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骗局


      几日后,末冶带着绪拓离去,碧冉看起来极为失落,末冶此番回来,纯然只为了取血,甚至未与碧冉说上几句话。
      若是早先,我尚会安慰几句,而今,我渐惯了冷漠,已装不来善解人意的表象。
      末冶将温热的血递上,我默默饮下,来此的随侍已越来越少,这正合我意。
      我在此偏居一隅,对外头的消息并不灵通,以至于我听闻娘亲在神狐圣地实化腾蛇时,已过几月余。
      我曾以为,听闻她的任何消息,会如见到幻成娘亲的末冶一般,心无所感,然而,我错了,我强迫自己去接受娘亲的永远不归,可心底总还存了那么些许的希望。
      而今,这渺茫的希望,突然,竟有了盼头。
      末冶将人鱼的古法秘术全全献给了父王,这几年,他闭关的次数越来越多,来看我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比起娘亲,或许父王对我更为在意,但他的在意多数是因了末冶加诸在我身上的救世之名,他需要的是我活着,而非我活的如何,便如他从不在意娘亲的离去,便如他不在意我将自己幽闭在此。
      偶偶会觉得可笑,仅因为人鱼先知的一句,“此子为殇祈所出,生于忧患,乃救世之主”,父王便深信不疑,而娘亲似乎早便知晓此事。
      更或许,娘亲离开神狐,与不爱的男子成亲,冒着殇祈之子必死的天诅,宁愿被腾蛇寄生也要生下我,亦是因为这一句连个根据都没有的圣言。
      娘亲在此时,很不开心,我从未见她笑过,看我的神色总是复杂,我极听话,怕有一日她恼了,便连想杀我的心都没了,可即便我卑微至此,最终,她仍是走了。
      末冶说,神狐圣地有个人,她放不下,所以,她放下了我。
      娘亲离开时,拥着我哭了许久,除却抱歉未言其他,我总想,便是她不要我,心底对我该有不舍,便是为了那份不舍,我守着此处,抱着希翼,想着有一天,她会想到我,会想着回来看看我。
      而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希望慢慢成了死寂,她从未归来,也许,就这般将我忘了。
      我一直知晓她在何处,但从未想去寻她。
      她与父王,一者生性淡薄,一者看重权势,本就不是会在一起的类型,若当真是为了生我,那娘亲所舍弃的东西,便太多了,她弃了族群,弃了她当真在乎的那个人,孤身来此,生下了她并不想要的我,所以,她只是去重新寻找幸福罢了,我不该扰她。
      我或许有怨,但并不恨。
      我手上打着行李,收拾了简单的细软,带了些金银,殇殿最近已无人踏足,便是内里的少主不见,只要碧冉不说,大抵也惹不出什么乱子。
      为此,我只得带上碧冉,她阻不得我,只得由了我,却不依不饶的问我要去何处,我只道,去见娘亲。
      神狐圣地已无她容身之所,若她好,我决计不寻,可而今……
      我该带她回家。
      半月后,我在一处城镇内寻至末冶,她仍幻成娘亲摸样,在偏远处,似在等什么人。
      我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绝望久了,便惯着做了坏的打算,果不其然,来的并非娘亲,而是一男一女,男的我从未见过,而那名女子便是不久前长跪于殇殿求见娘亲之人。
      他们起了争执,末冶将怀内的襁褓放于地上,突然便走了,我看见那名女子眸子发直,呆滞的上前,伸手卡主了婴儿的脖颈,男子在旁拼命相阻,但那人偏是无动于衷。
      我轻声与碧冉道,跟着末冶,给我留下记号。
      碧冉点了点,起身去追了末冶。
      我只静静看着街上那二人,女子的臂已折,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外展,始终未松手,男子阻着她,偏又无能为力。
      我并无心去救,因这二人均中了幻术,襁褓内的婴孩只是个枕头而已。
      我看着她们将那枕头埋了,立了小小的碑,女子恫哭着失了魂,疯了一般,男子拥着她,亦是默默流泪。
      一瞬,我竟有些羡慕绪拓,若我死了,娘亲也会为我伤心至此么?
