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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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礼之夜



      至此地已过多年,其间浑浑噩噩,嗜睡之症频频,做过之事隔日便忘,脑子总不清醒,岁月于她,味同嚼蜡。
      恍然想起早课时浩镜温润如水的脸堆起薄怒,斥道,“少主,敢不敢不打瞌睡上一个早课!”当时,看似少年的男子极力维持他良好的教养,嘴角颤抖,眼底汹涌澎湃。九百多岁的老匹夫偏生了个幼.齿的皮囊,整日在她面前严肃的说教,莫名喜感。
      闷笑了声在被褥内转了个圈,天色微亮,入冬季节鸟兽虫鸣见少,黎明格外寂静。虽清醒,却不想起身,身子总是疲乏。
      半晌,厅廊处传来声响,来人脚步均匀沉稳,心道古少卿那厮每日送药的时辰也忒准了些。锁紧了眉头,身子沉进床榻。
      她自小体弱,面色苍白似雪,但凡“人化”的神狐也可使些粗浅光术,偏她怪病缠身,发作时寒热往来好不苦痛,身软体乏聚不得气,是个半废的神狐。每日晨起念书,午后静修,之后困意弥漫,一日便过。只是日饮的汤药,苦甚难咽煞是煎熬。

      “少主,起身喝药了。”古少卿将热烫的药碗置于床头,后退几步至床尾颌首侧立。药味顺着热气在房内蒸腾,抵不住那腐树烂泥的作呕气味,胃内翻腾,蒙了被褥,权当昏睡未醒。
      “少主,药凉了更苦。”这要你说!啐了句继续装睡,装着便真的困了,眼见褥内这人气息渐平,古少卿低沉的语调带上悲壮,“少主不喝,属下只能以死谢罪!”
      这才懒懒起身,脑袋生疼,对面男子一袭黑色劲装,胸口银铜护甲闪亮,腰边挂着玉笛,一副倜傥样貌,英俊的脸孔悲恸欲泣,要不要这般夸张,扶着额眯眼说道,“古少卿,你敢威胁我。”
      “属下不敢!”古少卿赶紧狗腿的端了药,嬉皮笑脸的呈至她面前,“只是前几日少主把药偷偷倒了,族长知道了大发雷霆,可苦了属下们的皮肉。”
      抬眼瞥见他领颈手背透露鞭痕,内里不知还有多少,眼底一沉,苦笑道,“我这身子怕是禁不起这般的折腾,苦了你们。”
      古少卿人前对她恭敬,底下却是没个正经,“属下挨那几下算什么,少主若实在不想饮,属下脱光再让族长抽便是了,只怕日后少主无人服侍,没我常伴左右,会寂寞。。。”
      絮絮叨叨吵得很,抬手撩起碗一饮而尽,那作呕之味直冲脑门,捂着嘴强迫自己咽下,昨日那人的话犹在耳畔,“你是我女儿,一言一行便不会只关乎你个人。”
      古少卿似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着,茫然看着她伸出摊开的手没了反应,为何她的随身侍卫那么呆,轻叹了口气道,“糖。”
      往日里知其怕苦,药饮总顺带甜点,他这才回神,抱歉的说了句,“今日没有。”
      抬眼怒瞪,他略显惊慌,“浩镜长老说少主您已成人,孩子气的食饮不合身份。”
      这算是秋后算账打击报复她不好好听课,咬牙切齿的骂了句,“老匹夫,忒小气!”
      再回头看看面前呆愣的侍卫,一股子怨气在肚肠里转了一圈,憋出三个字,“死出去。”
      勉强拿茶水漱口,心底不爽开始怀念软绵被铺,索性钻进床榻,被头刚盖上便被猛力掀开,她气急败坏的就想骂人,“古少卿你反了!”
      “少主好大的架子。”软绵的语调传进耳内,来人一袭淡蓝长杉,银白发丝披肩而下长至脚跟,面容精致阴柔里不失英气,右手揣着一本《祈族历》,不是浩镜这装嫩的老匹夫又是谁。
      她心里生着闷气,便打算不理他,浩镜慢悠悠的晃至窗前,窗户大开,寒冬清晨略是凉了些,她抖了抖被风顺起的疙瘩,摩擦手臂,心想,我是否又忘了什么。
      “少主忘了今日要作何事了?再不起就晚了。”
      这才想起,啊,对了,今夜要行“印礼”。

