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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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房


      回圣地的路上,谁都没说话,沙摩罗脱力,尽管情绪不佳,睡的却是极好。
      琥珀在隐泉身边觉得安心,这几日劳心劳力,亦极快的陷入睡中。
      她许久未做暖意的梦,许是隐泉在身侧,竟在梦里,破天荒的迎来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那是春日,暖意融融,嫩草香花在野里长的尤为茂盛,微风徐徐,她拨开蔓野的绿景,心底平和非常,总觉得前头有什么在等,让她有一丝欣喜。
      她平时鲜有情绪波动,娘亲总告诫她要清心静气,与人淡然处之,切不可过动七情,不过这小小的欢喜,因是无伤大碍的。
      因风而动的草隔着衣衫轻蹭着她的肌肤,带着软绵之意,即柔又痒。
      侧头去看,见到的便不止是草。
      她笑了一下,伸手抚摸几乎与她同高,却半趴于地的某物,柔声道了句,“喂,莫闹。”
      那物银色的眸内均是不满,雪白的皮毛着实耀眼,额间濯蓝印记像嵌在极寒的宝玉,美的炫目。
      “抱歉,我晚了些许,饿了?”她笑着扬了扬手上的肉,放于那物嘴边,比起一开始难以接近的防备,而今的亲近倒颇令人意外。
      那物蹭了蹭她站起,高了她一个身位,便是被居高临下的俯视,仍觉得对方有股子娇嗔的意味在其中,着实可爱的紧。
      神族兽形初起体弱,此物偏不在自族圣地,孤身再野,才会被魔物袭击,受了重伤,她一时兴起救它,亦有好奇的成分,因为此物乃神狐,是娘亲的族人。
      它受伤后几乎未讲过话,她便只好用“喂”来称呼,虽然,不够礼貌。
      “喂,你伤已好了大半,明日我送你回祈族罢。”
      其实,她大可放任不管,只是心底总不希望它再受伤,大抵是因为这是她离开殇族圣地后遇到的唯一一个不惧她的生物。
      而且沙摩罗不在身边,亦寻不到碧冉,她确实无事可做。
      她是这般告诉自己的,看起来像借口,她笑笑摇了摇头,何时自己做事还要理由了?
      那物背过身,以极快的速度解决食物,似乎并不打算应她,神狐极为傲气,往日亦是自己问个八句,对方心情明朗才稍给回应。
      她倒是不计较,客气的扬了嘴角,起身准备离开。
      刚一迈步,身后便传来一句清冷之言。
      “我……不叫……‘喂’。”许久不言,它说的话并不连贯,略感停顿迟疑。
      她有些意外的顿住,转身去看那物,那只神狐正对着她,王者之气浑然天成,却又别扭的柔了神情,不肯认输又想亲近于她,低头默了片刻,重道了句,“我……不叫喂,我叫……隐泉。”
      此番已通顺许多,她未曾想过它的声音是如此,透着寒意的清冷,却又不失仪礼的温雅,初话时,带有喏喏的稚嫩,倒是与外表的威仪不符,待过兽化,该是如何的样貌,她竟开始有了期待。
      “恩,隐泉,隐匿之泉,好名字。”不可否认,她的心底盈满了许久未有的欣喜,像是捡到了稀世珍宝,脸上的笑意更浓,“隐泉,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殇烙。”

      再清醒,已然回至圣地,她的居所,周围有熟悉的药味及书香之气。
      脑袋沉的厉害,她的记忆在缓慢恢复。
      她想起梦里的场景,那应是隐泉第一次与她说话,虽然,那时她并不是琥珀。
      “少主。”
      她听见有人唤她,略沉的男中音,熟悉的古少卿。
      她懒的侧头去看那小子,哑着声道,“扶我起来,本少主要喝水。”
      琥珀的少主范也就在古少卿面前耍耍。
      过来扶的是另一双陌生的手,她对古少卿太过熟悉,这手显是纤细的多。
      打了个激灵,琥珀瞬时往床角缩了过去,事实上,她极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
      这才当真清醒,抬眼一看,床边二人,一个是包的跟木乃伊似的古少卿,另一个则是莫青,显然,扶她的是后者。
      松懈下来环顾四周,琥珀略黯了眸子,隐泉并不在。
      那人总有许多事情要忙,她之于隐泉便如她之于沙摩罗,会是之一,却无法成为全部。
      古少卿用一种“你终于活过来”的表情看她,有些喜极而泣,让人有种情不自禁抽过去的冲动。
