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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醉
琥珀何时与碧冉汇合,她已记不得。
她的心似坠进了无底深渊,一直下坠,一直下坠,没个尽头。
她的思绪定格在隐泉那一声“姐姐”上,迟迟出不来,整个人呈现一种呆滞的状态。
她对隐泉的感情太过浓烈,便忽略了其他一些事。
比如,肜祈说隐泉她是,也只能是她妹妹。
又比如,她可能很快会死掉。
时至黄昏,众人早已饥肠辘辘,琥珀的确没什么胃口,却也不能因为自己让这一群人饿着肚子。
哈努的集市固然热闹,佳肴美酒在大陆也是极其有名。
这最有名的,便是前次她来时未进,却被海物的断肢残体逼吐的“醉仙阁”。
醉仙阁本是不起眼的酒楼,十年前换了新掌柜,生意日佳。
自制私酿无名分品,三品醉人,二品醉心,一品醉仙。
据说酒味香醇留有仙气,饮过三日难忘,故远近驰名,门庭若市。
更特别的是醉仙阁的海品。
哈努地处内陆,海味自东南海域运入,颠簸劳顿,至哈努早已死了八、九分,死物上桌,何来美味,可醉仙阁的海味却异常鲜美,多年来无数人想窥其门道,均不得法。
这独揽的生意越做越大,短短十年,醉仙楼几次翻新,至今已是内陆最大的酒楼,甚至陆续在东南海及西北疆增开新店,发展之态令人咋舌。
与极高的名气相对的便是更高的消费。
人族以金银流通交易,神族在与人族交往时也少不得银两,而正真能在醉仙阁消费得起的并不多,足可见此处奢风。
琥珀好歹是神狐的前少主,古少卿自是带足了银两,待他们一行入门,便被迎进了雅间。
大堂的设置倒与平常酒楼并无别差,只是扩了几倍大小,楼间摆有笔墨,沿墙贴有字画,器具均是贴金镶玉的奢华之物,总感觉有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像……像她见过的某处。
对了,神医馆。
像是沙摩罗经营的那一处建筑,书香墨气却又显阔恶俗。
琥珀心思纷扰,未再细细思量,沉默入席。
过不久,酒便上了。
醉仙阁酒分三等,他们自是点的上品。
碧冉仍在兴奋状态,嚷嚷着“醉仙,醉仙!我这天仙般的人物要是喝不醉,我便砸楼!”,被古少卿急忙拦下,赏了散碎银两打发小二离开。
少顷,碧冉便喝开了,小家碧玉的人儿喝起酒来豪气干云,也不先多少进点吃食,敬酒,不待对方回礼,仰头便饮,杯杯见底。
琥珀往日鲜少沾酒,浩镜说过,酒,伤身乱性之品,少沾慎饮。
她本就混沌,再进些酒品,怕是要日日与床榻为伍。
只是今日,胸口压抑痛楚,不如一切莫想,顺了酒意醉人醉心,幻成烂泥一滩。
一杯入喉,辛辣之感直冲鼻息,纯品佳酿掺杂果味,奇特之余,又有些异味,尝不出,直呛了喉咙。
碧冉笑道,“你而今竟连这般的酒也受不住么?”