      神狐出生后三百年“形化”。“形化”分为三阶,兽化,雏化,人化。兽化者形似狐,体形庞大,毛色体态因能力各异;雏化者半人半兽,保留尾部,其他似人;人化则与普通人无异。神狐初始依月光而生,理大地之气,可控五行,依祈祷之力施法,所学之术均为光之祈,所以神狐又被称为“祈”。祈族用首次形化来区分能力,族内以雏化为多,再行修炼便可进下阶。首形兽化者极少,拥有绝对的权力,而与极少数的兽化相对,则是极少数的人化者,这群人能力微弱,就如。。。自己。
      首形后需选择五行,而后在每年最长之夜行“印礼”即为成年。
      本来“印礼”是由族内最强者给予恩赐,但是昨日。。。
      “你是我女儿,一言一行便不会只关乎你个人。”
      “若药当真有效,我为何仍不见好,无用的药,喝它作甚!”
      “你想自己做主便等我死了。”
      “为何这般说,我只是。。。只是。。。”
      “你既想代我做主,明日的’印礼’也便代我去罢。”

      窗外不知何时已是大亮,圣地的树木裹上银装,愈发圣洁,天色略暗,冥川也已结冰,伸出手承接凉意,低声喃道,“下雪了。。。”
      古少卿在浩镜身后站立,两人面上不似往日活脱,三人都知,晚上等待她的是什么,只是,没有言明。
      “你们出去,我要更衣。”

      今日衣饰与往常大不相同,她平日嗜睡,总喜易脱的衣衫,往日里衬罩件外衫,散乱着头发便会出门。所以,当侍女往她身上穿第七件外衫时,她就想将头上插满的银饰尽数砸烂,宣泄不满。偏浩镜还一脸“终于像个少主”的慈祥面孔瞧他,惹得心底一阵烦躁,眼瞅着端茶进来的古少卿对她露出惊艳的目光,不耐已到了极点。
      “不去了不去了!麻烦的很!”
      “现下,少主不得不去。”浩镜执起在一旁的短剑,那剑,她认得。剑体玲珑通透,剑身上祈族文刻交错至剑尖,柄身正反面均带有阵印,正面为光之祈,反面则是只属于肜祈的封之祈,剑底端圆润光滑,上有手刻的两字,许是主人日夜抚摸,字迹变浅仍依稀可辨为“纯月”。此乃母亲的贴身之物。
      浩镜将剑交与她手中,冰凉触感锁着自己,像是份责任,怎的都逃不开。
      “娘亲呢?”
      “族长一早便上了冰湖,‘纯月’昨日便交与我,这次铁了心要你去’印礼’,少主莫要再胡闹。”浩镜一本正经的说着话,她只觉着想哭,本想借着犯病脱身,此番耍赖无门。

      等装扮完毕已近晌午,酒红的外衫配着火红的里衣,袖端领口金丝挂衬,腰带白玉作底中间点缀翡翠,侧边黑金丝挂着母亲的贴身利刃“純月”,头顶上纵横交错的银饰让她觉着自个成了饰架,年年见母亲穿这套,并不知道会如此贵“重”,空着肚肠被搬至祠堂,她现在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浩镜板着面孔坐在上位念念有词,她在下面发困欲死,往年她均是偷着打盹,今年她坐主位,众位长老在侧,芒刺在背。
      祈族权利最大的是族长,其次是祭祀,再次为五大长老。五大长老为五行最强者,齐敖主火,莫非凡主金,金火善攻;司无言主土,善守;古倾城主木,善愈;主水者暂缺,浩镜暂代,水有形似无形,可攻守,可愈疗,虽不乏佼佼者,但肜祈总让此位悬空。浩镜为祭祀,他多半不管族内事务,只在重要日子主持过场。
      初祭需静默以对,众人见她主位,面上自是难看,她自坐下始终背对,也免了看人脸色。

      约莫到了傍晚,前半段才结束,等身后三三两两走光,她才瘫软在地,弱弱的喊道,“古少卿,快点死过来,本少主要亡了。” 少卿伴她多年,想来算是唯一亲近之人,但凡撒泼任性他均跑不掉。
      古少卿倒也习惯,屁颠屁颠跑过来道,“少主辛苦。”
      蹒跚着起身,双脚麻透也已困极,“少卿,背我回去,本少主好困。”
      古少卿的背宽厚,他为雏形神狐,光之祈为木,善愈疗,清心静气,偏又爱习外功,肌肉咯的她生疼,周围落雪声轻轻渺渺,不知不觉,晃悠着竟也睡了过去。