      “抱歉,少主,我动不了。”他歉意的笑笑,抬了抬均被吊着的双手,腋下竟还夹着拐杖。
      这此被罚的多狠,不言而喻。
      “少卿……”她顿了下,愧疚之感翻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主可要起身?”一旁的莫青依旧是相当“称职”的仆从,他既为肜祈耳目,亦为沙摩罗傀儡,所幸,这两个身份都不会加害与她。
      “恩。”琥珀点头,掀开被褥起身。
      身上已换了里衬,从右手掌心至肩被绸布包裹,未露出一丝。
      莫青取了热水,毛巾蘸水递予她,又将备好的衣衫放于屏风后头,之后一揖,退到屏风外。
      她惯常白衣长衫,今日加了黑色软甲护臂,细丝所制缠有银片,由右手包至肩颈,再扣于左臂下,上有密麻的封术咒印。
      衣服底下是她随身的神狐玉牌,她重又挂于脖颈,将秀发粗略系至尾端。
      镜中的自己苍白如纸,腾蛇欲出却被克制,不会让她死,却也不会让她好过。
      门开声响,她忙去看,一阵失落,进来的是古倾城。
      古倾城并未走向琥珀,而是径直去了少卿面前,毫不留情打了一记暴栗。
      “痛!老姐。”古少卿嚎了声,一副娇弱状,“我还是伤者!”
      “伤者?伤者不在床上躺着,活奔乱跳的跑来此处做什么。”一贯温婉的古倾城难得有了怒意。
      “我怕少主醒了看不到我会寂寞……”这油腔滑调的话未完,当即被古倾城踹翻在地。
      “看来你是好太快了。”古倾城笑的极柔,“不如姐姐我再弄断你四肢一次可好?”说这话时,眸内显而易见的心疼。
      “不不不不!!!!!”古少卿慌忙摆手,人高马大的男子瞬时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琥珀闻言心内一紧,“肜祈……不,母亲,她断了少卿四肢么?”
      古倾城这才转身看她,面有疲意,倾城绝不会违抗肜祈,而少卿是她唯一的亲人,想来这几日,倾城定是难过的很。
      “对不起……”她抱歉的开口,被古倾城扬手打断。
      “少主无需自责,被掳非你所愿,少卿失责,重罚也是应当,便如族长所言,若连主子都护不住,留着健全的四肢何用。”古倾城走过身,便如往日想要整理她的发,琥珀表情一黯,退后躲了。
      而今,她再无法信任她。
      古倾城苦涩一笑,收了手,依旧善解人意。
      “大殿今日有些闹腾。”她说道,“海蛇族长死而复生,人鱼族长下落不明,这几日入我神狐圣地者络绎不绝。”
      琥珀困惑的看着古倾城,不明白她为何对她说这些。
      “你昏睡了一日,隐泉一直在此,晨时,族长要将沙摩罗交还殇族,她才急匆匆离开,走时交代,若你醒了,定要等她回来。”
      古倾城叹了口气,脸上又扬起往日看她的怜惜之意,“隐泉有她无法推卸的责任,无论是身为肜祈之女,还是神狐少主……”
      她顿了下,而后伸手,未给琥珀拒绝的机会,实实抱住,话说的极为感慨,“但……无论如何,你在她心底极为重要,对我与族长来说,亦如是。”
      琥珀心底一涩,古倾城自小待她如亲,若非噬魂草一事,此人应是最与她贴近之人,如母如姐如友,可而今……
      也罢,而今又有什么可再芥蒂的,或许几日,或许几月,她便要死了。
      琥珀坦然的笑笑,回拥了身上这人,古倾城怕是没想到自己会回拥她,绷紧了身子。
      “倾城,谢谢你。”她真心的说道,为了几十年来,总在她身畔关心着她的古倾城,即便并非出自真意。
      “……”古倾城默了半响,才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带少卿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古少卿苦着一张脸趴地,扯着一条腿强行拖走了。

      周围终是静了下来,她看向莫青,那人正在埋头准备食饮,沙摩罗的傀儡,未受控时便与常人无异。
      琥珀全然没有精神进食,周围太静,便似许久以前,只有她,只有少卿。
      她的生活未变,这里,没有隐泉。
      “你出去罢。”她淡声对莫青说道。
      莫青停了手上的事,对着她行礼,便出去将门掩上,莫青并非自己人,却也是做足了随侍的样子,大抵还是会听自己的话。
      她惯常发梦,最近常忆起前事,忘记一切之前,她曾在此处住过很久,多久她已记不得,但有一事是肯定的,便是她一直在等隐泉。
      自己虽是不安,却能静下心来等,毕竟,她等待的时间已经很久很久,她终会回来寻她的,不是么?
