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红嫁衣
少卿愣了愣,“离开?”
“我们去哈努助力司长老,你说好不好?”琥珀轻声说着,带了一丝哀求。
她实在太累,觉得无处可逃,隐泉的婚礼?想想便要疯掉。
古少卿终不再问,默默点头,提醒她多少进些清粥。
“少主你安心睡会,明日我便去求族长。”
她点点头,终是扛不住困意,草草饮了些,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又是一日。
待琥珀思绪稍清,他们已在去哈努的路上颠簸良久,右手依旧疼痛,困顿的身体在清醒后迅速恢复。
她的身体起了某些变化,是好是坏,而今于她,再无紧要。
琥珀眯眼环顾四周,她坐于马车正中,左侧是古少卿,右侧为莫青莫若,身边则挨着甩也甩不掉的人鱼族长。
“这次肜祈倒是爽快,那么容易就答应你们来哈努。”碧冉的声音听着多少有些兴奋。
肜祈如此爽快的缘由大抵能猜到一些。
支走死忠的古少卿与总在影响隐泉的自己。
“族长是答应‘我们’来哈努,不是答应你!”古少卿咬牙强调了“我们”,对碧冉全无好感。
事实上,古少卿对莫名接近琥珀的任何人与事均保持了相当高的警觉,这莫名人的还包括了隐泉。
“本族长是人鱼,不是神狐,不听她指挥的。”碧冉嬉笑着挽住了琥珀的胳膊,笑的特别甜美,她故意气着古少卿,转而去牵琥珀的手。
琥珀终是装不了睡,往侧边一退,便睁了眼。
一群人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琥珀没说话,盯着碧冉挽着自己的手,作出困惑表情。
“啊!”碧冉叫了声,极快的放开,有种手舞足蹈的喜感,“我,我是那个……你是不是又忘了?我是,我是人鱼族的……”
“碧冉。”琥珀轻声接了她的话,“人鱼族碧冉,我记得。”
碧冉面露喜色,刚要说话,被一旁的莫青打断。
“少主可还记得前日发生的事?”
琥珀看了一眼莫青,那人一本正经的问着,像是在执行多么重大的任务。
“前日?”琥珀敛了眸,假装低喃,似乎相当困惑,而后,她转眼去看古少卿,问道,“前日发生何事?”
莫青松了口气。
琥珀的冷笑噙上嘴角,真是极尽责的随侍。
古少卿移坐过来,细细讲解这几日的事,包括隐泉的册封式以及肜祈命他们前往哈努助力司无言,故意略过隐泉的婚事与那一日琥珀的哀求。
碧冉欲言又止,在身侧不发一语,轻拽她衣袖的手有一丝颤抖。
琥珀麻木的听着,看着男子一脸担忧的模样。
不知自己还能装多久。
时光流转,她记不得从前,活了多久,遇过多少人,历过多少事,而今,却只剩下眸内总有愧疚的碧冉,和这愚忠的古少卿。
她等待的女子,冰层之下,精雕玉砌默默无言的女子,让她混沌的日子里有了些许念想的女子,醒过来,给了她现实,而后,她的现实变成了噩梦。
人生,便如梦幻泡影,太过甜蜜,一碰,便碎了。
马车重重晃荡,停住,已至哈努。
“少主,到了。”男子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响应,古少卿声线中低,往日总是拔高,最近却刻意柔声细语。
她睁开眼,便见到一席黑衣的男子,温柔的笑着,扬手想来扶她。
于是,琥珀抬脚,迎接了他的脸。
那一脚踹的实秤,古少卿常年修习外功,身体健硕,竟也被踹的跌倒在地,捂着鼻梁,嘴里依依呀呀喊痛。
“少主!”红色粘稠之物透出指缝,“我这玉树临风风华绝代的脸啊!!”
“抱歉,”琥珀起身,若无其事整装,“你笑的太恶心,我一时没忍住。”
碧冉忍着笑掀帘下车,莫青眸内闪过惶恐,拉着莫若也下了车。
她凑近正半跪于地的古少卿,伸腿又是一脚,“本少主要下车,你挡到我了。”
跌在车头的古少卿,极其无辜的指了指她背后的帘子,道,“可是少主,门在后面。”
“恩,我知道,”琥珀一本正经的点头,“可就是觉得你很挡道。”
古少卿复了往日絮叨,低声埋怨她这少主不懂怜香惜玉,摧残他这娇艳的花朵……
琥珀扯了抹笑,略略宽心。
若细细去想,她这混沌不堪的人生中,唯一只因她是琥珀而真心待他的人,唯有少卿。
所以,这为数不多的以后,少卿,只望你莫变。
她现在,最不需要的,便是怜悯。
他们去神府报道,说明来意后,司无言明显的面色不悦。
人鱼失踪之事这一月未有进展,肜祈又派人前来助力,是不相信自己么?
