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暂憩

作者:风又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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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我始终找不到云庭。他好象整个人蒸发,消失在空气里。

      我惊慌的发现,原来茫茫人海,要断绝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关系,这样容易。只需离开手机与电话便成。

      哦,还有发Mail,也总得不到回音。ICQ不必说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未看过他的头像亮起。

      真想不顾一切前往英国去找他。我十七岁那年曾去过一次,我相信凭记忆我能找到他住的公寓。

      可是护照被收在母亲那里,我如何能够前去?

      我觉得我的耐心似乎要使用殆尽。那样狂躁,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见云庭,问清他真正的心意。

      并且呆在本市,我害怕见到萧杳。若是他象刚重逢时那样对我凶倒又好一点,我不会心里觉得抱歉。可是他现在对我一派款款深情样子,我不知如何面对。

      好烦!

      自觉象困兽,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母亲又出现在我房里。她的眼神冷得象冰。

      她直接了当的问我:“为什么又推了秦公子的约会?”

      我转开头,避开母亲的眼光。“你不是说要欲擒故纵?”

      母亲走过来,不动声色伸手在我胁下重重一扭。“欲擒故纵?你真懂得那样想倒又好。只怕你根本没打算擒他吧?”

      我无力的垮下肩。是的,日子这样难过,因现在母亲父亲异常关注我与萧杳进展,每天总要耳提面命一番,外加询问进度详情。

      果然,马上头上着了一记。“你那点心思以为老娘不知道?不要以为你还可以跟云庭。告诉你,好好宠络着萧公子。”然后,我放在一边的手机被扔到面前。“马上给秦公子打电话,说你想他了!”

      “妈——”我叫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这一声算是委屈还是抗议。

      “叫什么叫,你以为你真的是千金小姐?还想装高贵!”母亲一点也不肯放松我,她说:“快给我打电话,今天晚上最好留在秦家别回来了!”不由分说,她拿起手机拨出号码,然后塞到我手里。

      在母亲的眼光逼视下,我无奈的把手机放到耳边。

      “七七?”是萧杳惊喜的声音,“怎么想起找我的?有什么事?”

      “说你想他!”母亲在一边一遍一遍的用口型无声的说着这四个字。

      “呃——”我望了一眼母亲,无奈的开口:“我想……”

      “想什么?”萧杳问。

      “想……”我吞吞吐吐。母亲在一旁用眼光恶狠狠提示。

      实在说不出,我转了个急弯:“想出去走走。”

      “要不要我陪你?”萧杳马上问。

      “呃……你会不会很忙没有空?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萧杳打断我的话,“我马上过来接你。”

      “不要。”我一想起萧杳过来母亲可能对他的谄媚巴结情形,条件反射的叫出了声。

      这次痛的是没有手机遮着的半边耳朵,火辣辣的。母亲暴力的一面在我最值得巴结的金龟出炉后得到体现。亏我以前认为她只是动口不动手。原来以前只不过她懒得管我,我那时没有值得她管教的价值。

      “呃?”手机里萧杳的声音也迷惑。

      我连忙补救:“我是说,你在哪边?是在你家还是公司?不管哪边过来接我都挺远的,浪费你的时间精力,不如我们约在……约在丽晶碰头吧,好不好?”

      萧杳没有异议。他知道我有司机送,他只说:“那我早一点到,免得你等。”

      放下手机母亲马上开始骂:“为什么约在丽晶?你该约在他家里,或是去会所、出海之类的,两个人单独处的场合最好,闹市里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什么气氛?”

      我一手护着头,一边申辩:“他现在在公司,我约在丽晶离他公司比较近。他还高兴我体贴他呢,你还打?再打我就不出去了。”

      母亲颓然住手。她念叨:“你真是让我宠坏了,就没吃过没吃没穿没钱用的苦头。想你妈当初,十五岁出来讨生活,随便哪个客人都得巴结讨好,你现在,叫你讨好一个人都这不是那不是……”一边说,她一边替我在衣橱里找出衣服,以及搭配的皮鞋手袋一干物件。

