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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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陷阱


      外头静的异常,比起骚动,这种冷到骨子里的寂静更为可怖。
      肜祈命所有人调息,而后,又回至反常的沉默。
      她为人中正,极为严苛,神族被困,独殇族人在外,今日困局与沙摩罗脱不得干系,若是往日,母亲早便抓取问伐,何以现在竟毫无动作?
      碧冉本是虚乏至极,也管不得外头的状况,竟趴在床沿处睡了。
      无逝的脸色愈发苍白,但较于先前平静许多,无论她二次梦引想做什么,大抵该要结束了。
      “……”隐泉敛着眸,眸光流转,却未落至琥珀身上,缓缓又转了身去。
      终归,那人是要醒了。
      这张脸与从前的殇烙究竟差了几分?
      只是术能气质变了,她也终归是她。
      如何自己竟会认不出?又如何会在初醒时对她刀剑相向?
      她自诩理性分明,遇事冷静自持,为何那一天,沙摩罗私闯圣山陵墓的那一天,胸中满腔恨意难泄,妄动杀念,难以自制。
      耳边的话轻轻袅袅。
      ——若再得见,莫要恨我。
      ……恨?
      她直愣着发忡,直至肜祈唤她。
      “泉儿,勿要离开这间屋子。”不知为何肜祈反复道此,表情凝重了几分,手上施术,又将房处的封术加了固。
      外头本就使着削弱神族的封印,若不调息神力散的更快,如此反复费力使术,着实令人不安。
      “母亲……”她方想说些什么,被肜祈打断,轻言道了句,“开始了。”
      “……?”隐泉未明白。
      她能猜到肜祈与无逝该是绸缪着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均将她排在了外处。
      臂上猛然一沉,抓着她的手异常湿冷,回头见碧冉惶恐的瑟瑟发抖,下唇咬的煞白。
      房内静了片刻,外头突然响起缓缓的唱颂,低吟幽转延绵开来,肃穆却令人不寒而栗,吟唱声里,一句一声毫无情感,一字一顿掐捏的精准无比,仿佛发声的是习练已久的木偶。
      “……死,死,死……祭……”饶是碧冉说的模糊且断续,隐泉还是听清了。
      ……死祭。
      殇祈之战,沙摩罗打开了神狐的大门,殇族人倾巢而入,但很快便被土系所阻。苦战几日,神狐渐从下风逆转,战争进入焦灼,双方死伤惨重。奇怪的是,本气势汹汹的殇族,不足一月便选择退兵。几日后,殇族二次进攻,但这一次,打头阵的是原本隔岸观火的人族。
      那一日,圣地外行尸走肉般的人族咏唱着她们从未听过的歌谣,割开了皮肉,献出了心脏。
      恶臭之味在圣地久久不散。
      而丕单,殇族的族长,以人鱼血肉为引,将族人化鬼,诛杀了殇族圣地内几乎所有的青壮人鱼与海蛇,再以人族的“死祭”,开启了恶灵梦靥。
      神狐被人血所制,几无还手之力,被恶灵屠戮。
      圣地顷刻沦陷。
      之后……丕单来了。
      隐泉无法抑制心底的寒意,她仍清晰记得自己在他手里无力反抗的感觉。
      至此,她才不得不审视早先碧冉的话——他要来了,丕单,他没死。
      可,如何会?
      那人明明白白死在所有人面前。
      她思着,心底猛然一紧,想起九地曾说过所谓的“噬魂”。
      “噬魂”与“死祭”相同,源于黑巫,简言之吞噬魂魄,即一个人以吞噬魂魄的方式占据另一者。
      殇族自古通晓咒术,丕单更是对巫蛊诅术上心,会这一类阴狠的术式并不奇怪。
      那人虽以“疯”著称,但谋略上并不蠢笨,当初她也曾想,为何一直潜藏的丕单会不计后果的将一切孤注一掷在无法预料胜负的战事上,这并不符合他的行事。
      现在想来,精明如他,定已留下了后路。
      琥珀曾说过,“神狐内部有疑”。
      她曾与鬼面人交过手,那人外功不弱,从地下囚室的封术来看,鬼面人精通神狐术式,却用着殇族的法门。
      显然,鬼面人不会是当了替死鬼的流溢,自也不该是沙摩罗,虽然她形迹可疑,亦参与了碧冉的重伤。
      沙摩罗的术式并不强,她能当上殇族族长,并非因了她是丕单子嗣,而是殇祈之战后,殇族再无能力者出生。
      丕单那一年的血祭,将族内但凡稍有修为者均化骨溶血成鬼,他死后,千万恶灵顷刻消散,却怨念深重,在神狐圣地徘徊不去,母亲不得不将殇族圣地引封于神狐圣山,除了引恶灵魂归,也是欲以神狐之气震之。
      圣地乃术能之源,被封后殇族很难再有术能高深者出生,而沙摩罗凭着她的狠绝坐稳了殇族族长的宝座,之后更是专修毒蛊与外功,对于自己薄弱的术能却并不上心。
      这样的沙摩罗,并没有能力使用“血祭”或者“噬魂”这一类的黑巫术,即便她与这一切有关,充其量也只能是个帮凶,而能令她俯首称臣的人……
      经由“噬魂”某一个神狐而活下来的丕单,会是一个完美的答案。
      隐泉抬头看向屋外那一众神狐子弟,眸光冷凝。
      那个男人,可能在神狐潜伏了近百年,而神狐内精通神狐术式又兼通外功,且术能不弱者……
      ——“方入门时,我见她站在浩镜身侧,极为恭敬,身上透着恐惧,在这世上,沙摩罗只惧怕一人,但绝不会是浩镜。”
      ——“从前的浩镜术能精纯,重外功而精修体能,绝非而今这般儒弱却透有暗黑之气。”
      她想起无逝梦引前所言,心思一震,看向了浩镜,令人诧异的,对上了如面具般依旧温和微笑着的神狐祭祀,背脊一凉。
      浩镜在成为母亲的伴读前,曾是纯月的伴读,他们关系密切,亦师亦友,甚至当时很多人认为,若纯月没有圣女那一层身份,他们将是极好的姻缘。也正因为此,当纯月身上的寄生体实化,极力主张将纯月逐出神狐的浩镜才会令自己如此反感。
      当时的浩镜不同于现在,个性极冷,银白长发,常着蓝衫,孤傲如剑,冷峻如冰,他是这世间仅存的神狼。
      他的冷源于灭族,不得不接受的天意,却不表示看着族人相继离世,心底毫无波动,他的冷充满了无能为力,浸透了绝望。
      这种冷了心的人,绝不可能轻易改变心性。
      也正因为此,她醒后所见到的浩镜,才令他十分戒备。
      她在浩镜眸底看不到熟悉,看不到清冷,却只是欲盖弥彰似的温和表象。
      可若……现在的这个浩镜已不是原本的那个他了呢?
      肜祈见隐泉目不转睛的对上浩镜,轻轻侧身,阻了视线。
      一瞬,隐泉明白了。
      她的母亲是神狐的王,处事冷静果决,深思熟虑,从一开始碧冉的重伤,到神狐不得不远行,如此显而易见的陷阱,她不会毫无所觉。
      比起自己,更了解浩镜的母亲,也绝不会没有察觉到浩镜的转变。
      那么,而今落入陷阱的……究竟是谁,却也不好说了。

