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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饵
便不知道要去抢么?
你便只会逃么?
这话在耳内兜兜转转,琥珀噙着泪,一时竟发了懵。
“笃笃笃”外头巡夜声响起,已至三更。
“罢了。”隐泉道了句,起身,“天色尚晚,你再睡会。”
女子重整了衣衫,便似方才一切均未发生一般。
琥珀蓦的慌了,半跪于床,急急拉住她,心底有一股脑的话,而今不管不顾均吐了出来。
“你,别走,别走。你总这样,来了又走,你是不是觉得我记不得事,是不是觉得明日晨起,我便又要饮药,现下的事反正会忘光,所以你从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告诉我!”
琥珀的右手很疼,情绪激动时,那裂口处便似着了火,烫的胸口发闷。
“你说我记着碧冉,却不记得你,哈哈……”琥珀笑的极是凄惨,“怎么可能?!我总想着你,一刻都忘不掉。噬魂草没了效用,却令我体乏嗜睡,我醒了便想你,却又装作不记得。”
她有太多话想要问。
肜祈与你说了什么?威胁了你什么?为何这两月你都不来见我?为何即将成亲的你会在此处,与我一起,做着……这般的事?
她抚着胸口缩了手,拽紧右手跪坐于床,委屈之感无处宣泄。
“我在你面前总是变笨,想不清太多事,亦猜不透你的心思,你说要我去抢,你说我只会逃。我如何抢?你让我喝药,无非是让我忘记,是你不要的我,而今却又来怪我么?”
琥珀的眸子印染了血色,浑身抖个不停,右手伤口似获了养料,符文争先恐后的往外顶,她觉着手要裂开了,疼的钻心,心底亦是苦闷非常,掉着泪,觉着快要死掉了。
她抬头去看隐泉,那人脸上没有惊讶,好似早就知道一般,她又觉得自己太蠢,聪明如隐泉,如何会看不透她的小心思,自己便如傻瓜一般,作着自导自演的玩闹,可笑极了。
“你一早便知道对不对?哈哈,我真傻……”
琥珀止住了泪,心底的喧嚣震的全身发麻,脑袋生疼,她想离开,便是如此依恋女子,而今也想离开,离开这种窘况,隐泉说的没错,她会的便只是逃。
不知何时,右手丝布散开,泛白的伤口处,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印自她右手紧紧缠绕,蜿蜒向上,已延至肘部。
隐泉的眸内扬起讶异。
“琥珀,你的手……”
女子上前欲拉她,琥珀反手一扯,竟硬生将隐泉整个人带了过来,转身,制在墙上。
“……!!”
隐泉是内外兼修的全能者,便是修习数十年的古少卿也未必能动她分毫,而今却被轻易制住,难以动弹。
琥珀的眸子转深,望着身前的女子,心底难受至极。
殷红的双眸流了泪下来,泣血一般。
她双手制着隐泉,身子紧贴对方,埋在她颈项,心躁动的似要跳出来。
她急切的想要这女子,想要她属于自己,想的发狂。
她伸出舌,贪恋的舔舐她的味道,令人迷醉的芬芳在唇齿间扩散,真是过于美味,侵蚀着她的神经,魅惑着她的心。
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跟她说。
她是你的,她是你的,吃下她,拆骨入腹,她便再也离不开你,永远与你融在一起。
琥珀眸内凝起迷幻之色,听从了心底的蛊惑,张开嘴,重重的咬了下去。
隐泉吃痛,却未将她推离,牵制的双手已获自由,她紧拥着身前那人,心底的痛漫了开,轻抚着她的发,说道,“琥珀,乖……”
琥珀听见女子唤着她,声音柔的像水一般,她漾在其间,早已醉了去。
腥甜入口,满是隐泉的冷冽凝香,辗转,啃噬,品味着世间极致。
“琥珀……”隐泉又唤了句,已带痛苦之色。
琥珀一愣,理智终是回了些。
她看见隐泉冒着虚汗,脖颈处一片血肉模糊,而自己口内均是腥甜,一时愣在当场。
隐泉伸手想要碰她,未触及,对方惊恐的跳了开。
“别……别碰我!你……你,你走开!”
琥珀不可置信的抹着嘴角的残血,心底惶恐极了。
她怎么了,她怎么了,她竟真的想把隐泉吃了!
