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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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梦(下)


      待不适散去,隐泉才缓缓起身。
      转头,天色已傍,与初次醒来差了半日,周围无人,看时辰该是用膳时分,拖着身子拾掇好,又寻思着再去寻人。
      扶着树干深深喘气,几步便觉着累,身上虚汗不断。
      被梦境排除是迟早的事,而这种疲乏虚衰或许便是前兆,入梦前无逝曾说过,若她唤不醒琥珀,自己也便要迷失在这梦里头,而今看来,“迷失”是说的轻了,会消失也说不定。
      往日极少叹气,而今却也止不住的对着月色轻叹,她总以为能掌控好所有事,可其实,对于琥珀,难以掌控之事太多。
      重打起精神,曾听闻琥珀是因了纯月才去的海棠园,若见着了该是去了纯月的居所,若没见到,总归会回殇殿,无论如何,先去寻了再说。

      “少主?可要走了?”碧冉在旁唤我,沙摩罗依旧默不作声的立在一旁。
      本是要去寻娘亲,我却自顾先回了殇殿,去了我几乎极少踏足的寝侍居所,碧冉大抵察觉了我的异样,未让随侍再跟。
      我脸色惨白,一路上默言,碧冉未问什么,她生来聪颖,若是平常,无论她如何闹腾,我决计不会责问一言半句,但若当真心绪反常,她也会察言观色下不触及我的底线,在我身边无可取代的人鱼公主,可并非只因了她是我的药。
      时已傍晚,寝所炊烟正盛,想来正在用膳,我近一日未食,早已饥肠辘辘,只是而今,对于身体这般的感官,竟觉着如此的不真实。
      方才走的太急,脑内眩晕的厉害,来此处,未在日常的轨道上,我看着那抹白影在视野里逐渐消失,心底没来由的发慌,却也觉着恐惧。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得醒来……
      蹲下身,头似要炸开般,碧冉在问我怎么了,我无暇应对她的关切,只闷声捂着脑袋顺气,摇摇头,问道,“浩镜被扣在了主殿?”
      原本娘亲该是来海棠园见我,却受伤回了居所,加上绪拓失踪,浩镜被扣,今日之事总觉着蹊跷。
      碧冉也蹲下身来,因了我的拒意,也不敢再问我这般反常是因了何,只答道,“是,也不知是何缘由,我听……听说……”碧冉言语间吞吐了起来,她在族内纵然娇蛮,却也惹人喜爱,她擅长利用自己这一点,人脉算是广。
      我斜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听说……纯月大人带着那位神狐大祭司私闯了堕落崖……“
      沙摩罗闻言不由的颤了颤。
      “那,娘亲是被谁所伤。”痛症缓了些,那一袭白影已然远去,我起了身,重新思索与娘亲相关之事,心血来潮来此,这般的举止全然不像自己,更何况是在娘亲受伤的情况下。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被丢在里头的人,常人如何伤的了纯月大人,更何况我看神狐的那位大祭司也是很强……”
      “娘亲去堕落崖总归是有她的理由。”若猜测无措,浩镜此番前来是为了绪拓,而娘亲与浩镜的外出是为了寻药,那么堕落崖内该是有什么能救绪拓的命。
      我锁眉看向沙摩罗,我一直觉得血缘关系是骗不得人的,便像眼前这个人,我们多年来并无交集,可我总觉着我与她无需多言便能相互懂得的许多。
      沙摩罗稍稍犹豫,才移步上前颌首,“里处……”她拳头握的死紧,嘴唇泛白,想来忆起十分不好的事,“里处豢养着一只殇族神兽,黑腾蛇。”
      “豢养?黑……腾蛇?”
      护族兽从来便是非族旺极或衰败不出,见到娘亲体内寄生之物实体,我才知晓,神兽的出现还有寄生这一说,且成了灵宠,一直在娘亲身边悠悠荡荡,娘亲身子日渐衰弱,我便将这一罪均怪至腾蛇头上,无论我的存活是否是亏了寄生之佑,伤到娘亲之物,我均是厌恶至极。
      沙摩罗面带恐惧,且是极端压抑的恐怖之色,她的怕并不针对所有腾蛇,起码她见到娘亲随身的那只并未表现异常。
      ……堕落崖的黑腾蛇?有能力豢养者,除了父王还会有谁。
      我未再追问,带沙摩罗回来是为了护她,而不是扯开她的伤,我牵了她,沙摩罗抬头看我,我笑了笑,与她道,“姐姐,过去之事便是过去了,你的将来,在我这里。”
      她紧绷的身子缓了些,我全然像个骗子,在许诺自己无法掌控的未来。
      “……”起身顿了顿,再度回首看那早已无人的院落,良久才道,“碧冉,先去主殿吧。”
      碧冉一愣,她该是料我无论如何会先去看娘亲,只是方才离开之人,亦会去那处寻我,现在……并非是撞面的好时机。