      我拿起衣服进浴室换上,是一件黑色小礼服,紧身,但还不算特别暴露,若干部分钉着黑色亮片,带点挑逗性但又不至于招摇得过份。

      母亲替我把长发盘起,插两只上头饰着水钻蝴蝶的簪子。耳朵上头只佩上一对钻石的耳珠。不要坠子,我讨厌坠子的轻狂样子。

      母亲再替我扣上碎钻的项链,然后退开两步打量:“是不是再加只手镯?我那里有一条手链,倒是不错……”

      我打断她的话:“不用了,浑身珠光宝气没得吓死人。”

      母亲不悦,一转头又发表新的意见:“脸色太白不好看,还是要上点颜色。”

      我说:“妈,萧……秦沧海在那边等着呢!”

      母亲狐媚的笑:“女人肯让男人等,男人才会觉得开心。”这也是她的理论之一。

      我再说:“可秦沧海他不喜欢太浓妆艳抹的女子。”

      可是母亲说:“放心,妈心里有数。”到底还是替我装扮了一下,才肯放我出门。

      我让张叔送我去。

      心里有点凄怆。这就是我的人生。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逃走。不知道靠自己的双手换得生活所需的生活,会不会比现在这样屈辱的生活好受一点?

      也许都一样的令人难受。可是我实在不想以虚情假意去面对萧杳,而母亲急切的巴结态度更让我联想起急待向恩客推销货色的老鸨。这样的感觉十分屈辱。

      我无意中留意到张叔隔数分钟望一下后视镜。我忍不住问他:“张叔,你看什么?”

      张叔尴尬的一笑。他说:“小姐,也许是我瞎疑心,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们。”

      “嘎?”我也回过头去看。车水马龙,这路上这么多车,谁那么有空跟踪我?

      张叔把车往前开。“也许是我多心,这纯是一种感觉。这几天时不时的觉得如此。”

      让张叔这么一说,我下车站在丽晶门口时也有种被窥探的感觉。也许疑心生暗鬼就是这样一回事吧?

      正在心里取笑自己,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我接起来听。

      是萧杳。他气急败坏的问:“七七,你到了?”

      我知道他没到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住了,故此放缓声音说:“还有一会。你怎么了?”

      萧杳语调急促。他说:“大宅那边打电话来说我妈病倒,何医生已经赶过去了,我要赶快回去处理,看有没有必要送她到医院。七七,我来一起接你过去好不好?真对不起不能陪你逛街了。”

      我马上说:“那你快赶回去,不必管我。”

      萧杳在那头有点犹疑。我说:“只怕伯母也不愿意见到我。你先回去,那边的事比较要紧。”

      萧杳说:“你的司机让你遣回去了?那么我让我这边司机来接你,你想去哪里都让他跟着。我处理好那边的事再跟你联络。”我想推辞,他已匆匆挂上电话。

      我收起手机。

      准备往街边站一站,等萧杳的司机开车来我便上车回去。

      哪里有心情逛街。不过是为着应付母亲大人,只好出来装装样子。

      眼睛不经意的四下扫一下,为什么老觉得有人在看我?

      随着我回头,右边一个背影一下子让我摄入眼底。那样强烈的熟悉感觉。我眼睛一霎不霎,刹那间锁定了这个身影。

      这个身影的主人象是全没感受到我的凝视。他一个闪身进了电话亭,摘下话机,象是准备打电话的样子。

      象中了定身法,我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人潮在我身边来来去去,而我的视线始终锁定电话亭里的那个人。

      看了十几年的身影,怎么会记不得?我听到我的心脏在大力跳动,一声一声,象要跳出胸膛去。

      至于此刻的感觉……我说不清,真的。

      鼻子甚至有点酸涩。

      有一种震荡感在体内发生。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受到震荡。呵那是一种类似触电的感觉。要到了此刻,我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的印记,是这样深刻。

      站了好久我才可以挪动身子。一步一步,我向电话亭走去。

      走不几步,电话亭里的人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他放下电话,转身匆匆出去,往前走。

      至始至终,他都背对着我。我有点发急,加快脚步追上去。

      他一定是感觉到我在追他,也加快步子,最后索性改走为跑。我大急,不断伸手排开人群追过去。

      可是他跑得那样快,转眼间转进一条巷子。

      等我气喘吁吁跑到巷口,巷子里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

      我突然觉得悲愤。我是洪水猛兽还是妖怪蛇蝎?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云庭,你出来!”我大喝,“我知道是你,你少装认不得我的样子!”

