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暂憩

作者:风又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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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回到家我简直觉得筋疲力尽。原来就是与人说说话口头过招也这样耗费精力。真想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去。可是心里总挂着点事,我又拨电话给云庭。

      仍是联络不上云庭。

      我心里有点起起落落的,可是身体的疲倦信号那样强烈,我身不由已一头栽到床上,还是睡了下去。

      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心里忐忑不定。

      而醒来……真可笑,我是在疼痛中醒来,一张开眼,面前一个模糊人影。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同时我的头发让人揪起。

      “谁?”我伸手护着头皮。

      这时候才看清,清早闯进我房间对我施暴的,居然是我那一向绝不早起的母亲大人。

      此刻她柳眉倒竖,一双瞪着我的眼睛简直要放出飞刀,眼神那样凌厉。

      我问她:“妈?”话犹未已,脸上早挨了一巴掌,热辣辣的。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母亲在咬牙切齿。“你还是我的女儿吗?对准一个男人放放电也不会。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留在那边……”然后是另一巴掌对住我招呼下来,我听到她痛心疾首的说:“我怎么有你这种没用女儿?”

      我的左手轻轻的抚上脸,没有作声。要我安份守已装大家闺秀讨奶奶欢心的不也是她吗?现在又来怪我不够狐媚子。

      我只能说自己失败,还没有学会诸般变脸招式。不过也许我会,每个女人天生都是表演家,我想我也有那样本事。只是我出于逆反心理,故意要与母亲划清界限,所以不肯象她那样使用女性原始资本。

      是的,我愿意对自己承认,我对母亲,没有尊敬之类的感情。曾经一度,我千方百计证明我与她并不相似。

      她此刻握住我的肩膀大力摇晃我的身子。“你知不知道秦沧海现在有几多身价?你知不知道他是一个多好的金龟?”摇了半响她摇累了,颓然坐倒在一边的躺椅上:“我快被你气死!”

      “只怕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她坐着平了平气,继续惋惜,“唉,这么好的机会。很多人等一生也等不来的机会……秦公子比云庭那小子出息多了,给你挑个这样好的你还要怎么着?不满意?”

      我静静在床上坐直身子,听她追悔连声。

      我知道母亲的出身并不好。约摸十五六岁就已经出来混。她也风光过,落魄过,人生大起大落。所幸在姿色未衰前抓住了父亲,算得上做她们那一行里的成功例子。

      所以我能理解母亲那种特别现实和功利的人生态度。可是这不代表我需要向她学习。

      母亲骂了我良久,看我只是不出声,终于悻悻的说:“下来吃饭。吃了饭给秦公子拨个电话去。声音放嗲一点柔一点。你赶快梳洗了下楼来,我来教你。”

      她一走我马上打开抽屉找护照。没有。我着急,再打开另一个抽屉。

      还是找不到。我心急,又怕时间过得太长不下去惹得母亲疑心。越急手脚越不灵便,我又再徒劳的翻一遍抽屉。

      “找什么?找你的护照吗?”低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母亲。

      我感到背心渗出冷汗。我轻声说:“不是,不过是找找看,有没有同衣服配套的首饰。”

      “先换好衣服下来。”母亲吩咐我。“首饰我那里有,你来我那边找一套戴出去。”

      我答应了一声。

      从镜子反映出的世界里,我观察到母亲往外走去。

      刚要松一口气,母亲又站定。镜子里映出她淡淡的笑容。这个笑容显得十分的冷。“哦,你的护照,已经由我收起。我想,你暂时不需要用到它。”

      背对着母亲,我狠狠的咬住下唇。

      而母亲冷笑一声,摇曳生风的走出去。

      有的时候,我真怀疑我不是她的女儿。

      我匆匆找了套衣服换上,梳洗完毕下楼去。毕竟母亲刚才就有杀回马枪的例子,我怕她等不到我,再度冲上来。

      还在楼梯上就听到母亲的笑声,居然听起来还很是清脆:“哪里话,秦公子,你能看得上小憩,我这当妈的肯定是乐见其成。”

      我的脚步顿一顿。我估计母亲是一直在密切注意楼梯这边动静,马上转过头来叫:“小憩,你还不下来。秦公子都等了你有一会了。”

