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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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过去三日,风平浪静,父王并未过问此事,殇殿内又换了一批随侍,不见三日的碧冉依旧端着温热的血,跪在我身前唤我喝药。
      那几十条性命宛若风里的残烛,熄灭的飘渺无声。
      我在众人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恐惧,而今,这般的恐惧亦印在了碧冉脸上。
      我默着取走了在她手里不停颤抖的瓷碗,一饮而尽,此后,便当真成了孤身一人。
      月后入春,殇殿外寸草不生,我的心绪更为阴郁,已极少说话,我将自己流放在了殇殿,等着腐烂,等着消亡,世界似也随了我。
      末冶回来,告诉我她已寻至娘亲,过不久,便可带她归来。
      我麻木的看着她的欣喜,像在看一场自导自演的喜剧,心底荒芜着,起不了一丝涟漪,或许我已认定了她在哄我,又或许,是认定了娘亲绝不会再回来。
      圣地外的女子又跪了整整一夜,她求见娘亲,却不知那人十年前已离开了殇族,离开了我,她抱了渺茫的希望而来,却只能抱着绝望而去。
      窗外的雨下的淅淅沥沥,碧冉在侧为我披上了裘衣,我转头看她,她冲我笑的温婉,放在身后的手瑟瑟发抖。
      她畏了我,再不会如从前一般待我,而我拒了这世界,再学不会待人以诚。
      我问末冶,上天是否会犯错,比如说,我这个天生不祥的救世之主。
      她笑道,对错只在乎人评,若众人皆以为真,那便会是真的,即便起初,那只是个谎。
      她说的,我不懂,亦不想懂。
      我漠然转身进了内寝,听见她在寝外道,烙儿,待拿到属于我的那件东西,便再不会有人质疑你的存在。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却未打湿末冶,她是人鱼族长亦为先知,人鱼掌控天象,而她除此之外还掌控了未来,无人知晓她在想什么,也无人会质疑她的所为,末冶总令人捉摸不透,便像现在,她幻成了娘亲的摸样,将圣地外跪求的女子,扶了起来。
      时间在日益麻木的感官中流动的悄无声息。
      我时常做梦,梦见碧冉离了自己,而我失了术能,浑浑噩噩,寒热频犯,陷入了冰天雪地。
      我在一片白茫内失了方向,总在寻着什么,可总是,什么都寻不到。
      我把自己丢了,亦把你丢了,怎么办,怎么办。
      那一袭清冷明明近在咫尺,却触手不及,隔在雾里,飘飘渺渺,虚虚幻幻。
      醒来,胸口痛至沉闷,心像被撕了去,寄在别处,交付在了谁身上,可那个人,却只像是梦内的一道影,摸不到,触不及,当真只能显在梦里。
      我睡眠的时间日长,终日混沌不堪,分不清是梦是真,我将殇殿内所有人包括碧冉均遣了出去,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我的黑色羽翼放肆张扬,宛若墨一般,侵染清池。
      没人再敢靠近殇殿,除了日日送药的人鱼少主,那人如此怕死,却从未落下一日,我已不知她是当真不舍与我的情分,还是只因了太过听话。
      一月未至,门外再次喧闹,我看着一色素白衣衫的娘亲自门外走来,怀内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孩。
      我心无所喜,亦无所悲,便这般冷冷,默默的看着她。
      孩子在她怀内哭闹的厉害,身形瘦弱,看似久病,命不久矣。
      她将孩子递予我,高深莫测的说道,烙儿,你觉得天命,当真不可违么?