      没有动静,我又喊:“你出来,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声音里已经带点呜咽。

      如果我这样叫他厌弃,那么当初他何必救我,何必一直关照我,结下这样深情谊?

      眼前视线有点模糊。我抹一下脸,满手的水,原来我掉泪了。

      心里真是绝望。就象你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无所有,生命中一切重要的东西,全是虚空。

      我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哭泣。

      “小憩。”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我蓦地起身,想找出声音的主人。

      起身太急,双膝一阵酸麻,我掌握不住平衡,眼前就要往前倾跌。

      我并不太担心。果然下一秒,我置身一个熟悉的臂弯里。

      “云庭。”我反手抓住扶我的一只手臂,转过头去,泪眼迷离看向扶我的人。

      果然是云庭,至熟悉的那张脸,脸上带点无奈笑意。他说:“小憩,你的眼力真厉害。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当街痛哭,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另一只手也紧紧抓住云庭。“云庭,带我走好不好?”

      我手掌下抓住的手臂有一刹那的僵硬。然后云庭笑了,笑得那样漫不经心。他说:“怎么了,跟男朋友赌气了?小憩你也不小了,离家出走不适合你。”

      我怔住,呆呆望着云庭。

      他说得那样事不关已。难道他真的已经把我排出他生活去?

      我又有了想哭的冲动,眼圈渐渐发热。

      云庭举手投降:“别哭,别哭。小憩,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怕女人哭的?连这一招也学会了?”

      还是这样油滑的腔调。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怀抱现在让我无法汲取温暖?

      可是心冷归心冷,我的眼光仍在眷恋的停驻在他的脸上,不肯离去。

      脑海里闪回过去种种。那些快乐的时光,大部分都有云庭参与。

      我咬咬嘴唇,决定不计较云庭此刻的冷淡态度。如果有谁可以令我放下矜持不惜一切争取,那个人只会是云庭。

      他对我的好不只一朝一夕。我实在不必为一时的别扭与他生气。

      我说:“云庭,谁告诉你我有男朋友?我喜欢的人是你。”

      云庭还是那样一脸无所谓的笑。他说:“小憩你又乱说话了,秦沧海比我百倍的适合你。”

      这是他的心结吗?我坚持:“谁适合我、我喜欢谁,这是我自己才清楚的问题。”

      云庭淡淡的说:“你不喜欢他吗?我记得你曾经为他哭了又哭,这是不喜欢的表现?”

      他果然是知道秦沧海就是萧杳的。

      我放进去百倍的耐心与他解说:“那是当时。可是现在,我心有所属。”

      云庭自顾自的说:“要旧情重续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况且他现在有能力满足你的物质所需。这些天来,他对你很好啊。小憩,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我也放心……”

      “放心个屁!”我抑制不住自己,第一次口吐粗言,“我的心在你身上,你知不知道?云庭,接受我真的有这么难吗?你为我做过那样多的事,我们之间有那样深情谊,我不信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爱意!”

      “小憩,这只是你孩子气的想法……”云庭似乎永远都不肯正视我的心意了。

      “来,让我送你回去。”他说。

      我实在灰心。不是没有想到要放弃了事,可是这么多年的情谊堆积出的感情,哪里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仍是觉得不死心,除非撞到头破血流,这一生我真正想争取的也只这么一件事而已。

      我哀哀的说:“云庭,我爱你。”

      他一下子推开我,如避蛇蝎。原来他这样恐惧爱情。或者,只是恐惧我的爱情?

      想起之前他说萧杳可以满足我的物质所需。那么,云庭是否因为我是那种没有独立谋生能力的人,所以把我拒绝?

