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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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五 纯月(一)


      我的妹妹,唤名肜祈。
      肜,暖之意。
      她出生时正值秋末,本欲入冬的天竟意外来了暖潮,那年,秋海棠开的极好,而祈族迎来了他们未来的王。
      司无语咋咋呼呼跑来,喊着“生了生了!是个女孩!”的时候,魅族族长正眯着那双完全不似人鱼的狐媚眼睛看着我。
      手上的杯盏冒着热气,我轻饮无言,全然无视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眸,自顾饮着茶。
      “不会不甘么,纯月,神狐的族长,不该是你么?”身为先知,这人知晓许多事,许多还未发生的事,如此问,我并不会以为她是在为我不平,这位年幼的族长,以看我不幸为乐。
      我轻轻笑笑,将杯子放下,“那孩子还未长大,末冶你便要挑唆我们的关系了么?”
      “我只是说事实,你年长嘛。”她嘟囔着复了往日顽皮,歪着脑袋似对我的无动于衷不满,只也一瞬,随即精致的脸露出了甜美的笑,她心性不坏,却也说不上良善,历了太多黑暗,仍看似纯白无暇的人,若非太过单纯,便是攻于心计。
      我摇摇头起身,秋风吹落了一地金黄。
      “你去哪?”她喊道,立马跟着站起,我回过身,那人楚楚的神情即刻浮现,人鱼善魅,亦会寻了软肋令人心动,只可惜,我的心自出生起便从未动过。
      末冶很惧寂寞,她像是黑夜里月下的那抹珠色,风一吹,便会飘摇无依,这种不安定与惶恐,深深植在她脑内,浸透了她悲伤的灵魂。先知与族长,先知代表了神意,而族长代表了权力,当一人将两者均占,强,便是王,弱,则为傀儡,很可惜,末冶是后者。
      我看着末冶,冲她招手,那人的表情瞬间明媚,奔至我身边,挽抱了我的手,我轻轻摸了她的发,说道,“去看看我的新妹妹。”
      “有什么可看的,肯定皱巴巴的。”她满脸嫌弃,我只得无奈笑笑,牵着她去往主殿。

      我向母亲行礼,末冶不似在我身前那般骄纵,一副端庄的族长摸样,在外,她与母亲身份相当,即便,她在此是为了受神狐保护。
      末冶的父母早亡,无父母庇佑早早登上族长之位的幼女,自是族内权势斗争的牺牲品,而同时兼有先知之能的末冶,俨然是其他神族眼内的肥肉,何人都想占为己有。
      十余年前,以“护幼主”为名,大批神族进伐人鱼,致使多数壮年人鱼死去,人鱼族力大减,剩下的老弱妇孺护着末冶逃离,人鱼圣地被毁。
      这场实质上为抢夺神意的争斗,神狐并未参与,因为神狐内,有我。
      我出生时,神狐王者“九天”初现,据说光华照耀了整个圣地,直至我平安降生久久不散,母亲将我托举在“九天”眼前,王者鸣吟与我抵额轻触,我的额间出现了狐形圣迹,方出生的我圣临浮空,口述圣言,“神狐将兴,千年不衰”。
      从此,我被称为“神语者”。
      这均是众人的口述,母亲有意将我神化,或许我当真能聆听圣言,但却没有古老人鱼那般的通圣之能。我,是母亲交予神兽的献祭之物,她用我的一生换了神狐的兴旺,我知晓这一点,亦明白这一点,无所谓厌恶,却也不会因这般的命运感到荣耀。
      而末冶粘我,多半是觉着我与她相似,毕竟“神语者”与“先知”在这世间罕有,母亲也乐的与人鱼善交,若能拉拢最古老的族群,于神狐有百利而无害,在人鱼圣地重建之前,末冶便一直与我同住。
      母亲的脸色苍白,方于产后,耗费太多精力,但威严未改,我已许久未见她。
      献祭之后,身为神狐的能力消失,我无法使用祈术,亦未参加过印礼,能见到母亲的机会并不多,与她日渐生疏,我倒也不会因此觉得凄然,出生那一刻,将我献祭的那一瞬,母亲便是下了决心与我断念,我与她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亲情,时日久了,也便对她的冷漠习惯。