琥珀扯了一抹苦笑,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小酌。
酒能醉人,醉不了心,人越醉,心偏是越清楚。
碧冉饮着饮着,渐就消沉起来,愁容满脸,一杯接一杯的灌着。
不多时,碧冉便饮空了整整一坛。
莫青莫若不肯沾酒,少卿却是不能放过的。
碧冉借着酒劲胡乱灌了几杯予少卿下肚,人高马大的男子竟是如此不胜酒力,三杯过后,竟歪歪扭扭的躺倒,甚是没用。
碧冉也已口齿不清,依依呀呀的贴了过来,搂着她的脖子。
酒气在脖颈处一吐一吸,痒的很,她略略隔开了些,看碧冉正埋在她肩颈处嘤嘤的哭着。
“殇烙,殇烙……我,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沙摩罗……她死了,那混蛋……殇烙,你要原谅她……”
“我喜欢,最喜欢你们……可是……好疼……哈哈,都回不去了……”
碧冉一遍一遍的道歉,均是她无从知晓的前事。
因是说的多了,碧冉的嗓子渐就哑了,琥珀任由她抱着,烈酒入肚,渐也微醺,本是燥意难耐,脖颈处突被滑腻的物体扫过,她一个激灵打了个颤,脸上熏红的便不只是酒意。
略侧头,碧冉应是渴了,正舔着嘴唇,唇瓣扫过颈侧,沿着脖子向上,几乎贴近了她的下巴。
远看,她们过于亲密。
琥珀手脚乏力,饮酒后的身体有种飘然的绵软,她艰难欠身,想拉开现下比她还热的碧冉,那人却整个靠了过来,顺势将她压翻在榻。
“碧冉……碧冉……你让开些……”
开口才发现,她也有些酒醉,嘴里的话越发不清楚。
“莫青……莫青……帮我一把……”
她推着身上的人,想起了她还有莫青莫若两个排场。
即刻,身上的碧冉便不见了。
她支起脑袋,看着莫青抱着碧冉回房,莫若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也跟着去了。
她狐疑着回头,身体猛然腾空,一瞬,拥进了如溪流般带有凉意的怀抱。
一刹那,她真的以为自己醉了。
隐泉。
她呆滞的望着顶上那个带着怒意的绝美女子,恍然觉着自己在发梦。
是梦的话,可以……碰一下吧?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去碰她的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她含含糊糊的说着,贪心的低喃,觉得这个梦真的太美了。
只是不久,那怀抱便离了,底下触及丝滑床榻,身前便什么都没了。
“别走,回来!”她对着空气喊着,无人来答。
便是在梦里,隐泉也是要走的,什么都不剩下,什么都不给我。
不对,不对,她给了我一个妹妹。
“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便哭了。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明明是梦,竟还觉得是自己在骗自己。
可能醉的还不够彻底。
“酒……酒……”
唇边喂过来清水,渐将神智拉回。
她别开脸,胡乱挥着手。
还不想清醒,再让我醉一会,醉的更深一点,最好醉死过去,然后不用再醒过来。
猛的,下巴被箍,她心底一震,唇上被软弱贴合,冰凉入喉。
那唇瓣却没有退开,紧紧胶合,渐就动了起来,小退,又触碰,像在小心的呵护珍宝,又似在做着儿时的玩闹。
琥珀渐就不耐起来,追逐那人离去的方向,却怎也碰不着,她憋红了脸,带着哭腔恳求着,“回来,回来……”
闻及对方一声轻叹,便再也不躲了,终于寻至那一处馨香,重重的吻了上去。
不够,怎么却也不够。