      我只能慢吞吞走下楼来。微笑,尽量不表现出无奈的样子。

      萧杳从沙发上站起来,含笑望我。“七七,”他说,“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出海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一紧。他的眼睛里含着脉脉情意,望向我时又添多两分惊喜,仿佛要织一张绵密的情网,把我困在当中。

      我在心里苦笑。若是当年他一直用这样眼神看我,我会陶醉。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消受不起。

      真奇怪,以往的感情象经过了岁月的蒸发。我确定我现在不爱他,真的。

      我说:“可是我正想去商店里逛逛……”带点为难的口气。

      他眼睛的情意让我觉得有压力,我哪里敢与他单独相对?还是人多的地方安全一点。

      果然萧杳说:“那我陪你?”

      与此同时母亲也发话:“商店什么时候不能逛?小憩!”

      我表现得委屈,眼睛望一望萧杳再望一望母亲,然后垂下眼皮说:“那么……”

      萧杳马上说:“没有关系。反正要出海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去。七七,那我陪你逛街去。”

      转向母亲,他说:“我现在是追求七七,一切以尊重七七的意思为前提。”在母亲面前给足我面子。

      母亲只好在萧杳转身面向我之际,暗里对我投来数个冷森森白眼。

      其实我也头痛,推无可推之下,我跟萧杳出门去。

      上了他的车他一直沉默。开出许久了他才沉声说:“七七,你在推搪我,为什么?”

      我不安的挪动一下身子。

      萧杳不是傻子,虽然我掩饰得宜,可是有过往相处的例子印证,现在我勉强的态度,他总看得出来几分。原来在母亲面前的温柔殷勤也只是他做出的虚伪假象,现在他给我的感觉,象夏天雷震雨之前那种乌云密布的天气。

      我相信我只要对答不慎,马上就会迎来一轮狂风暴雨。

      想了想我说:“你希望我怎么样对你?象母亲一样亲切的笑着贴上来?”口气里带点讽刺,特别着重了“亲切”二字。

      他烦恼的说:“七七,又来了。我再说一次,我关注的是你,不是你的家人。你无须为你的家人的俗气行为而不好意思,更无须把这笔帐算到自己头上,同时迁怒看到你家人不当行为的我。”

      若是一年多前他对我说这样的话,我铁定感动。当时我最怕的就是被他知道我是私生女,且有这么样一个母亲。可是现在当他真对我说出他的态度,我反应麻木,这上下我并不在乎他介不介意我的家庭。

      心里带丝恶毒,我想,萧杳也只不过是现在身家丰厚了,自觉他有足够条件或地位去俯视我或我的父母,所以才超然的、宽宏大量的表示不介意。

      这么想真是没有气度。不过谁叫我只是个小女子?总没有学会大方行径。

      我说:“萧杳,我从前对你说不介意你的家境时,你总爱发怒然后与我起争执。现在换成是你居高临下,请你体谅我的心境,不要再在我面前表现你的宽宏大量与恢弘气度。”

      他怔住,显然是没有想到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过好久,才自失的一笑。“真的,现在的情形,与当年还真有点相似,只不过你与我易了位置。”

      我淡淡的笑,别过脸去望窗外。后视镜里映出我的脸,一脸缥缈的表情。

      萧杳现在完全让我打下了气焰,真可怜。他低声说:“七七,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下去,为了这莫名其妙的地位财富,我们已经错过了很久。从此之后,大家都不提这个问题好吗?”

      我不是想折磨他,我只是突然间找到一个可以拒绝他而不伤他自尊的方式,所以一心想把这个理由利用迨尽,以达到疏远他的目的。我冷冷的说:“不愁金钱的人,才可以清高的在财富远不如他的人面前说不在意金钱。同理,有了地位的人,才可以超然的在地位不如他的人面前说不看重地位。萧杳,这正是你昔日的理论。我发扬一下回赠你。你现在有钱有势,我不过是个私生女。遗憾的是我无法上演灰姑娘的戏码,是,我承认我自卑,我不愿意高攀你。”

      车子一个急刹,我猝不及防,身子向前冲去。萧杳手快,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阻止我前冲的趋势。

      我惊魂略定,缓缓伸右手拉下萧杳拉住我左手胳膊的手,然后坐端正。

      萧杳的声音响起。他说:“七七,你别再说这些赌气的话好不好?当年的事……是我自尊过度泛滥,我跟你说对不起,你别再翻旧帐了好不好?”