隐泉闻言,墨染的秀眉蹙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琥珀,说道,“过来。”
琥珀身子蜷在一处,心底满是自责愧疚,固执的摇头。
血的味道在房内散开,隐泉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不过来,我便流血到死。”
琥珀心底一惊,看见隐泉脖颈处的血不住涌出,沾湿前襟,她慌乱的走过去,伸手想去压,又抖索着收回来,不敢去碰。
“我……我……”她哆嗦着唇角,不知所措。
“你什么?咬人还敢凶。”隐泉淡淡的说着,仿佛方才只是寻常嬉闹的意外之事。
可琥珀知道,不是的,她方才根本控不住自己。
她的理智被牵引,陷入泥沼,身体似乎变成了另一人,对隐泉的执念转变成了极端的欲念,嗜血而残暴。
是右手的腾蛇么?还是自己本性如此。
她已想不明白,盯着隐泉,心痛的快要灭顶。
现下,她终于意识到了一点。
她当真已不适合呆在隐泉身边。
这个念想在脑内炸开,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她可以在冰层外守着女子十几年,可以忍受女子初见时的误会及厌恶,可以忍受假装失忆独自神伤的苦楚,便是闻及亲事后的逃离也只是短暂的冷静。
唯独离开隐泉,她从从未想过。
手上的伤口诡异绽放着,她或许会死,便是死,她也想过,是要死在隐泉身边的。
可如今,她伤了隐泉。
她用难以控制的欲念伤了隐泉。
简直……
罪无可恕。
“我……我去打盆水。”
琥珀尽量用轻缓的语气说话,深深看了一眼女子,转过身去。
许是琥珀自方才起情绪一直不稳,隐泉并未太过留意。
琥珀走至门边,又加了句,“伤口要及早处理,莫拿自己玩笑。”
隐泉为水系神狐,精通治愈之术,这般的伤定是立马便好。
她不敢回头,将门自身后关牢,佯装镇定的走了几步,便往外处发足狂奔。
她要离开,离开此处,不,她要……离开隐泉。
方止的泪又飙了出来,琥珀已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觉着要快些跑开,离得远远的。
隐泉不是笨蛋,见她不回,定会来追,她使不得术,自是没那人来的快。
哈努正处宵禁,外处渺无人烟,琥珀本对此处不熟,只是盲目的跑。
心跳随着喘息加重,一下一下几乎要夺走她的命。
她扶墙停下,眼泪在秋意正浓的夜里凝结成难以磨灭的伤痕,在脸上绵长的流淌。
她跪坐在地,天色太黑,看似晴朗的夜却见不到一点星光。
她仰着脑袋,周身麻木,许是用光了力气,连站起来都觉着困难。
耳边万籁俱静,时间好似止了,空间也好似止了,此处便只剩自己,孤独的让人害怕。
离开圣地,离开隐泉,身边没有少卿,没有碧冉,她的生活竟就被困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走出去,便什么都没了。
右手散出的符文正以可见的速度蔓延,殇族以暗为食,她这几日均是灰暗,也难怪连浩镜的封术都不管用了。
待这东西沿至胸口,是否便如梦中的纯月,葬生腾蛇之口?
哈努的街弄寂静无声,她便这般躺了下去,闭上眼,静静的,如尸体一般。
若她的存在只会伤害隐泉,成为肜祈的忌惮,倒不如……就这般死去。
……这样也好。
“少主,地上凉,请起身。”顶头一暗,琥珀睁开眼,戴着金属面具的女子,正俯身看她,言语内恭敬的一丝不苟,却极力压低了声音。
“莫若……”
此人正是总跟在一旁,寡言少语的金系随侍,莫若。
琥珀只来得及唤出她的名,便被揪着领口拽近墙角,顺势捂了口鼻,莫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少……主……莫……要……说……话……”莫若用唇语一字一句说着。
琥珀脸上仍带悲痛绝望之色,眼下突来变故,一时未反应过来,乖愣点头。
街角他人的背影拉长,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今夜太静,便是极小的响动也听得一清二楚。
“快点!快点!若被神狐的巡夜者发现,老板定会扒了我们的皮,难得今夜寻着极品……”
脚步声临近,却极轻。
一伙人接近,均是练家子。
夜色朦胧里,看不清是人族还是神族,只觉得个个外功了得,共有四人,尾处之人还扛着重物。
宵禁时只剩街灯,晚风一杨,那灯摆晃荡起来,亮色在领头那人脸上晃了晃。
琥珀身子一绷,那人她见过!