      我咬一咬下唇,忍住心里的失落自卑。我说:“云庭,这里的所有一切,我都可以放弃……我并不是没有优渥物质就过不下去的人。”

      云庭看着我,脸上带些探究神色。

      我接下来说:“你带我走。我会去工作,去学着适应社会。云庭,你是不是嫌……我会拖累你?我会学着独立,真的……”

      这番话说得并不勉强,其实这些天以来,我已经隐隐约约的,想过这方面的事数次。

      没有独立谋生能力,便只能让人指挥,去交际应酬,感觉是多么猥琐的一件事。也许母亲她们眼里这些事情并不难,可是在我而言,我恨恶这种生活,毫无自尊可言。

      就是除开不要拖累云庭这个理由之外,我也觉得我应该学着自立。

      云庭涩涩的笑了。他说:“小憩,我并非为你没有自立能力而嫌你,实在照顾心爱的人生活所需,是一个男人应该尽力去做到的一件事。可是我……”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词。

      听到他说出“可是”二字,我明白接下来的话仍会是拒绝。心痛得似乎马上就要死去。我仍是强自微笑着,截住他的话,请求他:“云庭,我知道你讨厌爱情。可是,请你试一试好不好?只试一次……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份。”

      云庭的情绪终于失控。他惨笑:“爱我?小憩你可知道,我哪来资格接受别人爱情?”

      我急急的说:“我知道你有心理阴影。我也有。可是云庭,为了你我愿意抛却现有的生活模式,努力做一个能让你疼、也能与你扶持的伴侣,请你……”

      我看到云庭有刹那的动容,眼睛一下子亮起。可是跟着,他的眼神又暗下去,同时紧紧的把唇抿起。我看到他腮帮子上的肌肉都咬得死紧。是的,接受爱情,也许对他而言是个难以接受的难题。

      我紧张的等待。

      终于云庭开口说:“算了小憩,我不适合你。我不能给你安定的生活与安全的感觉,你还是试着与秦沧海重续旧情吧!”

      我终于忍无可忍。“云庭,你混蛋!你也象妈他们那样,以为我是一件货物或没有意识的洋娃娃,想推给谁就推给谁吗?”

      然后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想到了另一些事实,放软了口气:“云庭,我不信你不喜欢我。要不你巴巴儿的出现在这里干什么?你是怕我出事是吧?专门回来看我的。要不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天萧杳如何对我?你在一边观察了我们良久吧?”

      云庭抿住嘴,不作声。

      他这样的表情可算默认。毕竟相处了十余年,云庭隐瞒情绪的手段再高竿,我总也看得出些端倪。

      心里有了点信心,我继续说:“你回来暗地里跟踪我,是不是想着,要是我过得不好,你便带我离去?”眼睛渴望的投向云庭。

      可是真气人,云庭又转为目无表情神色。

      他漠然的看着我。

      我的身子不能自制的颤抖,那样生气。可是让他清冷的眼光扫视过来,那份怒气一点一点消散,最终转成气馁。

      他真的爱我吗?或者前面所说的话,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

      过往的关系完全颠覆。说了我爱他之后,他不再是疼我如珠如宝的云庭哥哥,而我转成了渴慕爱恋他的痴情女子。

      真是讽刺。其实如果可以理智主宰感情,我不挑明爱恋情绪,也许可以维持我们之间长久情谊。可是感情的事如何控制?我再一次痛楚的确定我爱云庭,而我的生命已经脱轨。

      我们两个,在寂廖的长巷中,对视。

      巷口就是繁华锦绣世界,而巷子里行人冷落,恰如我此刻的心情。

      只要云庭说一声爱我,不,就是说一声接受我也好,我想我置身的世界会立刻转换成繁华背景。

      而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孤清感觉,冷落如这寂廖的长巷。

      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襟,而他额头吹乱一丝鬓发,为他增添一丝浪荡落拓气质。是什么时候我开始以女人对男人的眼光打量他?我的心轻轻的颤动,眼睛里加多一丝沉迷。

      云庭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他承认:“是,我特别飞回来,就是因为不放心你。”

      我的心里,刹那间充满一种叫做“快乐”的东西。情绪转换得那样快,连我自己都吃惊。

      我柔声唤:“云庭……”

      可是云庭伸手阻止我说话。他继续说下去:“可是,那不过是源自哥哥对妹妹的关心。现在看到你没事,我便放心了。并且,我发现我们之间……也该到了避嫌的时候。说到底我们不是亲生兄妹。我即刻回英国,以后……我不会再回来此地。”

      巨大的欢乐马上被巨大的绝望代替。他又要逃?他又想逃?每次一提到感情,他总是仓皇的退避!