      便像现在,来此见新主,纯然是出于礼仪,对于初生的新妹妹,我着实没有多大兴趣。
      百岁后,我将入驻“末地”,此后永不得出,而比我略小的末冶,也会在百岁后,入驻“永眠”。与她均是将永久禁锢之人,与人之情,自是该淡则淡,牵扯不清,只会惹得将来难过。
      旁边的婴儿啼哭不止,这于喜静的我,并不顺心,抱着她的女子,是司无语的姐姐司无言,她较于妹妹更为寡言而沉稳,也更适合做未来族长的随同。
      司无语的身侧,银发蓝衫的男子,面容极为俊美,他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曾是我的伴读。
      此刻,他正微笑着与我点头,我颌首回应,“浩镜,许久不见。”
      母亲怀上新主后,浩镜便被调离我处,他将为新主的伴读,我与常人交情不远不近,与他却有些私交,在某些理念及术式的见解上,彼此有相似的认同。
      母亲见到我时,并不会表现出欣喜,淡漠的仿是见到常人,我无谓笑笑,转头去看婴孩。
      的确……是皱巴巴,难看的紧,我笑着将指头伸与她玩耍,孩子许是饿了,扑腾着小手将我推开,哭闹的厉害。
      “你看,这小东西嫌弃你。”末冶忙不迟疑的上来悱恻。
      对她幼稚的挑唆有些失笑,我并不厌烦她时常的骄纵,若在我身边她都不能展现自我,我怕她会在负面的过往里堕入迷途。
      “她可取名了?”我问道。
      司无言对我的问话显是一震,但很快复了镇静,“……回圣女,方才族长已取名,少主唤名,肜祈。”
      她小心答话,并未直视我,神狐内多数族人对我恭敬而畏惧,在她们心里,我已不是族长之女,而是天命所归的圣言之女,这层身份似凌驾于神狐,又似被排挤于神狐之外。
      “……肜祈。”我唤道,伸手自司无言怀内将孩子托了过来,她依旧哭闹,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却连零星的眼泪都没有。
      ……小狐狸。
      我心底暗斥,伸出食指去蹭她的脸颊,婴儿存了觅食的天性,会下意识叼食嘴边之物,只稍不注意,食指便被含入,吸.吮的不亦乐乎,方好止了哭闹。
      我柔柔笑笑,抬头看向母亲。
      母亲的脸上显了柔意,她该是想抱抱她,但碍于众人在场,亦碍于我在场,便是对我再不上心,也怕对二女过于关爱,会伤及我的自尊。
      我出生后便交与乳母喂养,稍大些便与浩镜伴读去了幽居,圣女之所严禁打扰,我一个人生活,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不好,与浩镜谈文论术,经受着司无语的闹腾,除却每年几次的神族朝拜,我的生活安详而宁静,我心无所求,便无所扰,这般,便好。
      之后来了末冶,便要忍受双份的闹腾,好在末冶极善察言观色,若我不悦,她便会以极快的速度变的温婉可人,令人无可奈何。
      肜祈的命运,该是与我截然不同的。
      我抱着她,柔软脆弱的初降生命,她拼尽全力拽紧了我,仿佛我便是她的一切,我出生时,大抵也是这般想要牢牢抓住某人,需求着某人,只是我被托向了高处,从此,能倚靠的只剩下自己。
      若……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自嘲着笑笑,打消了这个念头。
      被圣者所选,是要将身心献祭,所以,这一生,我都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亦不会被任何人所需求,这是我命定的结局。
      我将肜祈抱着,踏着台阶,步入高高在上的族长之位,母亲转而看向我,睨着眉,投了一个疑问的眼神,我只笑笑,将肜祈递了过去。
      “母亲,抱抱她罢。”我说道,便将那孩子塞了过去,母亲显是始料未及,抱着肜祈脸上带了丝慌乱。
      孩子一离开我,又开始哭闹,母亲自不会似我一般拿手指去哄骗幼儿,抱了一会,见孩子实在饿的不轻,便唤了乳母带离。
      末冶凑过来轻声问道,“恶作剧?”