      “嗯……”身后有人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隐泉心头一紧,很快又松了下来,气息上,该是无逝醒了。
      母亲的脸色更凝,却未探头看里,只转过身,交代道,“泉儿,顾好自己,顾好她们。”
      掌力一动,将轻掩的门关了上。
      隐泉站在门前没动,听得外头古倾城说道,“族长,那支朝我们过来的胡狼军带走了人鱼特使,略过我们朝南海方向去了,我以为他们会攻过来……”
      “嗯。”母亲应了一声,话内并无异样,像是一切均有所料。
      “倾城,你带着木系护里,金系火系随我备战。”
      肜祈未乱,她从不会乱,她的乱或许在多年前随着纯月的离开便再也不见。
      神狐族长的命令被迅速传达,外头脚步声嘈杂。

      隐泉缓缓转身,看着方起身的人鱼先知。
      这一行,母亲本不用参与,就算早有绸缪,她大可在圣地运筹帷幄,无论如何也比如今神狐族长、少主、一众长老被困,圣地内只剩下土系防御要好的多。
      而今看来,母亲临时起意加入队列,自该是为了这个百年未见的“纯月”。
      她心头有太多疑惑未解,烦闷继而心躁,面上却愈发清冷。
      无逝撑着床沿,肤色惨白的几近透明。
      碧冉想开口询问,却也看出她虚弱至极,不敢轻易出言。
      无逝靠着床侧平复气息,她的呼吸很慢,间隔很长,像随时会断一般,眸眼间更黯,似将一切均藏了去,比初见时更为琢磨不透。
      外头的献祭之声渐渐清晰,变得厚重,声声入耳,脚步声来来回回又添了一份急躁,这与屋内的沉默有了鲜明的对比。
      隐泉在等。
      二次梦引凶险,即便她的术能算强,一次梦引后尚感体力不支,何况是而今转世术能平平的无逝。
      她,自有她的道理,却也有她的目的,一个豁出了命的目的,而今能在此处能助她的人,显然只有自己。
      所以,她在等,在等她说话。

