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和方北

　　当方北从洗手间缓缓走出来时，她才发现伫立在办公楼门口的姜闻，衬衫袖子早已高高挽起，一点儿也看不出钢笔的墨迹和自己沾在他身上的血迹，他真是比身为女孩子的自己还要干净讲究。

　　姜闻从未来过戒备森严、别有天地的军区大院，望着远处操场上正在进行艰苦训练的整齐队伍、纪律之师，微微有些出神，也隐隐有些激动，但许久也不见方北出来，不由有些纳闷。

　　姜闻回过头去，只见方北正背着双手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微笑，一时之间，下午所有的不快，都消失无踪，只有她的如花笑颜。

　　学生家长见到方北和姜闻一起走进家门的时候，不能说不惊奇，方北解释说是因为姜闻数学比自己好，对今天所讲的内容独有心得，所以她特意请来支援的，仅此一次，更不用多给报酬。

　　家长闻言，立刻点头称好，并请他们俩先在楼下坐一会。因为男孩下午有篮球赛，回到家后先洗了澡，此刻仍在整理，所以还需等半个小时才能开始上课，这样一来，结束的时间也要顺延。

　　方北对此毫无异议，还一再为迟到了十分钟道歉，指出都是自己不守时造成的，与接送自己的小李毫无关系。

　　家长一向知道方北懂事知礼，也由衷喜欢她的性格，自然笑逐颜开，对姜闻也一样热情招待，水果、热茶、点心，一再相让，倒是让宠辱不惊、少年老成的姜闻有些承受不住的样子。

　　姜闻在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面对学生家长的客套闲聊，有问必答，谈吐谦和，成熟稳重，彬彬有礼，还始终不忘关照身旁有些沉默的方北，俯身接过家长递过来的红苹果，直接放在了沉默不语的方北面前。

　　学生家长见此，还以为他们是未挑明心迹的小情侣，就一再夸赞姜闻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也不知哪个女孩有福气，慧眼识珠。

　　方北坐在姜闻身旁，自然尴尬不已，可也知人家是一番好意，所以亦不多言，只是浅淡微笑。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男学生的偌大宽敞的卧室时，一身清爽的高中生弟弟也是一脸好奇，连问他们俩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方北闻言也不恼，只是刮了下顽皮学生的鼻子，又仔细认真地辅导了两个小时。

　　姜闻坐在一旁，并不多言，但是只要男孩稍有倦怠，马上用凌厉眼神恐吓，吓得小弟弟直向方北叫苦。

　　方北闻言，头也不抬，顺手拿起书本就向姜闻的头上重重一敲，既给学生解了气，也暗中为方南报了仇，全然不理会姜闻那要吃人的眼神。

　　可是下一刻，两个人四目相接的瞬间，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小弟弟也低头偷笑，但立刻又被严格的方老师教训一番。

　　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家长执意留他们吃晚饭，方北婉言谢绝，说晚上学校还有安排。

　　家长见此也不勉强，还给他们打包了两份香喷喷的饺子，让他们带回学校当夜宵吃。

　　方北一再点头道谢，随后就与姜闻坐上了小李的车返回学校。

　　一路上，方北和姜闻都默默无言，不约而同看向车窗外，小李本还想说几句话，调节下气氛，可是看到方北疲惫不堪的神情，也知道方北这一晚是怎么咬牙熬过来的，所以有意加快速度，比往天还提前了十分钟，就将两个人送到了学校门口。

　　走在校园里，方北仍旧一言不发，姜闻也不开口，就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图书馆门口，方北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面无表情的姜闻微笑，“姜闻，不必送了，今天的事，谢谢你。但是，也不能都怪他，我也有做得不对之处，希望你多见谅。”

　　姜闻见方北勉为其难的样子，也不愿再让她忧心，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样的，出手打女人的男人，都是人渣，我怕脏了自己的手。”