      “你以为我是你么?”我笑笑回她。
      肜祈便是命运与我不同,有一样却是相同的。
      她与我均得不到母亲的关爱,我是被弃,而肜祈因了她未来的少主之名,只怕会过着更为严厉的生活,起码出生的这一刻,能被母亲拥抱,这只是我单纯的想法。
      我与母亲颌首,准备告别回幽居,那高高在上的女子眸底显了些许复杂,在我身后唤了我。
      “纯月,若有空,便多来看看肜祈。”这软化的语调,终究带了些身为人母的慈爱。
      我点点头,与她微笑,顺从的答道,“好的,母亲。”

      神语者,很闲。
      除却每年几次的朝拜,我几乎是游手好闲。
      许久前浩镜搜罗了许多古籍与我打发时间,藏书堆满了幽居的几处书房,虽使不得祈术,脑袋却过于好使,几十年的时光,将书览尽,偶尔会研习些封术秘法,我这通圣之躯,自如的消化了多数封术及加持之法,留以防身,我倒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圣女的身份能护我今生周全,也不会无用到,危难时只能待司无语来相救。
      末冶对咒术蛊术甚为上心,这些术式偏于黑暗,我曾告诫她,古法秘术,浅尝即可,深究恐有不定。她答应我不会研习,只是出于好奇阅览,末冶虽总是被护的那一方,但为人高傲,倒也不屑去修习野法。
      肜祈出生三日,哭喊声夜夜不绝于耳,这对喜静的我,算是种另类的折磨,但偶尔听闻她哭喊至嘶哑,心底着实不忍,脱去身份,她是我货真价实血缘相关的妹妹。
      母亲自不会去哄,而乳母因了肜祈的身份,处理的过于细致小心,以至于少主大人哭闹也不敢相阻。
      我已无眠三日,末冶自也睡的不好。
      夜半,我起身点了烛火,为头疼的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末冶进门,将木门推的噼啪作响,可想而知她恼怒的程度。
      “让那死小孩闭嘴!”她冲我吼着,我只默默饮茶,对她的愤怒置若罔闻。
      那人转而一脸苦相,“纯月,求你了,你不是会封言么,你让那家伙安静一晚不行么,我可是先知,圣者要托梦的你知道不?错过圣意怎么办!”
      “……”她目光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说着好合适的理由,“原来族长大人对圣意如此上心,我竟未查,真是过错。”自然,我比谁都清楚,末冶对于先知与族长的身份有多厌恶。
      “……”末冶盯了我半饷,竟开始泪目,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她抽泣着拽我,夸张至连话都说的断断续续,“月……月……,人家……要睡觉……呜……”
      “……”少女好演技。
      便知她在装,我亦只能无奈笑笑,“行了,行了,我去看看肜祈,末冶,你别闹了。”
      见对方瞬间破涕,我只得默默同情我的心软。
      将门掩上,末冶死皮赖脸的霸占了我的床,这意思是哄不了那死小孩,回来也没得睡,这孩子气的举动又惹得我连连摇头。

      夜风微凉,我的住所本是偏远,少人来扰,本以为肜祈的少主殿会与主殿毗邻,怎知到了最后,竟与我成了邻居。
      入门时,守备相继行礼,神狐内无人不识我,大陆内的神族,便是不认得我,多也对我有所耳闻。名声这种事,人口相传,话接话,最终也不知被放大了多少倍。
      乳母惶恐跪地,许是因了少主哭闹无法,怕我怪罪,“圣女,属下……属下……”
      我摆摆手,命她起身,“喂过了么?”
      “属下按时喂的,每个时辰一次。”
      手探了下裹布,干爽洁净,未有不妥,该不是因了不适。
      我随即又伸手去探她额头,这当口,指头顺势被肜祈死命拽住,奇的是,这孩子立马不哭了。
      我叹了口气,这哭闹是因了……寂寞么?
      我欲将她抱起,乳母立即来阻,“圣女……族长命我,不可哄抱少主。”
      ……原来如此。
      “你可以退下了。”我柔声说道,眸底默默蓄了一份恼意,自顾将肜祈抱起,那孩子看似累坏了,在我怀内嘤嘤着,发出嘶哑的低鸣。
      “可族长……”
      “退下!”我喝了声,脸上的笑意敛去,若当真要论,将我推上神位的母亲亦要遵从我的话。
      乳母诚惶诚恐的离开,我抱了肜祈,将外衫又与她裹了一层,便回了幽居。
      末冶看着肜祈,表情极为震惊,“你还嫌不够吵?竟还带回来!”
      我用尾指沾了些清水,放与肜祈口中,那人小小的手紧紧攥了我的掌侧,吸着我的指腹。
      幼儿的眸子太过清澈通透,这般专注的看着我,好似她的世界里,只有我一般。
      不由得,被这般的纯粹吸引。
      肜祈许是不饿,嘬了一会便晃着脑袋,开始打哈,哭了三日,她大抵是累坏了,我轻拍着她的背,心绪有些乱。
      这样不管她,当真好么?
      让她经历与我相同的童年,又当真好么?
      蓦的,她弯了嘴角,裂开嘴,冲我笑了。
      心底一震。
      “喂,纯月,送她回去啦……”末冶拉着我,开始撒娇。
      我默默回头看了她一眼,怀内的肜祈渐渐沉睡。
      “纯月?”末冶唤我。
      “末冶。”
      “恩?”
      “我想养她。”
      “欸?”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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