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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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跟她说说话


      耳边均是刮擦的声响,周身开了口子无数,她已无力攀附,只由得身子不停下坠,重重跌进雪里。肆虐的热浪似寻到了出口,不住外涌,身下血红一片。转而寒意袭来,全身僵直动弹不得,血脉似被凝固周身刺痛。
      冰湖本在圣山之巅,上山之路略平,另一面却是极陡。看此处似在山腰,头上皆是密枝茂叶,入夜便浓雾四起,一时半刻恐难寻她。
      自己约莫是要死在这里了。
      想来每日嗜睡,现下便要长眠,往后听不见嘲笑讽刺,看不见失望蔑视,寒来热往的病痛也不用再受。只是少卿怕会难过,还有浩镜、倾城、她的母亲。。。
      思绪渐远,朦胧中有人靠近,跪坐身畔,夜风伴雪夹着海腥打在脸上。想要抬手擦血看清眼前之人,奈何失了气力,只得作罢。
      降雪之夜月意渐消,那浓云遮挡的残照此刻豪不吝啬的落在那人紧拽的匕首上,刃的反光自她眼旁闪过,心想自己何其倒霉,恶病犯我又跌的凄惨,现下还有不明人前来补刀。
      耳边传来闷哼,像是有人为了忍痛发出。
      下一秒下颌被抓,口唇强迫打开,浓重的血腥占满口腔,有人在给她喂血。她早已脱力,任由对方胡为,直至被呛的不轻,咳嗽不停。这血强灌而入莫名散了寒,略微有了气力。
      耳边那人的吐息像是初冬时冥川上的凉风,夹着腥甜擦过耳畔,她脑袋沉重,只听得那人极尽苍凉的嗓音划过,颤抖着叫她,殇烙。
      脑内被炸成一团,恍惚中她看见幼时的自己脸上淡然,对着面前之人说道,“你若不愿,我便不饮。”
      突觉恶心至极,扶着树干不停呕吐,胃内的血尽数吐出,摇晃起身,那人已无了影踪。
      她纵有千百疑问,此刻却是先脱身为好。