      我心里一震。萧杳是个从不肯直接承认错误的人。他那样骄傲,以往争执,他总不肯认错,至多事过境迁后对你额外好一点。大家心知肚明,那已算是他道歉的方式。

      而现在,他竟跟我说对不起。而且,似乎还十分诚恳。

      我忍不住侧转头望他。他正恳切的望着我,英俊的面孔是隐忍情绪的平静样子,眼里却一片柔情。

      突然之间,久远的记忆又再度回到脑海。我又想起与他刚恋爱的时候,他也爱这样看我,那种柔情万分的眼神,让当年的我,多么沉醉。

      此刻他仍是这样看着我。仿佛那么长的分离时光就此轻轻抹去,我与他,还是当年法国梧桐下初初剖白心迹的那对少年男女。

      我突然心酸,眼眶热热的泛起可疑水汽。

      模糊中我看到他也红了眼睛。他俯身过来,一下子把我拥在怀里。拥得那样紧,我听到他心酸的低语:“七七,对不起。”

      我觉得很恍惚,并没有试图要挣开他。而心里始终酸酸涩涩,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此刻心境。

      萧杳的怀抱十分温暖,而我,独个对抗寂寞的日子过得那样累。我闭上眼晴。心底似乎有一滴泪,将坠未坠。

      我们静静的相拥了好一阵子,突然听到一声汽笛声。

      我一震,条件反射的挣脱,从萧杳怀里挣开身子。而萧杳也放开我,直起身子往车窗外看去。

      是好几辆跑车从路边经过,也许是一路的。每个车经过我们的车旁边时都会按响两声汽笛,有一辆车经过时我还听到一声短暂的口哨声。

      他们在嘲笑我们,善意的。

      我有点想笑,嘴角向上弯起。还没有弯出明显的弧度,就凝住。

      我想起了云庭。他十五六岁时爱偷偷把顾伯父的那辆性能超好的跑车开上路,带我在公路上飞车。飞车之际,在路上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就爱按两下喇叭,恶作剧似的嘲弄。

      想到云庭,心里有那样一种百转千回的感觉。我跟云庭之间,真的没有过天长地久的约定,没有过刻骨铭心的情史。可是那种绵长而又温暖的情谊,那是令我生命有了色彩的一线阳光,试问我怎么可能不要阳光与空气?

      萧杳也许是看到我的脸色不对,他试探着问我:“七七,你怎么了?”

      我垂下头。

      “没有什么。开车吧。不是说要逛街的吗?”

      萧杳不作声,就那样望着我。我不自在,把头转一边去。

      我在逃避他。这个事实,我明白,他也清楚。

      过了良久,我听到萧杳轻轻的叹息一声。他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狠狠的逛了一天街,表现出某种购物狂的特质,大包小包的袋子盒子拎上车子。这样做还有一个额外好处,要表现绅士风度的萧杳两只手让盒子袋子齐齐占据,我不必面对他伸过手来想拉我手的尴尬场面发生。

      萧杳一直隐忍的跟在我身后,任由我疯狂购物去。我在心里一遍遍的问:他为什么没有不耐烦,为什么不转头离去?要知道当初萧杳对逛街行为总是表现出一脸的深恶痛绝。

      一起在外面吃过晚餐,我拒绝他开车去山顶看夜景的提议,吵着要回去。实在支持不住了,一逛数小时,我早腰酸背痛不已。

      萧杳没有多说,只是看着我。他眼里的隐痛让我不知如何面对。

      他沉默的开车送我回家。事实上这一天里他都很沉默。

      我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也许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令萧杳快乐,可是我不愿意骗他,也不想给他虚假希望,因为我真切的知道,我现在心里爱着的,换了另一个人。

      车到我家门口,他停下车。我马上去开车门。“我让福伯过来替我拿这些袋子。”我说。

      萧杳却突然探过身子。他的手越过我的身体,按住我正待开车门的手。“七七,不要这样对我。”他低喃。

      我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他接着说:“七七,我知道你在躲我。我现在的财富地位,对你来说,真的那样罪大恶极?”

      我无言以对。这句话好象以前我与他争执时我的道白。

      他又说:“七七,你难道就为这个判我死刑?”