那一抹清泉如糖似蜜,是她的救赎,是她的命,不想退开,想再多一些,贴的再紧一些,好似空一丝缝隙,她便再不会有了,呼吸太过多余,言语太过多余,唯有贴合,亲吻,辗转,缠绕,相濡以沫。
那人的气息渐被自己熏染的灼热,无骨的滑腻溜入口中,清扫着齿贝,与她细细纠缠,宛若此生都不会分开。
她嘤咛一声,仿佛坠入温流,唇齿间气息相近,呼吸相亲,被包裹,被萦绕,舒适至极。
睁开眼,迷蒙的看着隐泉近在咫尺,往日的冷静自持剥落,熏染了艳丽的风情。
隐泉的手自她后背将她拉近,揽着她的腰,扶住她的颈,清冷的气息令人迷醉,偶出的呢喃令人理智全失。
她已分不清是现实是梦,脑袋粘成了一团浆糊,无法思考,任着自己被攫取,任着自己被摧毁。
她几乎要溺毙在里头,不想挣开,无法逃脱,便真的这般死去也好。
那人的手缠了过来,指指相绕,右手的丝布松了,掌处疤痕未消,符文沿着掌心直至手臂。
脑内蓦地响起了儒雅男子的沉声警示。
“这若被看见,你便无法再留此处,留在圣地,留在隐泉身边。”
琥珀一惊,用力将对方推了开来。
她背过身,极其惊恐的将丝布绕紧,颤抖着,慌乱的低喃,“藏起来,藏起来……”
“琥珀……”身后的人激情未退,声音低沉沙哑,魅惑着她的神经。
琥珀觉得自己真是过于可怜,便是在梦里也不安生,想着太多事,不能随心所欲。
她回过身,不敢再去碰隐泉。
那人明明就在那里,好清楚,好似真的。
可那人明明不是真的,不然如何还会在那里。
想说的太多,却什么都说不得,想做的太多,却什么也做不得。
隐泉,隐泉,我是不是很可怜?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又胡乱抹着泪,哭哭笑笑似疯了一般。
右手疼了起来,钻心的疼着。
她皱着眉头,渐也累的无法自持,歪了歪身子,这般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她觉得自己回到幼时,纯月静立在前,眸内是散不开的伤痛,她缓缓将上衣褪去,黑色符文自她右手蔓至胸口,渐化成腾蛇将她紧紧缠绕。
娘亲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烙儿,莫怕,因为它,我才能拥有你,我不怨……”
话音未落,腾蛇便张口将娘亲吞了个干净。
琥珀再醒,已是夜半。
方才噩梦未散,她周身均是冷汗。
身体仍旧呆滞而麻木,僵直的无法动弹。
房内并未点灯,周围死寂。
人族半夜鲜少活动。
大陆有魔兽为祸,无神力且无属地的人族夜半是不敢出门的,便是在家内安睡,偏远之地也总有魔兽破房食人。
与此相比,有神族归属的城镇要好的多,祈族属地的城镇几乎均有神狐驻守,人族岁岁纳贡朝拜,神狐护佑,也算公平交易。
但浩镜总说,人族狡诈,不可信。
哈努相邻神狐圣地,便是夜晚也是繁茂异常,不过最近因着人鱼失踪一事下了宵禁令,日头一落,人族包括神族都不允许在街上走动。
琥珀这才想起,古少卿被她们灌醉,自己与碧冉又醉成一滩,眼下定已到了宵禁时间,他们初至哈努便未回神府,被肜祈知道,定又是一番收拾。
待看清床顶上的木雕花纹,琥珀这才略略动头,瞥见靠窗倚着一人。
她以为是少卿,眯了眼细看,才察觉是女子身形。
心底便又突突的急跳起来。
那人的身影,她在心底描绘了无数遍。
或是冷静自持,或是英气霸道,或是凝眸惋叹,或是喜笑逐颜,均隐在了那抹清冷,那抹俊丽之中。
那人修长的身子倚靠窗台,却始终给人笔直挺拔之感,阖着眼,抿着唇,整身透着不可侵犯的冷然,窗外月色娴静,淡淡散于她身,出奇的柔了冷意,交织着出尘意味。
琥珀无法移开视线。
这般的人怎么看都是不够的。
这般的人自也不会只有她在看。
右手渐渐抽痛,她紧了紧手,胸口酸涩不已,轻轻长长地叹了口气。
蓦的,女子清冷的声音自暗里传了过来,“我脸上有花么?”