早先来哈努时她去过一处小酒楼,一群闲杂人士品谈奇事,领头那人便是那时醉醺醺的讨着酒,说着人鱼肉杂谈的老头,貌似是叫……刘安。
哈努宵禁,这群人又鬼祟,极是可疑,可琥珀不明白,为何莫若要跟踪他们。
莫若往日便是不言,琥珀方才大悲,心底极是空寂,便什么也没问,默默跟着。
她使不得术,外功亦是极差,往日是走些路便要乏的人,封印之地回来后,除了饮用噬魂草后体乏嗜睡,身子却比往日要好的多,便连寒热之症也未曾来扰。
神族特别是神狐与人鱼极少修习外功,神狐祈术强悍,人鱼幻术精妙,均以研习术式为主。
神狐天生形化有“兽”、“雏”、“人”化之分,能力自也有高低,低能者研习术式极为吃力,便渐渐开始着重外功,像古少卿、隐泉这般内功了得又兼修外功的简直凤毛麟角。
可这女子……
金系主暗攻,擅长布局陷阱,隐藏身形暗处护人或奇袭,同时外功修习只针对速度,故金系族人体形偏瘦小,以灵敏见长,且少有耐力,换言之,没力气。
琥珀重新审视着莫若,她许是大大低估了此人的能力。
莫若揽着自己疾奔,她脚不沾地,几乎是被对方抱着走,那人却毫不吃力,连喘气声都未加重,追着前面四人,脚步轻盈,动作迅速果断,且带有一丝鬼魅。
女子身形比她还要高些,往常披的青衣撤去,暗金色紧身衣物显露出她的曼妙身材,像只疾奔的母豹,矫健而媚。
缠绕腰间的丝带隆起,绕了好几周,像条盘踞的蛇,内里似乎藏了东西,应是暗器之类。
金属面具将那人的容貌敛去,眉眼让人觉有媚色,内里是沉重而深邃的,似乎静穆了岁月的残酷与悠远,看不见丝毫半点的情绪。
一瞬,琥珀觉得她识得此人。
不是这两月服侍自己的认识,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便见过,看过这般的眸,并对这眸的主人有着殷切的期待。
她在……想什么!?
现下处境,她竟又陷入莫名的思绪。
琥珀甩甩头,将烦乱抛诸脑后。
莫若跟着四人转了不知几个街弄,才在一处大宅停下。
刘安伸手,在门上有节律的扣了几声,门便“吱呀”一声开了,而后四人依次闪入。
月光并不太明,此处竟还隐隐觉得熟悉,定睛一看,门上赫然三字“神医馆”!
此处她曾在哈努迷路时来过,当时正在修葺,琥珀还曾因为这名字觉得主人好气魄,而后她遇见了……
“沙摩罗……”
她轻声喃着,心底猛然一痛。
初见那鬼魅艳丽的女子时,琥珀便一眼断定,此人是海蛇,她自己也不知为何。
而后种种,沙摩罗目的不明,却实实没有害过自己。
碧冉恨她又极重她,隐泉恨她却是彻头彻尾的强烈恨意。
而自己,虽记不得从前,心底总觉得那人很亲,听闻死讯后只是隐隐难受,并无太大波澜,而今却猛然觉得像是丢掉了最珍贵的宝物。
是因腾蛇寄生感官放大,所以特别多愁善感么?
她本就晦暗的脸色添了几许悲情。
莫若看着琥珀半响,见那人陷入思绪,又低声唤了“沙摩罗”,眸内闪过难言的痛色。
“少主,”她唤道,“没事吧?”
“嗯?”琥珀这才回神,“我没事。”
见莫若并没有要继续跟上去的意思,琥珀这才问道,“为何追那四人?”
“他们抓走了公主殿下。”莫若平淡的回话,平板的声音像是报告天气一般。
“!!你说什么?!”那么说……
“那人扛着的袋子里是碧冉?!”
“是。属下没跟错的话,那袋子装的的确是公主殿下。”莫若依旧不徐不躁的回话。
“莫青呢?”琥珀急了,“你就一路跟着,也不知道去救么?”
“对方情况不明,不宜轻举妄动,兄长已去神府报告状况,此四人可能与连续的人鱼失踪案有关,公主殿下正可以引出幕后之人。”
言下之意,碧冉刚好当了诱饵。
莫若说的均有道理,可琥珀偏觉得堵得慌。
若她遇上碧冉被俘,定是不管不顾上去先救了再说,哪里会思量那么许多。
更何况碧冉并非普通人鱼,她是人鱼族长,是人鱼公主,是能拿来做诱饵的人选么?
殇族族长在神狐圣地陨亡,这茬已闹的外头沸沸扬扬,人鱼公主若又出事,这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她看了看莫若,那人正颌首毕恭毕敬的站着,这架势过于自然,好似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均似在执行任务,一丝不苟似冰冷的武器。
琥珀有些着急上火,可静下一想,只叹了口气作罢。
她与她置什么气,此人真的只是在执行任务而已,不管是保护还是监视,只是在执行一个简单的指令。
现在她什么都不做,便在此……等司无言来么?
可等他们来,来的可就不止他们了,隐泉不可能不收到消息,那时……自己便走不掉了。
若自己现在走掉,碧冉呢?她竟当真是放心不下。
“莫若,我们先进去。”琥珀皱紧了眉头,对着莫若说道。
“是。”沉默的女子答的毫不犹豫。
琥珀一时又有些吃惊,此人竟没有丝毫异议,好似她说的,她均会无条件遵守,好似当真在忠心侍奉自己一般。
她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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