      身下只有方寸之地,往前几步即是悬崖。身上衣衫褴褛,所幸头顶的玉簪未丢,那上面的夜明珠刚好作个照明之用。
      环顾四周,觉得此地略有不同,即使再硬的岩石,长年累月定也会生些活物,脚下之地寸草不生,煞是奇怪。
      沿壁细查,侧处有两个环形,手镯大小,用手细细摸去,竟有类似铭刻的花纹,现下可以肯定,此处乃人为修葺。
      用力一拉,门便打开,只见前方台阶向下深不见底,许容得一人通过,心道也不会比在外冻死饿死更遭,举着玉簪便下了去。
      手触沿途石壁,似刻着东西,只是太暗看不清,若今日得活,改日倒想探个究竟。
      走了良久,前方出现略大的拱门,左右立着神狐像,较祭祀台前略小,心底顿时放心许多,无论如何,是自家人修建无疑。
      推门里走,面前亮堂许多,墙上发光的萤石沿着整屋绕了一圈,脚下青石铺底,石与石之间镶嵌夜明珠,一路铺将过去极其奢华,两侧玉柱一丈有余,上面刻着祈族祷文,再向前,便见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祈族??在此安眠”,中间留了两字的空挡,右下一行小字,“肜祈立”。
      她愣了下,莫不是父亲的墓?相传,当年肜祈弱化,异族入侵,很多族人在那场大战中丧生,包括她的父亲,肜祈对于无力迎战至今耿耿于怀。
      不远处便是石棺,她心里忐忑,父亲的样貌她已模糊,依稀记得幼时那人常伴自己玩耍,极尽疼爱。
      鬼使神差的推开了石棺,感伤的情绪在触到棺内之物后只剩疑惑,内里只有一套衣物,且是女子的。衣服丝质华丽,与她午时祭祀的衣物相似,不过这套是银白的,显素却雅致。里衣边角绣着两字,她险些握不住,那里两字清晰可见,“純月”。
      母亲的贴身利刃叫“純月”,现下这衣冠冢,不至于里衣的名字也叫純月吧?
      今日之事诡异太多,她觉着脑子使不过来,打了个颤,才觉着洞里温度极低,自己手脚冰凉恐撑不久,要先找路回去。
      棺木之后又是一道石门,现下并无办法只得继续前进。一开门,水湿迎面而来,面前台阶只有几格,下面只剩极窄的一方水。
      纳了口气钻下,她小心沿壁游着,突然水流变急,她水性一般,今日又耗了极大的心力,当下一阵慌乱,胡乱想抓些东西,奈何水下青石光滑如镜,随波逐流似被冲进一处水潭。
      外头雪已停歇,隐约可见月光自上而下散落。
      靠上岸,大口吸气,缓了神才开始打量四周,不禁目瞪口呆。
      她居此处多年,竟不知冰湖之下别有洞天。谁会料到冰湖的底部竟是中空,上下以厚厚的冰层隔开,抬头隐约可见弱化的同族在水中悬浮。
      她所立之地为潭边冰岛,不远还有三座,绕中心正位而立,岛中央高高隆起呈漏斗状,月光自冰湖摄入,透过弧状的底端收聚,再由四方的冰斗凝聚至一处。
      潭正中巨大的冰柱将上下湖水联通,中间用八方锁链困着一个圆盘,圆盘上是她极熟悉的封之祈阵印,锁链用寒铁打造,寒气逼人,链上细细刻着封文,这封印她只在冥川入口处看过,只有她母亲使得。圆盘四周有几处小孔,不住有水自内里流出。
      再往下看,隐约有个身影,柱上冰雾档了视线,她上前徒手擦了擦,然后愣在当场。透过半薄的冰雪,月光掩映下那张旷世精琢的脸,蓦的闯进眼帘,她忘了呼吸。
      “你怎么进来的!滚出去!”肜祈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威严里带着歇斯里地的愤怒,猛的身子被人提起,而后用力甩了出去。
      周围堆叠的雪景,反射了光的弧度,散落在水中的光斑,与水波融在一处,沉沉浮浮,恍若梦境,视线似被那人吸住,怎的都挪不开。踉跄着爬起来又摸回原地,总觉着冰中那人在耳边说话,朦朦胧胧,迷迷糊糊。
      “我叫你滚出去!…..你听不见是不是!…..”肜祈的声音似隔着几重山谷,空旷而悠远,她只望着那人发蒙。
      那人为何会在冰中,睡了多久,她不知晓,只觉得她孤单的在水里良久便是为了等她,心底的念头不住的催促着,靠近些,再近些,想要跟她说说话。
      视线变得温热,继而模糊,她约莫是哭了,眸子变浅,呈出琥珀之色,只觉着有什么东西断了,钻心的疼,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清醒,是在自己房内,被冰雪浸透的衣衫更换,肩头大片淤青,母亲下手重了,也不怕把唯一的女儿打死,眼底的凄凉一闪而过,淡淡一笑置之。
      对了,我的母亲肜祈,她从不喜欢我。
      自她记事起,从未见母亲笑过,肜祈看她的眼里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厌恶,某些时候,甚至夹杂着恨意,她不懂,也不想懂。或许是她终日嗜睡,又是个半废的神狐,强势的母亲才会不喜她,想来也是应当。