      她做了许多画,多的数不清,尽数交给了少卿,她在书房内建了暗房,失忆之后再未去过。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她行至书房,却记不起机关所在。
      卧房与此只隔了一扇屏风,前桌靠墙,背处均是书籍,桌案上即为窗栏,约占墙面一半有余,外景直落眼帘,书架墙后便是冥川,四墙并无余地藏物,那么暗房所在必是地下。
      她趴在地上寻了一阵,便轻易在软蒲下寻到端倪。
      地板某处扣之中空,琥珀寻了缝隙,轻轻一掀,便如所料,下有木制楼梯相接,未燃烛火,暗不见光。
      她自床下取出樟木松箱,打开。
      冰湖下墓冢内的拓画被收以后,这箱子着实大的没有什么用处,偶尔少卿会带一些赏玩的玛瑙珍珠或玉石给她,她不在意便统统丢入箱内,而今,这些无用的玩意终是有些小用处,便是照明。
      她随意取了一颗半大的夜明珠,可照亮前侧几方地,又取了些许透光的薄衫,将夜明珠包好,系在腰侧,便搬开桌案,顺着楼梯下了去。
      爬了约莫几分钟便到了底处,依旧是木制结构,虽是在冥川附近,却未觉着潮湿,不远有一被铁质栅栏隔开的壁炉,内有炭火在燃。
      此地被分为左右,十几个书架靠墙放置,内里大多是卷轴,架上被标注了些东西,除了壁炉处,周围并无光源,看不真切。
      琥珀提了夜明珠上前凑近,才看清架上写的是年份。
      许久前大陆并无记年,神族分区而存,人族亦不够兴旺,直至殇祈之战开始。
      那场战争虽然祈族获胜,但亦是死伤惨重,人鱼虽自古依附殇族,但此番并未明着参战,据说是上一任族长末冶刚刚过世,族内便起了内斗,人鱼魅族几乎是在自家里头折损了大半纯种。
      此后,善斗的胡狼战族兴起,各族均在修养调息。
      人族天生便是弱势的存在,但他们与神族有个极大的区别,便是繁衍的速度。
      神族寿命约是千年,有修习得法者可活的更久,神族出生三百年后形化,形化后进阶才算正式成人,这已够几十年寿命的人族繁衍好几代了。
      举个例子,殇祈之战后的几十年,神狐族人增加了不到百人,而神狐圣地脚下的人族村落竟增至几万,且因资源土地等因,连年征战不休。
      之后,肜祈开始推行制度,由神族分管人族区域,人族纳贡,那一年,被称为大陆纪元一年。
      算起来,今年已是大陆纪元八十五年。
      琥珀随手抽了几卷,在壁炉旁打开,果然,画的均是隐泉。
      自纪元一年起断至纪元四十六年,几乎摆满了书架。
      画里的隐泉初起是清晰的,逐渐模糊,之后便多于画景,隐泉烙了身影,之后变成了背影,有些画甚至只是随意的涂鸦,想是她开始日渐受噬魂草影响。
      壁炉旁另放着两个略小的书案,左侧放着一封信,右侧则放了些许物件,可能是以前她的随身之物,碧冉的泉眼碎片便在其中。
      她取了信件来看,信封上并无署名,只是看这纸质,是有了些许年头的。
      琥珀将信拆开,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写的自然便是她自己。
      “我已记不清你的脸,如何是好?你醒后见不到我,便又要气了。我说过待在你身边,这一次,并未食言,即便再见时,我已记不得你,而你可能已认不出我。碧冉的噬魂草当真有效,她拿了我的记忆来换族长,我取了泉眼保你周全,均是划算的买卖。沙摩罗,她何时会放下面具接纳我,我已力不从心,而今,我不可能成为她的阻碍,如愿当上殇族族长,我愿她是快乐的。开春了,你的记忆在我脑内模糊,只剩腹侧的伤痕,依旧灼热的痛着。再一次,你依旧会弃我而选神狐,对么?无碍,无碍,我本该死了,所做之事,并不后悔,只是世间之事痛苦难当,而你尚存我也不愿死,如今之愿,只忘却而已。若再得见,莫要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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