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这人复了点精神便要调笑于她。
　　琥珀叹了口气，轻易将沙摩罗的手拍去。
　　“你已不是神狐的莫若，还叫少主？我可不是你的少主，便叫名字吧。”
　　沙摩罗深深盯着琥珀，张了张嘴，终是没叫出来，苦涩掩在风情万种里头。
　　“……哎呦，叫少主好，少主亲密，你看古少卿那愣头小子天天在你屁股后头‘少主’前，‘少主’后的，羡慕死人家了，人家也想要个少主呢。”
　　沙摩罗这一通耳侬软语说的琥珀鸡皮疙瘩直冒。
　　“这不简单，你是殇族族长，生一个便是了。”
　　“生一个哪里会有你聪明伶俐，乖巧可人，多愁善感，好学多问……”
　　“……”
　　“少主你说是吧？少主，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少主，快过来少主，莫怕少主，来来……”
　　沙摩罗这一声声唤的琥珀心底发毛，“行了行了，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
　　对方露出了个胜利的明媚表情，搂住了琥珀的手，这高挑身子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别扭。
　　话说你是莫若那会怎么能装的那么正经！
　　琥珀越是退后，那人偏是粘的死死，她又叹了口气，族长大人，现在处境，能不闹了么？
　　“你有兴致调戏于我，还不如想想如何出去，碧冉……不知现下如何？”
　　沙摩罗收了玩闹，噙上冷笑，眸内闪过一丝阴狠，她默了一会，沉静之姿山雨欲来。
　　“她若有事，此处必定鸡犬不留。”
　　而后，她又笑嘻嘻的贴过来，“少主那么关心人鱼族长，若我有事，你是否也会在意？”
　　琥珀看不透沙摩罗，此人性格多变，阴晴不定，说话亦真亦假，现下所问也说的像是玩笑，不知真心几分。
　　“熟识之人，我必是在意。”琥珀答的模凌两可。
　　对方却是不肯罢休，“那我现在算是少主的熟识之人了么？”
　　琥珀默了。
　　她中噬魂草之毒身困体乏，嗜睡健忘，不表示她傻。
　　她的确对沙摩罗没有敌意，但，此人不可信。
　　她诈死的目的不明，或许自己亦是她的目的之一，但绝对不是全部。
　　沙摩罗，莫若？
　　运气不好，自小带有面具？
　　沙摩罗带着碧冉瞒着肜祈私入圣山，寻纯月的神狐令牌，便是为了入封印之地，这她能理解，毕竟她是殇族人，下处封的是殇族圣地，里处肯定有她想要的什么东西。
　　可之后遇见隐泉，被隐泉追至落崖，刚好寻到一个名字与她相近，身材，样貌均似，又自小带有面具的替死鬼，这……
　　你运气也太好了，或者说那人运气也太差了！
　　唯一的解释，便是一切均有安排。
　　所以，现在的沙摩罗，依旧只是个想要欺瞒于她，目的不明的危险之人。
　　尽管，这样的想法令她心情变差，她心底总觉得自己是想亲近那人的。
　　琥珀认真的答了她，“我希望你是。”
　　沙摩罗低头笑了笑，低声说道，“我也希望我是。”
　　她说完扶床起身，斜眼又瞥见琥珀散乱的右手，黑色符文若隐若现。
　　沙摩罗定住，傻在那里，喃喃自语道，“你总能得到我便是拼了命也得不到的东西。”
　　琥珀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对方立马又复了那股子媚态，嘻嘻笑道，“我是说碧冉，人家暗恋她好久，你看，她只想着你，忒坏了。”
　　又没个正经。
　　琥珀的气都要叹光了，“她若真是你心上人，便麻烦你上心想想办法。”
　　“少主不是说那‘老板’要将我们卖掉么？那便不用太担心，起码今夜之前我们是安全的。”
　　沙摩罗说着话，坐至桌案，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人家现在身子弱，要好生休息一会。”
　　空中的血味丝毫未减，被沙摩罗这一通调笑，琥珀倒忘了早先一战，她已竭力，现今脸色更是白如纸一般。
　　“你……没事吧？”琥珀心生不忍。
　　沙摩罗带着她的目的将自己藏起来，是苦是痛均咽进肚腹，身边不可能有交心之人，亦不会有可倾诉之人，其实甚为可怜。
　　“你在关心我？”沙摩罗媚眼瞟了过来，看着有些高兴，“少主安心，人血只对神族有效，我虽已使不得术，‘它’却灵活的很。”
　　“它？”
　　沙摩罗不再应她，闭目养神。
　　琥珀便不再打扰，静静坐于一旁，毕竟而今，她自己已是束手无策。

　　不多时，亮了天光，外头开始嘈杂。