　　方北闻言，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到了平地，她突然想起手中还提着家长送的饺子，抬头看向姜闻，“真是的，拉着你陪我去做家教，我都忘了你晚上也没有吃饭了。我们去二食堂把饺子热一热，一起消灭掉吧！”

　　方北说罢，径直向离图书馆最近的二食堂的方向走去，也不管姜闻是否同意。姜闻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女生牵着鼻子走，可是此时此刻，哪怕她想去天涯海角，他也愿亦步亦趋。

　　方北和姜闻走进二食堂一楼时，除了小炒窗口还在服务，其他窗口都已关闭，但是，也有很多晚上来吃夜宵的同学，所以食堂仍旧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电视上正放着不知名的篮球比赛，一众男生倒是看得不亦乐乎。

　　方北从餐具柜里拿出餐盘和碗筷，小心翼翼地将饺子拨出来，虽然装盒已久，但保温盒质量不错，仍旧冒着小小的热气，她又从食堂窗口处，调配了酱油和米醋，还顺便点了一盘地三鲜，最后一起放在餐盘上，直接端到了姜闻身前的桌子上。

　　方北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事情时，姜闻就一直站在远处看方北忙前忙后，完全没有上前帮忙的意图。

　　他并非没有绅士风度，而是他喜欢看她为他忙碌的样子，这一场景实在太为难得，他真想把这一刻永远留住。

　　“姜闻，快吃吧！”方北低声催促姜闻的同时，自己也忍着腿痛坐下了，其实一晚上都很痛，但是她不能有一点儿显露，否则姜闻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方南。

　　今天的一切都够乱的了，她不愿意再横生枝节。

　　方北面对早见识过自己大快朵颐模样的姜闻，也不故作淑女，率先夹了一个饺子放在嘴里，“嗯，好好吃，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了。

　　不过，比起我妈妈的大馅饺子还是差了一些。哎，我一吃饺子就想家了，等把这个月的家教做完，我十一肯定回家去。”

　　姜闻看着喋喋不休的方北，只笑不语，但一动筷子，就再也放不下，几乎是狼吞虎咽。

　　他有多少年没吃到饺子了，他也忘记了。记忆中，那热气腾腾的饺子，是专属于过年的味道，每年只有他和母亲共同分享，但是，时至今日，这份记忆，这份香气，对他来说都是格外奢侈的。

　　所以他舍不得放下筷子，他太贪恋此刻的温馨，是方北带给他的全新的独一无二的难忘回忆。

　　“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方北看着姜闻风卷残云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微笑。

　　她头一次从心里觉得两个人可以做朋友，因为此刻的姜闻，才是真实的他，能令人接近的他，而不是重重包裹下、深不可测的他。

　　末了，两个人的第二次聚餐，姜闻替代方北成了名副其实的“光盘族”。

　　方北终于卸下了与姜闻相处紧张的负担，一脸轻松，抬头看向电视上的篮球比赛，尽管看不懂比赛规则，但她还是喜欢看。

　　“阿姨做的饺子真的那么好吃吗？”姜闻放下筷子，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实在不像少年老成的他，令方北很是惊奇，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又拉近了。

　　“呵呵，那是当然了，包你吃过之后，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方北双手托住下巴，不停地吹嘘。

　　姜闻笑道，“那既然如此，等你十一回家去，给我带回来一些好不好？”

　　方北连连点头，“没问题，也欢迎你去我家做客，吃现煮的更香。我曾经想过，若是将来挣了大钱，就帮我妈开一家饺子馆，保证天天爆满！”

　　姜闻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是微笑，“你打算靠什么挣大钱，就凭当家教？”

　　“不要取笑我吗！我做完下个月，就能挣到一千块大洋，相当于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再过不久，就能把鼎天的饭钱都挣回来，想起来就觉得特别满足啊。

　　还有，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挣大钱呢？说不定哪一天真有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款看上我了，我也有机会飞黄腾达了呢！”

　　方北一口气说完，就觉得这简直是天下最可笑的冷笑话，兀自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却不料前一秒还春风和煦的姜闻后一秒就黑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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