      夜深,男子背着女子回了一处破屋,将藏着的什么东西取了出来,我略略蹙眉,无怪乎末冶大费周章,所藏之物是人鱼族的“圣谕锦”。
      “圣谕锦”为请圣时所用,可与人鱼先知连接,显现圣意。
      此物与神语者所用的“圣谕石”相同,均为记录圣言并在请圣后展示圣言之用,无法增添,更改,除非毁去。
      只是,因了某些原因,多年前,“圣谕石”在神狐圣地被毁,而末冶称,“圣谕锦”亦不知所踪,此事并未追究,毕竟此二物只为显像之用。
      二人在破屋内昏沉睡去,我轻身落下,将男子怀内之物取出。
      我犹疑了半饷,终还是打了开。
      锦内所书圣言颇多,制成了半长的卷轴,多数内容众人皆知,如人族百年大旱,人鱼圣地凋零,神狼族灭,神狐势起,等等,似乎均应验了。
      卷轴内以时间为序,我缓缓翻着,直至最后一则圣言。
      ……怎么会?
      脑内一片空白。
      我不甘着重又将卷轴翻看了一遍,仔仔细细,逐字逐句。
      ……这算什么……
      我将东西重新放回,麻木的离开,当真想放肆大笑一番。
      我终于明白,为何娘亲生下,却又弃了我。
      为何她说,我因欺瞒所出,必会不幸。
      为何……她要杀我。
      我看着寂寥的夜,凉至透心,背后外展了羽翼我犹不自知,我循着碧冉的暗记,茫然而行,前处传来女子对谈的声音。
      ——与我回去吧,月。
      ……末冶的声音。
      心底炸开了怒火,我甚至未听清她在说什么,也未看她在与谁说。
      我眸色染上血红,羽翼像墨染的墓刻,四周的生气逐渐枯竭,这座城镇正在死去。
      我乃殇祈之子,承天诅本该早亡,不容于世,那么这世间……便都随我,陪葬吧!
      我这般想着,肆虐的术能外溢,我再次,失了控。

      时至午时,肜祈并未归来,若只是去看看九地,未免费了太多时间,隐泉起身,看了眼山郊,本就闹腾的那处,似乎更为热闹,碧冉生性好动,已显了些许不耐,隐泉纵然心底很急,脸上仍是面无表情。
      关于绪拓,总还有许多未解开的迷,比如相像的字,相像的举止,乃至相似的久病,若有这般的人在侧,她不可能未觉,更何况,绪拓是以人鱼特使的身份随碧冉圣祭,又与队列同行,与她该是照过面,何以初起隐藏,却在这样的时机下,刻意强装外在接近琥珀,似急于告诉琥珀有他这个人存在。
      他上车时,初起大汗,体内热甚,之后冷颤,寒淤阻滞,寒来热往并非强装,脉弱虚浮,时续时继,扣之则断,此乃阳亡,绪拓身上之症比琥珀轻的多,但身体状况却较琥珀更差,若按常理,他早便是个死人。
      昨日之行,他自以为成功,却未给自己留后路,有种玉石俱焚之感,且在假冒刘安引她出行上,计划的不够周全,欠缺对突发状况的应急,又为了保证成事,顾此失彼的透露了重要之事——最后一则圣言。
      那日营地遭袭,有人偷听了她与伏恒之言,之后真隐被杀,腹内残卷被取,动手之人便该是偷听者,而人鱼邪灵的袭击更像是在给偷听者制造机会。
      早先,她一直猜测,那个人是谁,经过昨夜,豁然开朗。
      懂得用最后一则圣言引她,必是知她在寻求,且并未获取,能如此笃定又加以利用之人,非凶者莫属,这个凶者便是绪拓。
      将死之人,不善筹谋,却行了那么多事,绝非个人之行,司无语个性坦直,她对琥珀疼爱,协助之举更像是无可奈何下的选择,而远在人鱼圣地的先知无逝,据碧冉所言,极重琥珀,绪拓私下行事,可想而知对此无逝该是反对的,那么,在绪拓背后推波助澜之人,究竟是谁?
      她将心绪暂时放下,见碧冉正心不在焉的发呆,为她倒了杯水,碧冉接过,问道,“肜祈,当真能帮琥珀么?”
      隐泉缓缓道,“梦引之术若为古法秘书,母亲便可能在古籍上见过,她幼时与纯月一起生活,纯月为神语者,天生无法使用祈术,便精于研习古法秘术,收集了许多旧本,人鱼内私藏的秘术亦源于当年末冶在神狐圣地所得,只要母亲能行梦引,自能救琥珀。”
      碧冉一副了然神色,隐泉又道,“但一事不明,昨日我曾探过绪拓的脉象,浮大无力,微弱欲绝,该是亡阳之证,他已衰败至斯,若是常人,便已早亡,而古法秘术需消耗大量精元,他如何使得出梦引。”
      “绪拓……能复制术式。”碧冉回道。
      “……复制?”
