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和方北

　　待方北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扶着桌子直起腰的时候，姜闻已经重新变回了素日的清冷神态。

　　方北此时方才明白，有些玩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姜闻面前随意开的，因为一句无心之言也可能惹恼面前这位危险的火药桶先生。

　　“哦，对了，姜闻，把你的手机号和电话号都告诉我吧，这样方便我联系你。”

　　方北连忙收敛笑容，故作镇定，再次掏出了笔记和钢笔，就等姜闻开口。

　　不料，姜闻仍旧是冷若冰霜的模样，下一刻更是语出惊人，“方北，你没必要这样做，事实上，你不是对我避之不及吗？又何必千辛万苦地来追问我的号码呢？

　　我说过，那顿饭既然是我请你的，就不需要你出钱，而且我也不差那点小钱，你省省力气吧，就算你真的还给我，我也一分钱都不会要。

　　你更加没必要每天做家教，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若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从此以后再不要来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好了。”

　　如果要评选世上第一傻瓜的话，那么方小北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傻了。

　　方北心中默念完这句话，从未觉得自己有这般疲惫，看来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她努力辛苦想要达成的高远目标，事实上早被姜闻这个聪明人看透了，只换来无情奚落。

　　说到底，还是自己自不量力，姜闻也根本没有把她当成朋友看，一顿饭对于出手阔绰的他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自己只不过是少见多怪罢了。

　　而且，还因为自己的莫名坚持，与可恶可恨的方南，误会重重，最终一刀两断，也算意外之喜吧。

　　想到此，方北将钢笔盖上笔帽，合上笔记，放回书包，抬头看向姜闻，说不清为什么，姜闻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事实上，方北的脸色更可怕，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她仍旧努力微笑，缓缓说道，“姜闻，今天还是要谢谢你，我有点累了，先回寝室了，改天再聊吧！”

　　方北说罢，就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出了门口后，缓缓走了几步，突然抬脚快步跑向了宿舍楼，就如那天在操场边与姜闻挥手示意之后。

　　姜闻坐在原位，目不转睛地望向窗外，方北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他许久未动，脸色已经不再是发白，而是变成了铁青色。

　　他咬紧嘴唇，真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好让自己更加清醒，但是他做不到，乃至浑身颤抖，恨不能将面前的桌子掀翻才能出一口气。

　　最后，姜闻那一脚还是踢出去了，一声惊天巨响后，食堂内的所有人，包括大部分男生，都被这个猛地将食堂桌子踢翻的“胆大包天”的男生眼中的滔天怒火震住了。

　　那天晚上，姜闻站在公共电话旁给方北寝室打了无数个电话，但都没有打通，始终占线，当终于拨通的一刻，已是晚上十二点。

　　接电话的女孩子打着哈欠、睡意朦胧地告诉姜闻，方北晚上就没有回寝室，去了亲戚家过周末，周一才能回来。

　　当姜闻面无表情地放下话筒的一刻，话筒另一边的安安无奈地看着同样表情僵硬的方北。

　　方北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向安安道谢，她无力地低下头，她仍在心底期盼这个终于能够在晓夏漫长的电话粥空隙中打进来的电话是方南的，万万没想到却是姜闻的。

　　她有些绝望，又有些难过，但是到最后，只剩下疲倦，她不知不觉睡着了，仍旧说着不知所以的梦话，“方南，疼不疼？对不起！”

　　方北原本想将家教辞了，不过学生和家长都很喜欢她，也希望她能讲下去，所以她还在坚持着，但是却没有以前那么强的动力，因为钱对她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人生中第一次对金钱产生欲望，竟然是为了要还别人请客的饭钱才如此积极，所以处事圆融的安安和晓夏没少为这件事情取笑她。

　　那天晚上，姜闻的电话挂断后，安安就颇为无奈地对方北说，“你如果实在觉得欠人家情，过意不去，莫不如再请人家吃一顿饭，也算还回去了，哪怕回送件价格差不多的礼物也行。

　　哪有你这么直白的，一定要一分不差的全额照还，分明是没把人家当成朋友看，人家的一番好意到了你这里都成了居心叵测，不发彪才怪。若是换成我自己，也一定和你绝交。”

　　方北反省自身，也明白自己做得过分，或许换个方式处理，事情结果就会好很多，但是现在再想，已经毫无益处，因为她已经开始惧怕姜闻，那种心理感觉很难描述，或许只是一种直觉。

　　当日，方北在操场边遇见姜闻的时候，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姜闻的眼神中有种特殊意味，尤其是看向自己的时候，很像动物世界中，优雅迅捷的猎豹伏击猎物之前，那种聚精会神和志在必得。

　　所以他一跑去集合，她就听从直觉的安排，毫不犹豫地逃之夭夭了。

　　但是，当天晚上，姜闻的电话就不期而至，当姜闻冷静克制地报出名字时，方北感觉自己就像被掌控的猎物。

　　在异性眼中，她，方北，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没有任何一丝自信，连说一句话都会脸红，更不用说吸引异性关注的目光。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吸引姜闻，她想过与他做朋友，但是没办法做到，她是真的害怕他。

　　那种害怕并不是恐男症的正常表现，即缺少与异性接触经验而带来的尴尬和不适，而是姜闻身上的强势和桀骜给方北造成了太大的心理压力，他很优秀，但也很霸道，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接近的。

　　换句话说，姜闻身上潜藏着一种非常危险的力量，似乎随时准备爆发，就像那天他能毫不犹豫地出手打方南一样，即使是为了自己出气，可是那一刻，他身上浓烈的暴戾之气，与方南的绝情冰冷相比，前者更加令她不寒而栗。

　　事后，小李曾问过方北与姜闻的关系，方北说是普通同学，小李听后，竟然长舒一口气。

　　小李语重心长地说，团长，也就是男学生的父亲，私下里曾对他说，姜闻那孩子眼神中透着一股特殊的韧劲和狠劲，根本不是同龄孩子眼中所能具有的，举手投足间，隐隐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将之风，绝对是可造之材，如果培养得好，必成大器，但若是走了邪路，必然枭雄。

　　小李还说，团长十七岁入伍，今年已经有二十多年兵龄，负责征兵工作多年，每年过他眼的士兵加起来，没有上万，也有成千，眼光自然毒辣，绝对不会看错人，所以方北若是考虑和姜闻交往，最好多留个心眼，因为以她的单纯，绝对掌控不了他的复杂。

　　方北听后，只觉得后背发凉，连见多识广的学生家长，仅凭一面之缘都能对他刮目相看，甚至还看出他们之间巨大的性格差异，她哪里还有胆量去接触姜闻呢，她根本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不过，除了不欢而散的那个晚上，姜闻打过一次电话外，他就再未联系过方北。

　　方北也自欺欺人地认为，或许一切到此为止了，反正她的隐身术修炼得一向很好，以后尽量避免见面，若是不凑巧见到了，那就转头就跑或视若无睹，她最擅长的战术。

　　更何况，姜闻亲口说出了“大道通天，各走一边”的“圣旨”，她只不过是按他的想法来，所以她连那天晚上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点小小的内疚，都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方北很擅长自我安慰和自我解脱，但是在方南这里则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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