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方向

　　54
　　万念俱灰的日子，如梦一般。
　　西伯利亚来得更为迅猛。所有的衣物都泡在水中，未来的及去一一解决，身上仅剩一件单衣，冷得异常，又坐在窗户旁，凉风习习，通彻心扉。
　　傍晚踢球被大灰凌空抽射，眼镜弄得粉碎。
　　生活总是不太顺利，去上自习的时候，突然在黑板上看到一句，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看得我心惊胆战。
　　郁闷的期末考转眼就要到了。而之后，伴随的将是寒假和新年。
　　那夜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欧阳琳。我打她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在回家那天，打她电话，提示说对方已停机。我知道，我们的爱情，也停机了。

　　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发现门口的面的很整齐得排成一条长龙，这是很少见的，然后我找了第一辆坐进去，司机说：“这位小弟，先声明哦，今天无论你到岛上的车站也好，到镇上也好，到隔壁村也好，到码头也好，都是8块钱。”
　　我很惊讶地说：“平时不都是4块吗？”
　　司机说：“你不想坐的话，可以坐其他车，不过今天每一辆车都是这个价，不坐就别想出这个岛。”
　　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在宰我吗？”
　　他转过头来说：“不宰你宰谁，要记住，今天是春运第一天。”
　　司机的话很直接，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他右手上纹了条龙，就不敢再讲话了。看来有的时候纹身还是有威慑力的。
　　转了两次车以后，终于到了福厦路旁。这是个T字形的路口，路旁已经是站满了人。身上全是大包小包。在路旁站了20分钟后我开始后悔午后两点多才开始从学校出发。从福州方向往南开的客车没有一辆停的，这在平时是很罕见的。不久就听到消息说，交警在南边的路上设了卡，严抓超载。路过的车几乎全是满坐，一小时过去了，站的人越来越多，还是没有人能够坐上回家的车。
　　其间有一辆车停了下来，我问他说：“到福清多少钱？”
　　那人升出四根手指，说：“40块坐不坐。”
　　我说：“平时不都是8块钱吗？”
　　他说：“你到底坐不坐，不坐我开走了？”
　　我说：“不坐了。”
　　这是两个小时里停下来的第一辆，之后我就没敢再拦车，坐在路旁等南边的交警同志快点下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交警下班过。
　　这时候，一辆莆田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仿佛看到了希望，冲了上去，说：“福清多少钱啊？”
　　他说：“小弟上来吧，25块，现在交警下班了，刚好我们可以多带点。所以给你算便宜点。”
　　我说：“15块怎么说？”
　　他说：“算了，一人退一步，20怎么样？”
　　我急了，用福清话骂了他一句。
　　他用福清说：“咦，这位小弟，你找打是不是？”
　　我很郁闷地说：“你为什么听得懂福清方言？”
　　他说：“其实不瞒你说，我年轻时候是北大的，那时候宿舍有个福清的，天天教我用福清方言骂人。用方言骂那些听不懂的人，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呀。”
　　用福清话聊了几句，我们以17块成交。当我和行李挤上车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挤不上来了，车子满到饱和，无奈，我只得恋恋不舍地下车。
　　春运啊春运。
　　天色已暗，一个穿拖鞋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很神秘地问我说：“这手机要不要？三星的滑盖，刚刚偷来的，便宜卖给你？”
　　我刚想说话，旁边站着的一个戴眼镜的龅牙同学很有兴趣地说：“多少钱哈，我手机刚好坏了。”
　　中年人也马上来了精神，说：“走，我们到后面谈谈，这边太吵了。”
　　他们便跑到路边的树下谈了起来。此时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而我的晚饭还没有吃。董洁发短信说她今晚在师大的同学那边过夜，明天早上和她们一起回广州。
　　我回复说：“我在等车，你在干嘛呢？”
　　她的回复是：“我在吃红烧猪蹄。”
　　我的肚子又饿了起来。那个龅牙同学回来了，手上拿的是那款滑盖手机，我问他多少钱。
　　他很HAPPY地说：“，今天捡了个大便宜，才100块就买了这款市场价3000多的手机哈，回去我老爸一定得表扬我一番。”
　　话刚说完，一群年轻人围住了他，其中一个穿黑色背心的年轻人拿出一张□□说：“对不起，这手机是我的，刚买回来被人给偷了，你还不还我？”
　　龅牙同学大惊，全身颤抖个不停，说：“没….没这么…么巧…巧吧。你…你们不…不要吓我啊…啊…”
　　那个年轻人仰天大笑道：“就是这么巧，你还不还？不还我们打你喽。”
　　龅牙同学说：“你…你…们不要乱…乱来，我会报…报警的。”
　　另一个叼着烟的年轻人指着路旁说：“你看，那是110联动制安岗，但是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在那个棚子下看到110喽。”
　　龅牙同学急得快哭出来，大声喊道：“抢劫…”
　　他的“啦”还没有讲完，就已经被打倒在地上，然后一群人围上去猛揣一阵就离开了，看得我全身肌肉紧绷。
　　不久后，那个穿拖鞋的中年人再次出现在我面前问我说：“这手机要不要？三星的滑盖，刚刚偷来的，便宜卖给你？”
　　我说：“刚才你问过我了。”
　　他说：“是吗？不好意思，灯光太暗了，没看清。我去那边再问问看。”
　　于是他便消失在旁边的人群中去。
　　其实在龅牙说话之前，我刚想问那个中年人有没有直板的，因为我一向不喜欢滑盖。没想到这个喜好居然救了我一百块。
　　一百块啊，平时可以从福州坐到厦门，然后在吃顿饭。现在只能从福州坐到莆田了。春运期间，什么都在以不可料想的方式膨胀起来，但金钱却缩水得更加不可思议。

　　在我感慨的时候，我的面前停下来一辆车，司机向我挥着我，我再次看到希望，冲了过去，说出那句都快说烂掉的话，到福清多少钱？
　　司机说：“你白痴啊？看看我是谁？”
　　我一看，是大灰。再看那车，是他那辆插着奔驰车标的爱车。
　　我把行李往他车里一丢，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置。所有的劳累感全都一股脑抛在这个叫做峡南的地方。这样的话1小时之后我就可以到家了。一想到这开心得不得了。
　　大灰朝窗外喊道：“喂，有谁去福清吗？50块，我载他一程。”
　　窗外传来各个县市的方言组成的叫骂声，福建的方言就是多，对于北方人来说，这是不可想象的。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啊？”
　　大灰说：“你忘了，我把车卖掉前是开出租车的，现在春运，是事业的上升期，我怎能不努力拼搏一番。算了，今天当你专职司机了，把你送到家。”
　　我说：“这才对嘛，到我家请你吃饭，我老爸炒的菜可好吃了。”
　　大灰说：“哈哈，那我可有口服了。”

　　车灯形成两个发光的圆柱，射向前方的黑暗中，大灰的车以80公里的速度在国道路上从北往南疾驰。夜间行车是个很好的享受，完全是一种被包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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