      堕落崖很早便被列为禁地,但若追寻准确时间,该是在娘亲入住殇族开始。
      曾有传闻,父王将所有子嗣及生母驱入堕落崖是为了向娘亲表忠,毕竟迎娶的是神语者,地位身份配得上,情感之类的也该整理干净。
      我自知道这个笑话般的解释并不成立,且不说娘亲身为神语者不允婚配,父王在迎得娘亲后虽对娘亲的要求百依百顺,宫闱内的夜夜笙歌寻欢作乐可从未止过,他也不禁宠侍受孕,但生育的代价,是连同婴孩被驱往堕落崖,因此,父王的宠侍大多自愿绝种,父王竟也不过问。
      父王对子嗣是有期待的,不然,他不会再三叮嘱我早些开枝散叶,逼迫我纳寝,但这又与他遣送子嗣入堕落崖的行径极为矛盾,在崖内活下来的机会渺茫,而百里挑一的沙摩罗,即使侥幸自崖内生还,却被自小驯养供给了人族,她与人族交混甚多,像那日之举,想来频多,承袭过多人族□□,神力半废,而父王对殇族的执念很重,容不得被人族稀释的殇族后裔存在,故而被送往人族的殇族人,早已绝了孕育之能,其中也包括了沙摩罗。
      这也是为何在选择人族王时,他选了神狐的混种,而不是殇族,这种骄傲也感染了族群上下,我自幼被蔑视看轻,多半也因了我的混血之由。
      我至今都不明,仅仅因为末冶一句救世者,便不顾一切断送亲子,扶持我一人的父王在想什么,更何况,他当真不知道,我这个救世者是末冶的一个谎么?
      堕落崖的存在,因由成迷,而今知晓了崖内父王豢养了一只黑腾蛇,这弑子的行径倒意外有了其他解释的余地,但真相如何,看来,当真值得查探一番。

      殿上,父王含笑看着我,身边坐着面色冷凝且憔悴苍白的浩镜,似也受了不轻的伤。
      娘亲入住殇族后,父王与她达成了某种协议,互不相干,浩镜是娘亲的客人,像这般变相扣押,极可能是今日之举,触及了他的底线。
      我上前行礼,缓缓说话,我表现的越急,便越易被牵制,父王之所以从未拒过我,多数原因是我的请求从未过分,那高高在上者是个王,翻为云覆为雨,我不会无知到觉着我说什么,他都会允我。
      “父王,我来接娘亲的客人回去。”
      父王含笑,并未应我,接过一旁递过的美酒,浅浅酌着,斜了浩镜一眼,不紧不慢道,“你娘亲还好么?”
      “……应无大碍。父王若要留祭祀大人晚膳,那我在此等着便好。”我看着殿前的食饮,言语间退让了些。
      “我想祭祀大人今夜怕是要在此留宿,”父王有余的笑笑,临空予浩镜敬酒,问道,“对吧?”
      浩镜并未去回那一敬,只看着眼前的酒杯默不作声。
      父王的脸色阴了些,便是我在下,也能感觉到他有了微怒,可转瞬却又笑了,问道,“你带来的那个孩子……还好吧?”
      浩镜的脸色一僵,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冷冰冰的与我道,“少主请回,与我转告纯月大人……勿再为我费心,今日应我之诺,勿忘。”
      “……”我听他这一答,心下诧异,抬头细观,见他面色黯然,神色间竟有了死志,“浩镜……”
      “烙儿,你娘亲该要担心你了,回去吧。”我的欲言又止被父王打断。
      当事者均这般说了,我自也不该多言,只得退下。
      ……似乎,绪拓的失踪,也与父王有了干系。
      看天色,已然全暗,那人寻不至我,该已离开,我轻声叹了口气,碧冉与沙摩罗在殿外候我,我微微点头,二人并未多言,跟了上来。