便是带着调侃的语气依旧清清冷冷。
隐泉嘴角轻扬,微颤的睫毛开启了皓月银眸,浑身冷意散去,盈盈在前。
琥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时一懵,竟就老老实实的答她,“嗯,好看的很。”
隐泉一愣,随即薄暮轻染,却又敛了眸子,凝起让人猜不透看不清的深沉目光。
琥珀轻轻苦笑,扶床起身,周身无力,喉内燥渴,下意识舔着唇瓣。
一声摩擦,桌上的烛火亮了,隐泉半弯着身,默默倒了水,喂至她唇旁。
“张嘴。”隐泉淡淡的嗓音在耳边化开。
琥珀听话的张了嘴。
女子的手扣了过来,轻挑了她的下巴,喂过水来,却倒的很快。
水在琥珀唇角漏下,顺着柔滑的脖颈,往下一路流淌。
这人定是故意的。
琥珀红了脸,慌张的想要退开,却被箍住,隐泉的力道不大不小,偏就刚好让她脱不开。
那人的银眸染了一层雾色,蒙蒙的,淡淡溢出欲念,本就很近的脸渐渐放大,而后撤开茶杯,温柔的贴上了她的唇。
隐泉轻轻的吻着她,细细轻啄,柔柔舔舐,像在品着绝顶美味,赏着绝世奇珍。
她的手自琥珀下巴滑至脑后,将她拢近些,另一手轻抚她的脸颊,像在安抚又似挑逗,唇瓣冰冰凉凉,顺着唇角,在她细嫩的颈项流连,反复。
“嗯……”琥珀轻喃着想摆脱这轻柔又细致的碰触,女子所到之处野火燎原,却总在亲吻之后,漫长的驻足,清冷气息在她颈项逗出阵阵颤栗。
“哈……”琥珀沉沉叹息,几乎控不住想将那人拉起,贴至密不可分,她下唇咬的发白,仰起头,难耐的去唤那人,“隐泉……隐泉……”
隐泉抬起,轻抚她的唇瓣,而后俯身,加深了这个吻,绵长而湿漉。
她们贴的极近,彼此呼吸混至一处,唇齿相依,将两人融于一体,一者清冷,一者淡雅。
精致的吻,轻柔的举止,隐泉像是温润的牢笼,将她细细捆绑,而她甘心溺毙,能做的只有接纳,回应,像是落入陷阱的猎物,等着被吃干抹净。
恍然间,琥珀觉着方才的梦还未醒。
是梦么?
感官的刺激那么鲜明,一呼一吸都似要将她灼伤,一举一动都令她沉醉至难以自拔。
姐妹间的亲昵?
骗子。
隐泉将她放开,修长的手指在她唇间来回研磨,轻轻叹息道,“莫再饮酒。”
而后,隐泉俯身,以极缓的速度再次贴近,她眸内汹涌,像要宣泄什么,却又隐忍克制。
那人什么都不说,所以自己总是在猜,便是而今,你吻着我,贴的如此之近,可我,总猜不透你的想法,承载着你的柔意,却又不安的快要死掉。
“隐泉……”琥珀唤着,感觉那人的气息临近,喷吐在她脸上,心头一窒,退了开。
她胸口酸涩,望着那人,轻声问道,“这也是姐妹间的亲昵?”
隐泉低哑的声音并未平复,轻轻柔柔的飘了过来,“我若说是,你要如何?”
琥珀便是如此,在隐泉面前丝毫占不了便宜,且均要当了真。
她心底一紧,脸又泛了白,委屈的抖着唇角,“姐妹间,不这样的。”
心里伤心难过,想别过身,眼泪已经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
“为何要来哈努?”隐泉面无表情的看着,继续问着话。
“因为……因为……人鱼失踪……”琥珀抽泣着,答的断断续续。
“所以,我嫁给齐烈也可以么?”隐泉冷着声。
琥珀觉得这个问题又捅了她一刀子,心底破了个窟窿,鲜血淋漓,望着隐泉说不出话。
“你舍得?”隐泉柔了声,脸上寒冰褪去,盈上疼惜之色,伸手去拭她的泪。
“……不……不舍得。”琥珀老实答道。
“好苦。”隐泉俯身去舔她的泪,“心里若是那么苦,便不知道要去抢么?”
隐泉笑了,笑的有那么一丝苦涩,又隐隐带着娇嗔。
“胆小鬼,你便只会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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