      终于,无逝看向了她,却问道,“你随身的那把剑,可在?”
      她紧了紧手中的月刃,答道,“随身的兵刃,自是带着。”
      “可否给我瞧瞧。”她话里并无询问之意,很自然的伸了手。
      她手伸的太过理所应当,就好似她依旧是纯月,依旧是姨母,隐泉也便自然的递了剑过去。
      无逝将剑拿在手上轻抚,自语低喃,“烙儿对你当真极好,给了你最好的……”
      她话未完,突然脸色惨白,嘴角溢出血来,延绵不绝。
      这是气血溃散之相。
      隐泉想运气护她,被无逝一挡,云淡风轻道,“我无碍。”
      她说的淡然,好像她说无碍,便真的会无碍。
      “府外被施放了抑制术能的结界,若运气,需比平日耗上几倍的术能,隐泉你方才梦引耗损极大,尚未复原,勿要为我白费力气。”
      隐泉的眸色冷了几分,却非恼,更多的是忧。
      “既你知道梦引之术耗损极大,何以要行二次梦引,你该知道,你的身体并受不住,而今你气血溃散,若不护心脉,性命堪忧。”
      隐泉说的是实话,无逝却笑了。
      “隐泉,你倒是低估我了。我今生为人鱼先知,即便术能不强,养身自保的能力却不见得比你弱,因为人鱼,做得最好的事,便是自保。”
      隐泉看了看碧冉,表示同意的点了点头。
      无逝继续道:“我若已准备二次梦引,岂会不知阵法对自己的伤害有多大。只是……我也低估了那人,竟先行了抑制术能的结界,这耗损便出了我的预料。但,我当真无碍。”
      她又强调了一遍,语调比方才更为坚持。
      隐泉默了,在此争辩这个,着实没有用处。
      碧冉终于有些憋不住了,问道,“无逝,你行了二次梦引?为什么?”
      这,自也是隐泉想知道的。
      无逝长抒了口气,像是为接下来的大段解释做准备,却又突然转头看向床内侧,语调拔高,道了句,“琥珀,你醒了?”
      “醒了么?!”碧冉语内惊喜,忙爬向床内。
      她爬的太急,以至于未看见无逝冲隐泉使了个眼色。
      隐泉没有动。
      她知道琥珀未醒,她的气息太稳。
      她们同卧同睡,她惯了寻她的气息,一呼一吸。
      若琥珀醒来,她自会是第一个知晓的。
      所以她没动,只是看了无逝的眼色。
      随即她扬手,点了下碧冉颈侧,力道不重,却足以令她昏迷。
      看来,有些话,人鱼公主并不方便听。

      “接下来的话,你需好好听。”
      无逝说的很慢,尽管外头的情况不容乐观,她还是说得很慢,一句一顿,似怕她漏了只言片语。
      “破邪无法救烙儿,即便我给了你,去断了她与腾蛇的联系,她亦活不了。她失去神力已过百年,形无神则消,加上寒热之症,她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并无存活的可能,所以,解印是唯一的法子。”
      隐泉安静听着,她说的这一点,早在人鱼之行出发前,其实大家已心知肚明。
      “而我想,你原本的目的便非破邪,而是封印之力,可……”无逝话锋一转,“破邪,你不得不要。”
      “为何?”隐泉平静的问道,她感觉无逝要解答她许多疑问,她需做的只是坦诚的问出来。
      “大型封印者,必有一体一物。你需知她神力封印何处,以及解封的物品是何。”
      无逝说到了隐泉最关注的点。
      “当年,烙儿携你前来抢夺泉眼,泉眼是人鱼的根基,它有无比强大的愈疗之能,对普通人来说甚至是起死回生的至宝。纯种人鱼极易夭折,只有在人鱼圣地出生,浸浴在泉眼之水里才能存活。失去泉眼,等于断了纯种人鱼。这种东西有人贸然来抢,族内定是抵死相抗。”
      “可即便烙儿气海重伤,依旧无比强大,而且,她当时抱着死志,无人可拦,无人可挡。这般下去,人鱼或许会灭族,而烙儿燃尽术能,终究也是个死字,所以……我不得不表明身份,她终于停了下来,而后她封印了力量,又被你母亲封印了气海。”
      “这些,您早先已说过。”隐泉隐泉平静的说道。
      “是,我说过,只是我未说过,其实这一切,是我的一场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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