      我未回她,只觉着她而今的神情比起我,更为癫狂。
      我掌心的皮肉被她缓缓割开,血液顺着指尖不住滴入盆中,她与我说道,烙儿,我需要你。
      我冲她虚弱笑笑,脸上血色尽去,凉意袭身,脑袋变得昏沉,我的手搭上了她的脉,透过肌肤,那人的生气源源不断吸进了体内。
      装着淡然如水的女子诧异的推开了我,我起身,琥珀色的瞳孔散着血色的渴望,我睨着她,面无表情,虚弱的身体吸食着生气,这种力量,我自控不得。
      掌心的血已凝固,修复的连个伤痕都无,我取了刃,重新切开,血溅落盆内,散开了妖异的血花,我淡淡与她道,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只是,莫再冒充娘亲了,末冶。
      是的,末冶,莫再冒充娘亲了,让我死心。
      黑色的羽翼划空外展,点亮了她的眸,她并非畏我,神情上对我体内术能极为满意。
      我的血被一口一口喂给婴孩,她与说我,殇烙,所有人均死了,便只存了他一个,之后,与你同类者,亦只他一个,他会逃过天诅,会是你的同伴,为他取个名罢。
      我默了半饷,残存之子,与我命同,便唤他……
      ——绪拓。

      隐泉默着转身看了眼城外的山郊,沙摩罗正带着一群人上山,那人较从前成熟,想法也周全许多,先行带人护了九地,虽不曾信过她,自家的神兽总不该还存了什么异心。
      而今明暗均有敌,尚不清何人偷取了圣言残部,亦不明鱼形邪灵是听命于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支队列并不“干净”。
      人鱼圣地隐去,琥珀因“梦引”被困,昨夜绪拓与司无语之举,已明摆着在阻她,方抓获的刘安一等又将人鱼售卖及失婴一事引向了胡狼,除此之外,沙摩罗随行的目的及总失之交臂的圣言残卷,亦令人无法放心,而若碧冉所言是真,丕单未死,那么这一切便均需重新考量。
      隐泉定了下思绪,回身,“琥珀”正安静的坐在床旁。
      一瞬,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她疲累一晚至此未眠,却非产生这种恍惚错觉的缘由,她与她,像是被命运牵扯着,相遇相知,明明像破除了一切,而今看来,该解决的问题一个都未解决,无论是记忆还是生死。
      她往日果决,从不愿拖泥带水,现今面对了琥珀,却总要思虑很多,因在意而畏惧,竟也希望那些个问题不去想便当真成了无,自欺欺人。
      那人焦灼的看着她,因了她的沉默,脸上浮现躁色。
      “隐泉,我知我从前弃过她,不过此番,你真的要信我。”
      隐泉沉吟着看向了于床内侧的人鱼族长,先不论碧冉所言真假,她当真是想为琥珀舍了性命,无灵之身命不久矣,碧冉不会不知道。
      理由是赎罪还是情意,隐泉并不想了解,也不会因了此便信了她十分。
      碧冉从许久前便极易被人利用,初起被末冶献给殇烙为药,被沙摩罗利用离间了她与殇烙,后亦是因为她,殇烙被骗回了殇族,继而开启殇祈之战,而今,她再次被利用,成了进入人鱼圣地的敲门砖。
      单纯,并不可怕,因了单纯害人害己才可怕。
      碧冉,并非无知,便像而今她所言,句句分析的头头是道,或许她只是惯了用弱者的姿态寻求关爱,又或许,她不愿复杂。
      “碧冉,我并非不信你,”隐泉将心思收回,“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但若要现在动身去寻那位先知大人,并不妥当。”
      她转身,又看了看山郊,沙摩罗已在九地周身筑了防御实体。
      碧冉并不笨,很快明了这不妥的理由。
      九地与琥珀魂魄相依,她们自可上路去寻无逝,但远离了九地的琥珀,失去寄生之源会如何?无人敢保证绝对无事。而九地昏睡,身形庞大,跟着移动更是天方夜谭,所以说,此举不妥。
      再有,无逝这个人,她并不了解,不可能仅凭碧冉一句“而今只有她会拼尽一切来帮琥珀”,便信了这三百年形化都未至的人鱼先知,更何况,绪拓司无语所为,似乎均是为了她。
      “那该……如何是好。”碧冉颓然坐下。
      隐泉将视线自她脸上挪开,面着琥珀的颜,似乎便静不下心来。
      她沉思一二,道了句,“我想此事,该去寻母亲帮忙。”
      碧冉一愣,“你……当真。”
      “恩,当真。”若说最不愿琥珀忆起从前之人,非这位以护族护天下为己任的祈族族长莫属。
      莫名的,她与母亲站在了同一边。

      天已大白,这场骚动估摸着肜祈已知了大半,她昨夜出手打晕琥珀,之后的事,绝对会询问清楚,雷厉风行的举止,或许自己,遗传自她。
      行至肜祈卧处,随侍道,族长不久前方外出,似乎那昏睡不醒的殇族神兽亦引起了她的注意,隐泉与碧冉便只好在此候着,隐泉顺带问了些司无语与绪拓的事。
      她对这二人本均无敌意,司无语曾是纯月随侍,便是纯月百岁后入驻“末地”,她一直随行服侍,可以说,司无语伴了纯月整个形化前期,亦是对过往了解最细之人。
      据先辈所言,神语者百岁后便需入驻“末地”,永生在内,当时身为神狐少主的肜祈反对的极为厉害,甚至在主殿外不吃不喝跪了近一个月,她幼时与纯月同吃同住,形影不离,自受不得与她永生不见,她天性强硬,不肯对此事妥协,而缓解这矛盾的,便是司无语。