　　轰隆声响起，有人运送东西过来，空中的血味减了些，琥珀侧身去看，有个中年男子将炉坛挪开了些，搬了小桌过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封术布条在前晃了晃，琥珀忆起灼热之感，急忙后退。
　　沙摩罗猛然睁眼，于她身侧“唰”的冲了过去，极快的穿过封布，抓了外头之人一把，又缩了回来。
　　也只半秒不到，那穿过的手便已红透，像被煮烂一般。
　　“沙……沙摩罗！”
　　“嘘……”沙摩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脸上冒着冷汗，故作轻松的笑着。
　　门外之人定了身，面容扭曲起来，人虽不动，却感觉在极端痛苦里挣扎，诡异的很。
　　看中年男子衣着应是在厨房之类的地方做事，身上沾满油烟味道，他右手上三道抓痕醒目，细细小小，还在微微渗血，血色泛黑。
　　沙摩罗妖异的笑了，道，“还需一会。”
　　“你做了什么？”琥珀看不明白，心底又隐隐担忧她手上的伤，看着便很严重。
　　沙摩罗掀起长袖，白嫩的手臂上，贴着一条黑色长物，琥珀细看，一惊，急忙退后。
　　竟是……一条蛇，蛇身扁平，宽约半寸，长约一米，贴于沙摩罗臂上像刺青一般，偶偶吐信，证明它是活物。
　　“小黑，你看，她竟会怕你，以前她欺负你，你现在可以报仇了。”
　　沙摩罗笑嘻嘻的说完，便提手往琥珀那边凑，那蛇从她臂上下来，直直冲琥珀游过了去。
　　“停！”琥珀连忙喝道。
　　那蛇听话的停住，扬着头，看着呆呆的。
　　“没出息，你看她都忘了你还怕她。”沙摩罗笑骂道。
　　琥珀心想，你能不能说点我听的懂得，便是欺负我失忆么？
　　“这是什么？”而后，琥珀又无奈的，不得不再一次勤学好问的开口。
　　“黑煞。”沙摩罗说了个霸气的名字，却总觉得与这扁平蛇的现状不太符合。
　　“蛊主，控母。”沙摩罗说着琥珀听不懂的东西，恶质的笑笑，“将已死的腾蛇捣碎，丢入毒蛇群，然后将最后活下来的毒蛇砸扁，你看它就出来了。”
　　“……”
　　她又说着玩笑话。
　　琥珀无言以对。
　　“黑煞食人。不过……它只吃脑子。被它碰到之人会被蛇母体放出的分体侵蚀，待脑子吃完，他便会听我的。是不是很厉害？”沙摩罗笑了起来，像要求被称赞的孩子。
　　琥珀不再说话。
　　沙摩罗说的亦真亦假，她臂上之物便当真被喂食神兽，也不可能变成神物，那物，是魔。
　　恐怕莫青也并非中的咒术，也是这般被清了脑子，才会听沙摩罗的话。
　　身为神族修习魔术，炼制魔物，怕是会被所有神族唾弃，只是不知为何，琥珀心中升起一股子悲哀。
　　沙摩罗避了她的目光，讪讪自嘲，“莫这般看我，你也要看不起我么？被吃的那条腾蛇以前可是你娘亲之物，你都不记得了，你杀的它，我只是废物利用。”
　　她开始自言自语，神情恍惚，“族长说我不配叫他父亲，说我资质太差，说我不配拥有神宠，与你相比，我什么都不是。可是你看，殇烙你看，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成了族长，我炼制的魔物比神兽更强，我不会输给你，父亲错了，我可以很强，比族里的任何人都强，连你我都可以保护的……”
　　琥珀不敢叫她，每个人心中都有最黑暗的东西不想别人去碰。
　　而今，她倒也不再去纠结自己到底是什么了，是神狐？是海蛇？还有什么要紧的。
　　毕竟能活下去，或许才是她最应该关心的问题。
　　碧冉与沙摩罗，她们与自己的联系密不可分。
　　她们总是说着她曾是殇烙的过往，琥珀记在心里，或许有一天，所有的信息拼凑完整，她便能明了一切。
　　除此之外再多纠结，都是徒劳。

　　门外那人看似安静下来，门内那人情绪不稳了一阵，渐平静下来。
　　沙摩罗走向门口，复杂的看了一眼琥珀，琥珀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退至一旁。
　　沙摩罗叹了口气，堆起浅笑，“完成了，我的玩偶，进来吧。”
　　中年男子一怔，僵硬的动了起来，似乎还不太适应被人操控。
　　“他……会听你的话？”琥珀犹豫着问道。
　　“是，”沙摩罗将手搁在那人肩膀上，笑眯眯的说，“我的玩偶们平时行动与往常无异，但无法拒绝我的命令。”
　　沙摩罗说完，转头，“大叔，我问你哦，昨天晚上抓来的漂亮妹子藏哪里了？”
　　“昨晚的漂亮妹子？”中年男子看了看沙摩罗，便道，“你不就在这里？”
　　沙摩罗“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极是愉悦。
