片黑色，隐没在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里，的士沿着繁华的向高街一直往前开去，最后拐入一条公路，开往市郊，她的家在那，身后的城市越来越远，直到不见。
　　在车里，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再也没有沟通的机会了。我们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但却是没有机会认识的陌生人。有人说，两个人分手后，因为他们曾经相爱过，所以彼此不能成为敌人，因为他们曾经伤害过，所以彼此不能成为朋友，所以他们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知道吗？整个晚上，我遥望的不是窗外的风景，而是映在上面的你的脸。
　　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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