      我想咬他,打他,踢他……可是我更想紧紧的抱着他,摇他,请他睁开眼睛,看清楚我爱他的事实。

      然而最终我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

      若不是他眼里一点凄怆痛楚打动了我,我不会这样冷静。说出这样的话来,云庭也是觉得不忍的吧?

      那么是我对他的感情给了他绝大困扰?我第一次想到这样可能。

      我凄凉的笑了。

      要深深的呼吸,同时两手紧紧的握成拳,我才可以貌似镇定的开口,甚至声音里没有发出明显可见的颤音。“好的,云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很抱歉令你为难了。”

      云庭的样子也很难受。他垂下眼去。

      “小憩,你会幸福的。”他沉声说,一个字一个字放得很慢,象要说服我。或是说服他自己?

      “幸福?”我笑,努力控制面部表情,不要露出惨淡的神情。

      再深呼吸一口气,我说:“呵,或许……幸福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嘴唇在不受控制的发颤。我说完马上闭紧嘴。

      云庭也词穷了。想一想,他问:“你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我替你叫车,你先回去?”

      如果我没猜错,之前老张说觉得有人在跟踪,就是云庭开着车在跟我们。可是他有车都不愿意送我,那么他要与我划清界限的意思,十分明白了。

      也许,还是怕送我回家,我继续赖在他身边诉衷情吧?毕竟车厢那样小小的空间二人相对,他既然一心要避嫌,自然是要从此刻避起的。

      我疲倦的说:“不必了。外面很容易召车的。”

      他迟疑一下,我已经抬脚向巷口走去。

      云庭到底不放心,跟了上来。我们默默的走出去,他替我召了车。

      我站在车边,不肯上车去。

      一双眼睛深深凝望云庭。这一别也许是就是永别。云庭既然立了心以后要避开我,我要找到他的机会,微乎其微。

      也许我的眼神太过恐怖,云庭在我的注视下略觉不安。他催我:“司机在等呢。”

      我苦笑。是啊,司机在等呢。难道我赖着不走,能赖一辈子?

      该来的别离,总是要来。不管当事人有多么痛彻心肺。

      我对云庭说:“云庭哥哥,无论怎么样,你对我的关怀照顾,我一生感激。”

      云庭仿佛呆住,过了三五秒才轻声说:“乖,上车,回去好好休息。”

      我上了车。

      不能再拖着不上车。只怕再多站片刻,我便要失态,失声痛哭在当场。

      我轻声对司机说:“落阳道十九号。”司机老早等候得不耐,听了地址,一踩油门,车子向前开出去。

      后视镜里的云庭迅速被别的景物代替。我没有回头,用手轻轻的掩住脸。

      很快,泪水突破手掌封锁,自指缝之间溢出。

      --------------------

      回到家我静静往楼上去。眼睛红肿,神情委顿,我只想泡个热水澡,然后服两片安眠药入睡。

      安眠药真是个好东西。自上次云庭拒婚之后,我好似患上失眠症候,去找来相熟医生开出安眠药助我入睡。

      医生再三劝我不要服食此种对身体略有影响的药物。我嗤笑,难不成夜夜酒醉入眠对身体更为有好处?

      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意兴索然,也许这一生的快乐已经在之前挥霍干净?我现在觉得人生不外如是,充满灰色、失望,诸如此类东西。

      在楼梯上我碰到母亲,冷冷面孔,冷冷眼神。我垂下头,想从她身边绕开。现在我的心情太差,话也不想说多半句。

      然而哪里可能。母亲叫住我,她问:“你去了哪里?”声音冰冷。

      我胡乱搪塞她:“不过随便逛了几处地方。”匆匆想闪身上楼去。

      “站住。”母亲的声音低沉。“你想骗谁?秦公子打了几通电话来问你到了哪里去。你敢放他鸽子?”