　　“大叔你真是太有眼光了，我真是欣赏你啊！不过我不是说我，是人鱼族的妹子，知道么？看上去温婉可人，其实性格超恶劣的那个，你见过没？那可是我的妹子。”
　　琥珀满脸黑线，拜托你不要乘碧冉不在一边黑她一边占她便宜好不好。
　　“哦……是那个很泼辣的人鱼，我见过，关在内室，老板说不能动她，好像喝醉了，醒过来就一直耍酒疯，伤了好几个人，我们都不敢进去了。”
　　“看来那家伙精神的很。”沙摩罗扬起宠溺的笑，似乎只有思及碧冉时才会露出这般表情。
　　“这封神的结界应有可解之法，不然你们要怎么带我们出去？”
　　“主人给我们制了一些东西，”中年男子将腰侧的黑色球状物取出，拿至她们面前，“此为‘血囊’，上头一处凸起，一处凹陷。按一下凹陷此物会爆开，按凸起则是将里面藏的人血喷出少量。在神族身上喷一些，便可暂时避掉结界，不过，会迅速失效，只为暂时过门之用。”
　　琥珀这才明白，方才推车之人给她们喷洒人血是为了过门。
　　“哦……”沙摩罗取过血囊，翻来覆去看了一通，又问道，“那个‘主人’，你知道多少？”
　　“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主人是神族，在卖场时带有鬼面，会定期带走验好的人鱼。”
　　“验……人鱼？验什么？”琥珀皱眉，总觉得说这“验”里头包含了太多不好的东西。
　　沙摩罗将血囊留下，便让中年男子离去，再待久些，怕他人起疑。
　　而后她才回身，说道，“少主知道纯种人鱼的神力优越，甚至强于所有神族吧？”
　　“书上的确是如此说，但……未说的清楚。”
　　琥珀回话，她也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人鱼天生体弱，总要依附他人，这所谓的优于其他神族的神力……究竟是什么？
　　“哼哼……”沙摩罗鄙视的冷哼道，“神狐的书上竟写些无用的东西。”
　　“纯种人鱼所谓优越的神力，是指的‘传承’。”
　　“……传承？”
　　“说白了，她们自身所含的能力能传与他人。我说的‘自身所含的能力’可并不是指她们的幻术和逃跑的本事。”
　　“嗯？”琥珀有些听不明白，困惑的看着沙摩罗。
　　“我来打个比方，碧冉有喂过你血吧？”
　　琥珀点了点头。
　　“饮了她的血，你是否解了不适？”
　　琥珀又点了点头。
　　“这便是‘传承’，碧冉自身所含的治愈之力通过让你饮她的血传承给了你。”
　　琥珀终于明白了一些，却觉着难受的很。
　　“一定……要饮血么？”
　　“不一定，”沙摩罗扬起冷笑，“……还可以吃肉。”她说完，目光里全是寒意。
　　琥珀打了个冷颤，吃……肉？
　　沙摩罗重又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墙壁，好似穿了过去，看到的均是恶意。
　　“上天给了人鱼神族内最厉害的神力，讽刺的是要获得这些神力，便要传承，自食其肉，喝其血。人族很蠢，神族亦很蠢，相信长生不老的无稽之谈，将人鱼当成仙丹妙药，将人鱼当成了猎物……”
　　琥珀心底沉甸甸的，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所有人鱼都有这种特殊之力？”
　　沙摩罗回过头去看她，“治愈之力只有极少数有。每个人鱼均有不同，有些能解百毒、愈百病，有些能延命长寿、增强体格神力，但也有些破人修为、取人性命、控人神志，外界还传闻可长生不老，甚至预知未来……所以，需要验。”
　　是拿人鱼的血或者肉食用，来验该人鱼所含有的能力么？
　　琥珀觉得她都要吐了。
　　无怪乎碧冉无论何时总想着逃跑，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沙摩罗，为何你知道的那么清楚？”此人说的言之凿凿，琥珀无法质疑她，这若均是编的，扯的也太过了。
　　“为何？”沙摩罗支起手肘，将好看的下巴托起，盯着琥珀又冷冷的笑了，“因为我从前验过啊，为了给你寻药。”
　　琥珀脑内一片空白。
　　“你不会以为你的寒热症只是在神狐的这几十年才发的病吧？”沙摩罗笑盈盈的说着话，眸内的恨意流泻的极是露骨，“碧冉啊，她可是少主你的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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