      一夜昏睡,错过早课,没有难咽的汤药,浩镜也未来训教,睡的足了自也心情大好。
      古少卿那厮竟不来请安,真是活腻了,本少主劫后余生,他应该开坛作法祭天酬神。
      穿好衣衫,在前殿深深吸气,她约莫还是很怕肜祈的,母亲自小严苛,只在犯病时才能一见她的怜惜。
      昨日之事匪夷所思,她无论如何都想探个究竟,那喂血之人、陵墓、封印的圆盘,还有圆盘下摄人心魄的女子。
      昨夜痴迷之感浮现,她面上一红,骂道你是真不中用,对个女子起色心。
      刚要进殿,古少卿和齐烈哭丧着脸出来,齐烈见到他竟一改趾高气扬的嚣张模样,夹着尾巴便走,古少卿则面露喜色,“少主,您醒了,属下好担心。”说完,张开双臂似要扑过来。
      抬腿将他踹到一边,他可怜兮兮的翻身扯她,“少主,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她睨眼看他,冷哼了声道,“本少主做事现下要你来教了?”
      “不敢,不敢。”他弓着身子谄媚的站到她身前,这才看到俊朗的脸上不自然的肿着,似被赏了耳光。
      她目光黯了下去,古少卿便开始闹她,“少主你莫死盯着奴家,奴家冰清玉洁的,再瞧可要以身相许了。”
      她被他惦着的兰花指逗笑,“又不正经。”
      他许也觉得尴尬,呵呵笑了两声,沉了脸色道,“属下这次该罚,昨夜只觉得齐烈羞怒了您,只顾着打架撒气,若您真有个不测,属下定至黄泉与您告罪。”
      敲了下他的脑门,骂道,“休要咒我。”
      止了嬉闹,望进殿内,里头肜祈的声音平静却极具威严。
      “純月是我贴身之物,用它刻印,还觉得委屈了不成?”
      “我儿不够资格做少主,那么谁够,他齐烈吗?”
      “是不是我也没资格坐这族长之位,让与你们可好?”
      她脸上带着笑,话里句句冰冷质问,齐敖与莫非凡如坐针毡。
      她犹自进门,给母亲行礼,再与两位长老行礼,估着母亲生气的原因倒也不是昨夜的纠纷,恐是她莫名其妙入了禁地,迁了怒。自嘲着笑了笑,肜祈冷着脸扫眼过来,她后怕的缩缩脑袋,然后问道,“那人是谁?”
      肜祈对她惯是冷漠,并未回她,等那两位走后,便埋头处理族内事务,也不看她,她也不知从何问起,便这般僵着。
      之后显是觉得她在烦了,道了句,“既然如此闲,便将‘清心诀’抄习十遍。”
      她默默的退出去,第二日又来,随即变成二十遍,之后继续,当“清心诀”变成五十遍时,她彻底没了睡眠的时间。她性子倔强,母亲有太多秘密瞒着,她现下只想知道之一,不算过分。
      许是难得见她在某件事上坚持,怕她因睡眠不足人不人鬼不鬼的疲乏模样折了神狐的颜面,肜祈终是软了心肠。

      “隐泉。”
      “她是你的妹妹。”
      外头阳光大好,她多日不睡,脑子竟异常清晰,犹自拿了绳索便去了冰湖,下了峭壁,穿过陵墓,被潭水弄的湿透,而后立于那女子身前。
      所以她终究不是孤身一人的。
      她有个妹妹,多年睡于冰中,与她一般孤独。
      她会想,有一日,她翻越山巅,绕过冰雪,等待她的不是冰层,不是碧蓝无言的湖水,那人醒了过来,盈盈的站在她面前,举世芳华的眼底满是自己,朱唇微启,用凉薄的嗓音唤她。
      琥珀。

      十年之后

      若这潭边长些活物便好了。琥珀每每如此想着,手便开始若有似无的拨弄薄冰,刺骨的冰冻顺着指尖凉到心底。
      往日里总显苍白的脸被寒气熏红,身子冻的发抖,隔着冰望了过去,那人的影子丝毫未变,道了句,“好冰。”
      吐了口气,翻身躺在冰上,顶上日头正毒,拿手遮了遮,心里悱恻道,盛夏就该树茂草繁,怎的光不溜秋连根毛都不长,也忒不顺应天命了。
      “隐泉,你何时出来,这里好闷的。”她抱怨了句,便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起身,蹲下,手指隔着冰层描着那人的眉边嘴角,心底涌起一股无奈,十年前如此,十年后如此。十年,并不长,祈族寿命约是一千年,有修习得法者,可活的更久些。她终日嗜睡,很多事渐渐忘却,只有初见的场景一日一日,记忆犹新。
      “你看每次都是我在说,若不是你长得好看,看我理不理你。”
      “好了,我困了,明天再来看你,你睡好久,比我还会睡,好吧,我就承认你作为我妹妹的潜质了。”
      嬉笑着作了个鬼脸,明明那人都不会看。
      转身,笑意隐了去,不知不觉日头便下了,想着明天的早课,从脚底窜起倦意。
      “少主!”古少卿在崖边喊她,她应了身,绳索挂于腰间被提了上去。
      今日的雪比往日厚重了些,盛夏连秋都未入,这雪倒自个繁衍了,何其怪异的气象。
      “叫魂啊…..”琥珀幽幽的绕至他身后,说道,“少卿,背我下山,本少主困了。”
      古少卿有些哭笑不得,这少主也是十年如一日,“殿下,您今天又偷偷跑这里,长老留的功课还没做呢,现在回去十遍肯定抄不完,我又要和您通宵了。”
      闻着背上琥珀均匀的呼吸声,古少卿泪流满面,今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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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若是能日更。。。哎。。。只是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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