面前冷着脸的女子约莫是这个心思,扬了扬手,让下手安排房间,便离开了。
古少卿望着那人的背影仲愣着,心绪不定,司无言不会多看他一眼,在那人眼里,他与普通神狐并无不同,即使而今,他已是木系左护。
琥珀看着少卿失落,心底亦难受起来,情感之事讲个你情我愿,司无言并不喜欢古少卿,所以少卿只能卑微的暗自喜欢。
可她与隐泉呢?
便当真两情相悦,也可能会有不可抗力阻隔其间。
“琥珀,琥珀,你没事吧?”碧冉见她脸色难看,担忧的问着。
对,还有这个人鱼公主,她对她未必是爱,却用情极深,那么多年,如此执着,当真过于可怜。
琥珀不觉柔了话语,“没事,我没事。碧冉,我们去外处逛逛。”
碧冉滞留圣地的缘由,她并非不知,一是碎了泉眼,怕是回不得人鱼圣地,二,大抵是为了自己。
“既然你那么有诚意的邀请我,那……我便去吧。”碧冉说着傲娇的话,眸内闪闪发光,她本就孩子心性,久未离圣地,自是憋的坏了。
古少卿带莫青莫若整理行装,她便让碧冉去房内换衣,碧冉的服饰均是名贵,华丽非常,实在不适合在街上游走。
琥珀往日便是素淡白衣,虽也为顶级丝布所制,却不至于太过显眼。
她将右手又重新缠了一遍,又将腰侧玉牌取下,用珠链穿好挂于脖颈处,这才出了门。
碧冉换了常服,更显得小家碧玉,像精美的瓷器,宝贵易碎。
圣祭结束后,哈努复了往日样貌,虽也繁华却不似前一月喧闹。
碧冉每几年便会来哈努一次,不过次次是八抬大轿的奢华排场,身为族长,外出自也是里外三层的护卫,像今日这般穿着便服,与友人逛街,怕是平生头一遭。
她兴致高昂的在街头穿梭,像只坠落凡间的精灵。
琥珀笑了笑,心底的烦闷散了些,比起隐泉,或许碧冉更像是她的妹妹,鬼灵精怪又极其黏人,从前的自己是否也会对这人无可奈何的叹气摇头,心底偏又忍不住疼惜?
碧冉留恋街边小店,对小饰物极为留意,她往日戴的均是极品贵器,对人族手工制物却显得情有独钟。
不一会,古少卿已经大包小包顾不上手了。
碧冉精明的很,她知少卿对她不满,总是买了丢给琥珀,然后让琥珀转给少卿去提。
古少卿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干瞪眼,人鱼公主扮个鬼脸,玩的不亦乐乎。
他们穿了几条街弄,身子已起了薄汗,日头正烈,碧冉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
琥珀抚着矮墙稍事休息,古少卿挂了一身的金银铜器,已经有些欲哭无泪。
“真巧。”
耳边传来男子带着轻哼的懒懒声音,古少卿随即崩紧了身子,整个人冷冽起来。
他口中吐了个名字“齐烈。”
琥珀心底一怔,抖了一下,她这几日极力不愿忆起的,便是这个名,这个人,这个即将成为隐泉丈夫的男子。
她右手抽痛,觉着身后有股视线,清冷又专注的焦灼至她身上。
琥珀缓缓转身,面上已下意识的堆起笑。
“真是很巧。”
她说道,看着高大男子一侧,将身后清冷绝美的女子让了出来,面前的一男一女,如画般立在一起,琥珀抽搐着嘴角,略略低头,笑的温和极了,“……隐泉,真巧。”
“你们两也置办嫁妆么?”齐烈看着古少卿几乎被饰品淹没,戏谑的说道。
她与古少卿是一对,这在族内是广为流传的事,只不过刺痛她的倒不是这个,而是那个“也”。
琥珀终是忍不住抬头去看隐泉,那人正凝眸盯着自己,眸内冷冷,看不见一丝半点的情意。
她心底一寒,伤起心来,眶下发热,心道不好,这要装不住了。
“走吧。”
隐泉的声音夹了冰,脚步响起,那人慢慢靠近,经过她面前,给了琥珀一个面无表情的侧颜,看着竟有些气闷。
琥珀心底苦极,见他们进了绸庄,心底又是一紧。
她脚下似灌了铅,觉得该走,偏又动不了,只能那么干站着,看着那两人在店内挑选衣衫。
挑选什么?
……嫁衣么?
琥珀握紧了拳,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压抑着即将绷断的理智,觉得负面感官排山倒海,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想象隐泉穿着嫁衣的模样,像是沾了血色的琉璃,像是染了胭脂的璞玉,掩不住的高贵清冷,却又止不住的夺人心魄。
定是美极的。
而这般的美,将是别人的。
琥珀拽紧了右手,全身均在颤抖,疼的钻了心肝。
“少主,少主?您不舒服么?我们要不要寻个地方休息?”