      仓促中我说:“萧杳,不是每一个人都怀缅旧事,想重续旧情的。过去的……已成过去。”

      可是萧杳不接受。他说:“可是我就是想弥补昔日的憾事。七七,不要太在意地位,男方条件比女方条件略优,谁也不能说三道四。你若老是执着于身份地位,那我们马上成婚,我的即是你的,这样便没有问题。”

      我倒抽一口冷气。

      看萧杳的样子,显然颇为认真。我刹那间想到我那对父母,只要萧杳去跟他们略透口风,只怕他们马上准备好婚纱往我身上一套,就把我押上秦家门。

      我拼命找理由要打消他这个念头。我说:“你妈妈……她也不会同意。”

      萧查的脸,阴下去。他说:“不必管她的意见,我早已成年,可以自己支配人生。”

      我轻声说:“萧杳,你怎么可以不在意你妈妈的意思?伯母一直那样疼爱你。”

      萧杳仍然维持一只手探过来按住我车窗上的手那样姿势,可是眼神空茫。他缓缓的说:“若是以前,我会尊重她。可是自从老头子认回我们母子……”他苦笑一声,“七七,你还说什么身份不配,其实我与你不是一样的?我也只是个私生子。”

      我的心抽紧一下。又是一桩不受祝福的男女关系里诞生的不幸福孩子。

      萧杳冷淡的说:“以前我一直那样骄傲。也许骄傲的背后是源自我们物质贫寒的自卑吧。我一直告诉自己,我虽然清贫,可是我是清白的,我可以努力生活得高贵。”他吁出一口气,收回按住我手的那只手,颓然的靠向椅背。

      “可是当我的身世揭晓的那天,我才知道,二十多年来,原来我从来就没有清白的身份。”萧杳继续说下去,口气似乎平淡,可我听出了他平淡口气下的深深怨意。“我对母亲的尊敬感刹那间崩溃,七七,也许是自欺欺人,我常常用安贫乐道四个字来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就是穷人也可以有高贵灵魂。可是谁知道,我的一出生就背负着原罪。”

      说实话看到萧杳这样痛苦,我也再不同情他的母亲。当初便不应该去与一个有妇之夫发生感情,跟着又来一场为爱离去的戏码,带孕远走,含辛茹苦独自抚养孩子,直情把自己搞得跟肥皂剧里的悲情女主角相似。

      她愿意为爱受苦是她的事,很不必再拖一条生命来陪她受罪。

      并且,根本没有能力安排好自己的生活。若是她能力强些手腕高些来扮演这个角色还可另当别论,至少不要沦落到贫民窟,让她与有妇之夫爱情的结晶小小年纪就要靠扮冷傲或装清高来维持小小自尊心。

      虽然离开男人独自生活也可以过得不错的情形少了点赚人热泪的效果,可是生活毕竟不是演戏。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认为萧杳的母亲甚至还及不上我的母亲。我的母亲的确不够纯情感性,可是会得保护自己。我想若母亲也来表演一下带孕离开的戏码,一定会事前拿走父亲一大笔钱,并且带孕离开的表现极有可能是以退为进。她才不会那么轻易离开她找好的饭票,除非她有更好选择。

      萧杳接着说:“我实在不能理解父亲跟她的爱情。我小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说她是与富家公子的父亲冲破地位的相爱,然后私奔、成亲。不幸父亲中途患病去世……七七,所以那时你骂我仇富……我当时嘴上不承认,可是我确实是仇富的。总觉得要不是父亲的家里太有钱,父母就不必私奔,我也不必从小就承受那么多冷眼讥笑……直到后来,就是我离开学校之前约摸一个多月前,父亲派的人找到了我们母子,我才发现,原来实情是另一版本。母亲不过是个爱上富贵有妇之夫的无知妇女,亏她以前还跟我讲骨气顶要紧。”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很差……所以那时常跟你争执,对不起七七,我总下意识的把你想象成与我那富贵的父亲同一阶层。后来……我终于想通了,同意去见我的父亲。至于我的母亲……真可怕,那个男人抛开她不闻不问二十余年,他们再相见,居然还执手相看泪眼,一副深情不悔样子。我无语。”

      “父亲指定遗嘱,她十分看重。仿佛她坚持了二十余年的清苦……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贫苦的生活,就是为了这最后的胜利。是的,她把我最后得到父亲的青睐看作胜利,似乎这样她终于战胜了父亲的原配。她们共同争夺的男人,在生命最后一刻,在乎的是她,以及她的孩子。”