      我怔一怔,才掏出手机来看。果然,二十余条未接来电。我心神太恍惚,手机响了这样多遍也未曾听见。

      我轻声说:“他临时有事,我就去电影院独自看了场文艺片。电影院音效好,我又看得入神,没有听到手机响。”知道母亲对我的红肿眼睛起疑,我先给出答案。

      “还要骗人?”母亲满含怒气的声音响起。“秦公子说他的司机接来接去接不到你,你说,你是不是偷偷去跟什么人勾三搭四?”

      心里那块伤又让人再血淋淋的揭起。我闭住嘴,不作声。

      “真的去幽会?”母亲的声音那样冷厉。“天生的下流坯子!”她抬手挥出一巴掌,力道十足,我站不稳身子,居然让她打得从楼梯上跌下去。

      全身都在痛,骨头象是要裂开的样子。

      其实更痛的是心。那里似乎有千针攒刺,就没有停止过痛楚的感觉。

      可是我得不到母亲的半点怜惜。她三步并作两步赶下来,蹲下身,一把拉住我的发髻。

      我感到头皮传来阵阵剧痛。与此同时,母亲的脸在我面前放大。然后她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的说:“齐憩,我再跟你说一次,你妈不是什么高贵女人,你也别想做什么千金小姐。”

      顿一顿,她又补充:“你没那个命!”

      我漠然的看着她,我的母亲。她风韵犹存的脸此刻扭曲得不象话,眼睛里射出贪婪狂热的光芒。她梦呓般对我说:“看,你年轻,漂亮,我给了你一副好相貌,你也不能辜负了自己。”

      “去,上楼去。梳洗打扮一下,今天晚上你就去见秦沧海。引诱他,让他跟你上床。女儿,你现在的机遇,比你妈以前好过百倍。”她笑,笑声听上去竟有点凄厉:“马上去,知道吗,你现在的机会百年难遇!”

      我让她骇住。母亲此刻的神智象不太清醒。

      她的手放开我的发髻,改来抓住我的一只手,尖尖的指甲掐住我的手腕,陷进去很深。

      她继续以她梦呓般的语气跟我说话。她说:“知道吗,只要你能嫁进秦家,我马上在这个家里就能扬眉吐气。老头子也好,老太婆也好,从此我不必费心看他们脸色……小憩,全靠你了……你去找秦沧海,你是处女,他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我觉得心神俱裂。害怕之外,还有深深悲愤。似乎对父母最后一丝幻想也终于消失。原来人与人之间,揭去一切温情或伦理的面纱,不过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关系。

      我大叫一声,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猛一挥手,居然挥开母亲的钳制。她让我推得由蹲着变成向后跌坐,仿佛吃了一惊,然后用手撑住地,又想向我扑过来。

      我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跑了几米路才由爬的姿势站起身,向外狂奔。

      母亲在我身后追来。她喝:“站住,你这不中用的东西!”

      我什么也不能想不能说,只懂得往外跑去。我听到李妈的声音在后面劝着说:“太太,你别再吓小姐……”

      我顾不得回头,慌不择路往大门跑去。身后母亲的声音尖厉的响起,在叫顾伯关上大门。

      不知顾伯是没有在呢,还是装作没听到。大门上边那个小小铁门并没有关上。我一掠而出,跑上了马路。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一直跑一直跑,向前跑去。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我也会一直跑下去。象是要逃避什么,爱情的失意,家庭的阴影,一切一切的不如意事……我一直一直向前奔。

      我并没有蓄意自杀,是路在那里转了一个急弯,于是我正好撞上迎面开来的一辆车子。身子被抛得飞起然后又坠地。痛,是必然的感觉。可是除了痛之外,奇怪,我有异样的松快感,仿佛身上的一切有形无形的束缚,可以就此终结。

      车子紧急的刹住。而我已经合上眼睛。可是一声夹杂着痛楚与不置信的声音响起:“七七!”这个声音,是那样伤心欲绝。

      我勉力睁开眼睛,萧杳那痛楚得都要变形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世上的巧事,莫过于此。我想笑,可是牵动嘴角也乏力。

      “七七你要撑住。”萧杳一把抱起我,向车子奔去。

      我想说,不必伤心。我还想说,对我的生命,不必费心。其实这样的结局,也好。生命是太沉重的负担,我已无力粉饰太平。

      可是最终,我什么话也无力说出口。深重的疲倦感笼罩着我。我静静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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