      “嗯,他久居永眠,与族人接触并不多,但无人能像他这般,接触过的术式,便能立即使出。”
      隐泉闻言,脑内现了些模糊景象,还是兽形的自己,月色下,使着水系祈术的殇烙,她像寻到了些许真相的端头,可又抓不住。
      山郊上的九地已被临时搭建的巨型木屋覆盖,留了些人看守,风尘下扬,该是准备回来。
      隐泉看着碧冉,思及圣言之事。
      圣言本会在引圣后对外公布,基本上算不得秘密,可自从身为神语者的纯月与身为人鱼先知的末冶双双消失,圣言便再未出现在大陆,所以,神狐末地损毁的圣谕石上所刻,便是最后一则圣言,而当时,末冶与纯月一同闭关,此圣言该会自行留至那半长的卷轴之中,却不知为何,真隐拿着当了筹码,最后作茧自缚,便是而今,亦有许多人莫名寻求。
      “碧冉,”她唤了声,这人自小与琥珀相伴,又在殇族与末冶同住百年,不知是否知其一二,“你可曾听末冶提起过最后一则圣言。”
      碧冉默默看了她半饷,才沉缓道,“我未曾听娘亲提及,但……我听殇烙提起过。”
      隐泉一顿,凝神听着。
      “其实我并不清楚,所谓的圣言,是否只需娘亲口述,便成,但我记事起,殇烙便一直身为救世者,活在娘亲的预言里。所有人都如此说,时日久了,大抵也不会有人去探究真假,只是人云亦云的说着。”她顿了下,似在思索过去,“我真正听见‘圣言’这两字,是于纯月在神狐圣地实体腾蛇后,殇烙私自离开殇族,说要去见她,我们先寻的娘亲,她让我跟着,自己便不见了,我待了她许久,未曾想,再见时,她又成了那般……”
      看见碧冉眸内的恐惧,隐泉心领神会,“……她的术能失控了?”
      碧冉点点头,“殇烙看着有些神志不清,脸上的表情极为愤怒,她被怒火冲昏了头,甚至没注意到娘亲身边的纯月,那时她提及了圣言,她说娘亲骗了她,骗了纯月,骗了所有人……可具体内容是什么,她未言及,我也不好去问……”
      ……骗?
      隐泉簇了眉,她遇见殇烙时殇烙已经是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对于前事,她无从了解,每当她问及,那人总是柔和笑笑,几句带过,现在想来,殇烙的过去,或许亦非美满,纯月在神狐圣地那十年,她在殇族遭受了什么,一想到而今琥珀竟在重历过去的黑暗,之后一步一步,要再次面对纯月的死,沙摩罗的隐瞒欺骗,自己的不妥协,直至堕落深渊,便心乱如麻。
      门外变的嘈杂,她敛了敛心神,示意碧冉在屋内等,她先行出了门。
      回来的队列比起早先多了一倍有余,该是在山郊处遇至前来增援的神狐族人,她看见肜祈与古倾城在队列前,后面跟着看似有些失魂的沙摩罗,近了,才看清,沙摩罗之后,还跟着一人,银发蓝衫,依旧一派儒雅的神狐祭祀,浩镜。
      肜祈似乎并不讶异她在此,只淡淡道,“入房再说。”
      隐泉点了点头,随即拉了正欲随行的古倾城,“倾城,碧冉在我房内,该……并不太好,可否请你去看一下。”
      古倾城只回头看了眼肜祈,见她点头,才依言离开。
      肜祈为人严谨,昨夜之事该已了了大半,隐泉只将梦引之事与而今琥珀碧冉的处境言明。
      肜祈听完,不动声色的说道,“所以,而今琥珀被困梦境,且在恢复记忆?”
      “是。”碧冉接了话,“我们该快些救她。”
      “……救?”肜祈倒是笑了笑,“阻她恢复记忆算是在救她么?”
      隐泉心底一震,脸上却没什么表示,只默默看着肜祈。
      肜祈继续道,“泉儿,我早先三番两次的劝你勿动解印的心思,看来你从未听进去,我不愿琥珀恢复记忆,是为了大义,而你不愿,只是怕她复了记忆后阻你,毕竟是她自己将力量封于人鱼,连我都不晓封印体与封印物是何。破邪,纯然只是个托词,我可说错?”
      “……”隐泉默言。
      “绪拓倒是提醒了我,依你的性子断然不会听我的,用尽一切你都会去寻取封印之力,那么能阻你的,当真只有琥珀了吧?”
      肜祈站起,面上的表情极为冷漠,“我的确会梦引,但我不会救她,便是而今她被碧冉所控,待到记忆完全,她自会醒来。碧冉,我亦劝你,早些寻法回本体,灵体外游,本体必损,莫要找死。”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773851/8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