      “可是我觉得挺讽刺。”萧杳幽幽的说,“二十多年的时光,难道最后一声我爱你或是对不起就可以抹去?或者留点金钱就可以代表赎罪?更讽刺的,是我发现我不过也只是她争取情场最后胜利的一颗棋子,她一直希望我品学兼优,不过是为了在父亲面前表示,看,她为他生下了这么优秀一个儿子。”

      我觉得难过,伸手拍一拍萧杳放在我身边的那只手,表示安慰。

      萧杳马上把手翻过来,将我的手握在他掌心里。我不想再刺伤他的心,也任由他握了去。

      他握住我的手,慢慢的握紧。然后,他轻轻的说:“所以,七七,你叫我怎么尊重她的意见?昨天我跟她的对白,想必你也听见。现在许多父亲那边一表三千里的亲戚找上门来拉关系、打秋风,她一一接待,因觉得自己的身份在父亲那些亲戚中得到承认。那些人跟她说的话,她言听计从。那些人成天就上门推销自家或亲友家适龄待嫁女儿。司马昭之心。而我却最讨厌这些一看到你有利可图就附上来的人。”

      我替萧杳感到心酸。可是又不想他一味的沉浸在愤懑里,故此轻轻的笑,想要打破车内压抑气氛。我说:“你不必妄自菲薄,说不定人家是瞧上你的美色,倒不全因为你们现在有钱了。”

      萧杳惩罚性的握紧我的手一下,又松开。他说:“谁管她们看上我什么?我只管你就行。”

      他的眼睛,祈求的投向我,眸子又深又黑,盛着许多欲诉还休的情意。

      我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

      萧杳轻轻的说:“七七,我肯回到父亲那里,有很大一个原因,是那时受了你的刺激。我以为你是虚荣浅薄的女子,故此横下心去认父亲,咬着牙与我的异母兄姐打官司,为着想要最后在你面前出一口气。那段日子很不好过,全靠着我对你的恨支持。”

      我想调笑几句活跃气氛,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所以嘴唇张了两张,仍是没有发出声音。

      萧杳继续说:“你觉得我幼稚吧?我以前还设想过,得到父亲的遗产后,来一幕用钱来砸你的戏码,尽情打击你的骄傲你的自尊……所以接近你父亲,暗示他我对你有兴趣,我都是故意的。还好我们及时澄清误会,我才不致错得更离谱……”

      我总算想出来一句话。我扑哧一声笑:“萧杳,你是在做检讨么?”

      萧杳仍是对我深深的凝视。“不,我其实是想说,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恨也好爱也罢,你始终占据着我心底很大一个位置。”他柔声说,“七七,你还不明白?我此刻真的不是要戏弄你或寻你开心。我爱你。”

      我觉得无措,心里居然涌上点酸楚感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默默转过头去。

      又是沉默。车厢里空气有些压逼。

      萧杳握住我的那只手,慢慢松开。我刚想抽回手,他又一下子握紧。

      他问我:“七七,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我实在不能再推搪下去。特别是听到萧杳的内心隐痛之后。我轻声的说:“对不起。现在,我的心里有别人。”

      萧杳不信。他说:“你是说宋乘风?我知道你们不过一起玩玩。何况你有两个多月没跟他在一起了。”

      我说:“不是宋乘风。对不起萧杳,我以为我们早已经结束……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可以令他好过一些。

      萧杳迷惑的说:“可是你并没有跟谁在一起啊?你说你爱别人,可是我没有发现你有男朋友?”

      我的手颤了一下。

      萧杳感觉到了,他急切问我:“就算你心里喜欢谁,你们并没有开始是吗?”

      我软弱的说:“可是我爱他。”

      萧杳静了一下才说:“那么至少让我们公平竞争。七七,你一天没嫁人,我就一天还有机会。”

      我吃惊的回头看萧杳。看着我望向他,他居然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是的。”他说,“你总不能连追求的机会也不给我吧?七七。”

      “你在浪费时间。”我还想说服他。

      可是他脸上仍带着笑容,只是眼睛里多了一点叫作失意的东西。他抿一抿唇,倔强的、轻轻的说:“可是我愿意。时间……现在我浪费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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