古少卿本对齐烈的挑衅有了怒气,见琥珀异样,心思便转了回来,无论何时,古少卿总习惯将琥珀摆在第一。
“嗯,有些乏了,少卿,碧冉一人又不知去何处瞎逛,你寻着她先,免得丢了。”
琥珀扯起一抹浅笑,现下这般,心底还是担心碧冉。
“好,我去寻。”少卿说着,将身上之物一股脑推给了莫青,“你们二人在此候着。”
他并不放心将琥珀交给新的随侍,不过齐烈隐泉也在,真要有什么,也不至于出事。
隐泉在店内笔直站着,目光自始自终落在外处那人身上。
耳边他人之言未入耳,琥珀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均听了进去。
她默默的看着,嘴角扯起冷笑,隐泉往日便是冷酷,而今面无表情一笑,让人自脚底窜起了凉意。
齐烈却迟钝的以为自己言谈打动佳人,面露喜色,刚要搭话,隐泉随意取了红白两套衣衫,便往外处走。
琥珀在树荫之下,情绪极是不佳,她心底绷着一根弦,而今已至极限,再一些些外力,便要崩塌。
她极力不去看店内二人,心底堵的发慌。
她能见隐泉的日子,在日以延长的睡意里已变得极少。
右手的侵蚀慢慢扩散,自身祸福难料,能看上女子一眼,说上一句,也觉得奢求。
册封式那日之事,她当真有些记不清,但她知道隐泉抱着她,对抗着肜祈的怒气。
不管肜祈用什么方法逼隐泉给她喝药,隐泉心底定也痛苦难当。
那日之后,隐泉与肜祈正式撕破脸面,她应该在隐泉身边,共同面对过于强势的母亲。
可是,朦胧里听闻的亲事,彻底撕碎了她的想法。
她害怕了,退缩了。
若是……隐泉答应了呢?
她能装作云淡风轻的看着心爱之人与他人偕老么?
当然……不能。
于是,她逃了。
琥珀觉得头痛欲裂,她缓缓抬头,发现隐泉正向自己走来,手上提着两件衣衫,一套白,一套红,均是精裁细剪的美工之作。
她心底突突的疼着,那人盈盈靠近,面上带着笑,冰冷的眸底看不出一丝情绪。
隐泉举起了衣衫,“你觉得我穿哪套更好些?”她看着琥珀,笑的更深了,朱唇一动,吐出两个字,“姐姐。”
琥珀脑内轰的炸了开来,心底的疼变成难以名状的麻木,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是完好。
她以为听错,白着脸问道,“你,你……说什么?”
隐泉一脸无辜的笑笑,冷言道,“你时时记着碧冉,我刚说的话你却也记不住么?”
说完,隐泉的笑敛了,转至面无表情的一脸寒霜。
琥珀能感受到女子的怒意,正冷冷的,以隐忍的方式在表现。
“碧冉她……我只是怕她一人出事,毕竟她在此……”只有我了。
琥珀在女子冷冽的目光里越说越小声,硬是将后半句吞入腹中,过去之事她记不得,但也知道隐泉不喜欢她提起碧冉。
“隐泉是问,她穿红色嫁衣好呢,还是白色嫁衣好?”跟过来的齐烈相当好心的帮隐泉说话。
隐泉一愣,看着手上的衣衫,眸内瞬间闪过慌张。
琥珀已惨白了脸。
他,叫她隐泉。
琥珀这才有眼前两人当真要成亲了的实感,这种感觉像筑巢的蚂蚁,在体内流窜,啃噬,折磨着她的神志。
琥珀抖着手,指了指白色的,艰难的说道,“白……白色吧。”
“亲事如何能穿白,自是要红色的。”齐烈立马便否定了她。
隐泉在侧默不作声,看着琥珀,脸上已出现担忧神色。
琥珀觉着自己似砧板上的鱼,被人刮鳞拆腹,痛苦极了。
良久,她喘得一口气,脸上又挂起了面具,笑的极是难看。
“这……自是齐烈说了算。”
正欲走近的隐泉,在原地站住,极其复杂的看她,最后,咬牙切齿的道了声,“好。”
琥珀终是受不住这般的凌迟感。
她跌跌撞撞起身,仓皇的背对了那两人。
“你们慢慢选,我,我去寻少卿。”
说罢,急急离开。
齐烈又贴上来,“我们大婚时,你穿这件定是美极了,隐……!”
“啊!……!!!!”
齐烈没来得及叫出全名,便在女子轻手一挥下变成了惨叫,他似风筝般飘了出去,而后重重摔落。
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与面前女子的实力差距,不止实力,还有身份上与生俱来的天差地别。
女子居高临下的看他,齐烈觉得那人看他的感觉好似他根本不是个活物,女子是尊贵的女王,而自己只配匍匐在她脚下,成为她虔诚的信徒。
隐泉带着寒意的嗓音在空中漫了开。
“谁让你觉得有资格叫我的名?”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