      我在娘亲居所外站定,碧冉甚得我意,将一众随侍遣散,之后带着沙摩罗先回了殇殿。
      我今日是第二次来此处,心境却全然不同,早先担忧烦心,而今,虽无了那般的心绪,却添了更多困扰,里处的人,我或许只是一日未见,又或许,隔了一世。
      推开门,倒茶声曳然而止,我低头看着脚尖,屋内昏黄的烛火将一切耀的斑驳虚幻。
      “烙儿。”她唤了我,印象中的温和柔腻,我紧抓着门把,并未答应。
      “烙儿,怎么了?”那人正欲起身,我深吸了口气,调适心绪,答道,“无事,娘亲你坐着吧。”
      我自顾坐至一旁,未与娘亲对上眸子,但我知晓,她却是一直看着我,我,许是与往常的自己不同,连我自己都察觉了,心思细腻的娘亲,不会没觉察到。
      “我方才去寻了父王,见到了浩镜。”我犹自岔开话,将信息传达,“浩镜让我与您说,他的事请您不要再费心,今日之诺,勿要忘记。他……是被父王扣押了么?绪拓……”
      “烙儿。”娘亲打断我,语气较平日沉重,我不由看了过去,她温润的手贴上了我的颊,眸内涩了些许,“答应我勿管此事,好么?”
      “……”我想应允,听娘亲之言变成了习惯,这“好”字分明是在口齿间便要脱口,被我硬生咽了回去。我看着她,心绪万千,这颊边的触感太真,我着实不敢信了所谓的梦境虚幻。心头一涩,仍出口问道,“您去堕落崖,是为了绪拓的病么?伤您的是那只黑腾蛇么?……”
      “烙儿!”我一愣,她头一次用这般严厉的口吻叫我,“无论你知晓了多少,堕落崖,黑腾蛇,不可再深究!”
      娘亲说完,猛烈的咳了起来,我一时心慌,忙上前抚着她的背,心下对自己此番鲁莽极是自责,眼角却瞄见那雪白的锦帕上沾染了殷红,心底一惊,“娘亲……”
      她迅速将锦帕藏进了衣袖,脸色惨淡,柔声道,“这世间公允,想得到不应得到之物,总得付出代价……烙儿,你答应我,关于堕落崖的所有,不可再问再查。”
      她眸子紧锁着我,我退了退,对着她一揖,闷声应道,“是。”

      我跌撞着退了出去,漆黑的夜围着我,沉重的喘不过气,究竟我还有多少事是未知的。
      我心绪起伏,几难静心,戾气缓缓积攒我均不自知,眼前的门闭上,内里有我想知的一切,但是答案或许我永远不得而知。
      脚下的草枯萎了,像腐蚀的烂泥往四周扩展,每行一步,行径处便沾染了腐色,生气全失,我的术能正在不可控的边缘,我却无心去收。
      周围太静,是因了此刻我并不想有人来扰,所以便当真成了死城一般,这世界随了我的喜怒,在现实在梦,似乎均是如此。
      可偏偏有人悖了我的意出现在身前。
      “琥珀……”她唤着我。
      我垂着头苦涩一笑,虚晃着心神,竟润了眼眶。
      并不意外,不是么?
      “琥珀,这里是……”
      未待她说完,我起身,重重的,拼了命般,拥紧了她,头痛欲裂。
      她身上泛起了白芒,她似也被我的动作惊倒,只是随即,她回拥了我,柔和的,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
      “这里是梦,琥珀。”她清冷的嗓音在身边回响,我拥着她并未说话,她又重说道,“是梦,琥珀,你需得信我。”
      我退开些,看着我并不认识的脸孔,默默点头,无法成言。
      “……”她看着我,默了一瞬,迟疑道,“你不信?”
      我摇摇头,看着她状似虚耗过度而惨白的脸孔,心痛的无以复加,“我信。”
      “……”她又看着我,像是明白了什么,眸内平添了些许失措,“你信,梦却未醒,你是……”
      我凑近了她,将她余下的话吞没在交缠的唇畔中,她身上的白芒愈加刺目,身形几近透明,我抚着她的脸,轻喃道,“该醒了……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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