      司无语身为纯月随侍,需得入末地服侍,但又不限制外出,如此,通过信件传语,总算安抚了倔强无比的神狐少主。
      几十年后,早该入驻“永眠”的人鱼族长末冶,重回神狐圣地,她曾在此寻求庇护,并与纯月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以圣意为由,将纯月自末地释出,又悄声无息的离开,此间司无语一直陪伴在侧。
      百年后,肜祈成年择偶,末冶又至,据说是为了一则极为重要的圣言,她与纯月在末地密室内闭关许久,肜祈大婚那一日,纯月与末冶双双消失,密室内物件均被损毁,留下一些残垣断壁,肜祈久寻无果,便将那处封了禁地,不许任何人进入,失主的司无语之后便充当了此处的守卫,一护又是百年,直至纯月归来。
      纯月归来时,她百岁未至,但接触不久便喜欢上了这个从未见过的姨母,她与母亲太过不同,似乎代表了这世间女子的美好。
      母亲自小待她严苛,不苟言笑,但在纯月面前跟个小姑娘似的,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听话的难以置信。而更令人诧异的,是肜祈对她的依赖,似乎怕她不见般,三天两头往纯月居室内跑,有时族事繁忙,得闲时天色已晚,她仍会去见纯月,若那人未眠,便要聊上几句,若屋内灯熄,她也会在外处默默站个半饷,魔障了一般。
      现在想来,那时,这份情感便已失控。
      纯月回神狐圣地时已被腾蛇寄生,如琥珀一般,心绪情感均被放大,她对母亲之情,究竟是夹杂了占有的亲情,还是单纯的爱恋,已无从知晓,但事情发生前几日,自己曾随母亲去寻纯月,明明白白的听见纯月说欲向母亲表白,当时,母亲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见厌恶,只是略略的诧异以及……难掩的欣喜。
      母亲与父亲纯然是族系上的联姻,父亲对母亲恭敬而守礼,而母亲对父亲当真淡的如上下属关系,而自己那时对情感之事看的也淡,虽受了不少的冲击,最终也便当成什么都不知。
      然后,那件事便那么发生了。
      还记得那日是百年一次的族祭,族内长辈,各系长老齐聚一堂,本庄严肃穆的殿内,纯月的一袭白像圣洁的雪莲,她笑着站在那里,额上均是细汗,看似很不好,只是那人从来便是高高在上的神语者,无人敢上前询问。
      她一步一步近了肜祈,那坐于上位的神狐族长,失措的看着她。
      ——肜祈,与我走吧?弃了这一切,只与我在一起,你可愿意。
      她笑着,好似料到了肜祈的默然,便是母亲心底当真有她,这般场合也无法公开说什么,做什么。
      ——我呢,肜祈,我爱着你,想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你呢?我与神狐,你选的可是我。
      她句句逼问着,或许母亲从未料到,所谓的表白,竟是在这般的场合,用这般的方式。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纯月淡雅如水的脸上扬起了悲凉的冷笑。
      她凑过去,未理会任何人,亲吻了肜祈。
      之后,黑色笼罩了大殿,殇族神兽在神狐圣地现身,血流成河。
      纯月,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终结了这份情感。
      她仍记得,当年的纯月被传的有多难听,她一个人揽走了所有的负面指责,会审上,无人敢给曾经的神语者,圣女大人定上一个“死”字,肜祈的表情沉寂的如死水一般,而后一直默默无闻的祭祀大人浩镜出言,将纯月流放,逐出神狐,永世不得归。
      整个过程母亲只是死死的默默的看着纯月,而纯月亦只是看着母亲淡淡的笑着。
      纯月被流放后,司无语重又去守了末地的密室,像在完成一项极为神圣的使命,她对纯月的忠心毋庸置疑,可而今……
      这忠心竟就转给了人鱼的先知么?
      至于绪拓,碧冉其实对他的了解很少。
      那位人鱼先知出生时,殇祈之战还未结束,末冶离开南海人鱼圣地时,迁居了大部分族人,但仍留下了一小部分人鱼,用于重建圣地,而无逝,便是这一部分纯种人鱼所出。
      她出生时,据说天晴万里,海面波澜不兴,长者说,此乃睿智之象。
      果不其然,无逝出生后从未哭闹,极为乖巧懂事。十岁时,便道,“族归族归,众齐回”,一月后,殇祈之战结束,碧冉带着残留的族人回归了南海,至此,便认定了无逝的先知身份。
      次年,大陆开始纪元,时年十一的无逝主动要求入驻永眠,而绪拓便是此时出现在人鱼圣地,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为何他便这般入住了“永眠”。
      她初见绪拓时,只觉得司无语对他极为恭敬,那人写着一手与琥珀很相似的字,表现的淡然随行,这股子外在,像强装了与琥珀看,目的为何不知,但琥珀与他投缘,她也不好说什么。
      马车晃荡时,她握了他的脉,脉息极乱,是如琥珀般的久病之相,而他强忍的神情,竟……像极了殇烙。
      如何说呢?
      ……绪拓,像了琥珀,却又似了殇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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