      朦胧里寒气变重,她迷迷糊糊被喂食,补眠不过半刻便又被叫起,半梦半醒中被人换了衣衫,身上饰物均被卸下,乌丝散落至腰间,只在头顶束了根玉簪。镜里自己满脸疲态,一袭白衣,衬上她本无血丝的脸孔,颇有些吓人。
      “少主,五行的刻印还记得吧?”浩镜开始叮嘱她相关适宜,她虽首次上印,多年来作为族长之女从未缺席印礼。印礼使用的器具定要是恩赐者常用之器,且萃过主人血,这才能将强者之气镌刻,是为荣耀。不过,知晓怎么刻跟刻的好不好应是两码事。她还了一个无比幽怨的眼神给浩镜,一脸委屈的叹气。

      神狐形化前后会有一段弱化期,需人守护。圣山之顶为冰湖,终年覆冰盖雪,采光极好。弱化的族人均置于湖中,相传冰湖百年前成形,湖水有治愈之效。祈族本与月同辉,夜夜采纳月光利于修行。每年进阶的神狐自冰湖而出,等待“印礼”,所以这一夜之于任何神狐均是极神圣的。不过,不包括她。

      雪渐渐停了,一路浩荡竟无人说话,林里总是黑不见底,几声兽嚎格外瘆人,好在她是被抬着上山,若是自行前来,非死在山腰不可。山上寒深雪重,午间穿至七层的华丽衣衫现下只剩两层,她体内无内力御寒,绷着身子打颤。古少卿许是不忍,偷拿着毡袄便要往她这边走,扬扬手,止了。
      她的母亲肜祈是祈族族长,亦是族内最强者,而她首形为人且恶病缠身。低能神狐在祈族本就不待见,偏她是族长之女,面子上行个礼,底下多半嘲笑讽刺。平日里她自是不计较,但今日她代表肜祈,这面子驳不得。
      待四位长老依次行完礼,她与浩镜上了刻印台。冰湖常年冰冻,而高耸的祈台便位于冰湖正中,斑驳的台阶布满霜冻,她亦步亦趋跟着,两侧神狐像此刻庄严肃穆,心里不住打鼓,之后站定,成年的神狐便要依次上台接受印刻。

      时至子夜,顶上风行大作,森冷的厉害,她曾听浩镜讲过,圣山之下压着百年前被神狐打败的异族,魂魄不散,入夜便来这顶上撒泼。
      狂风卷乱发丝,空中杂着淡淡的海腥,她有些奇怪的蹙眉,神狐位于大陆北方,西有胡狼,东有海蛇,南海则是人鱼的地界,海与这里何止万里。
      “少主!”浩镜喊了一声,冲她摇头,脸上见不得一星半点异常,许是错觉,这般想着重新回神。
      古倾城一直为她诊病,古少卿又伴她多年,木系极是护她;浩镜算她半个师傅,自不会让水系神狐驳了她的颜面;司无言的土系只对族长忠心,虽看不上她这无用的摸样,却不至于太过为难她。至于火系金系,她约莫开始头疼,齐敖与莫非凡之子,确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眼见某人四脚着地上前,眸里带着血色,除了眉宇颈间黝黑,周身火红,红黑相映,说不出的华贵。
      “祭祀大人,我等想明年再行印礼。”那兽化的神狐立于阶下,略过她对着浩镜说话。他自是有狂傲的资本,父母身份尊贵,火系金系极尽宠爱,更要命的是祈族百年来第一个兽化的神狐便是他齐烈。
      心底火气渐生,刺骨的夜,额间却渗了细汗,早知他会与自己为难,只是这般居高临下的态度,不卑不亢的无视,倒叫她有些慌神,“浩镜。。。可。。。可有先例?”
      浩镜见她渐红的脖颈,心道不好,移步至她身后,回道,“未曾有过。”
      “那未行印礼的少主代族长行印刻可也有先例?”不知何时,齐烈已在身前,体态壮硕竟高她两丈有余,桀骜不驯的眼底满是不屑。
      身上确无印刻,她的印礼也已记不清楚,许是五行皆不通,无从刻起。心堵的慌,全身血液喧哗不已,下意识圈住手臂,往后便跌入浩镜怀里。
      他轻声问她,“少主,是否。。。?”
      她觉着郁结难消,心火直冒,没有理会浩镜的探究,咬牙说道,“娘亲让我代她,自有她的道理。”
      “我等成年,便以守护圣地为任,至死方休,印礼若不是出自最强者,如何能服得心!”齐烈惧着浩镜往后退了几步,火红的皮毛在夜里闪耀,像极了炙热的烟火,染得月色诡异。
      她瞳孔紧缩,只觉着被热气包围,没了出路。身上无一处不似火烧,周身泛红,好在白衣遮体看不真切,母亲让她刻印,便是想她难堪。

      推开浩镜,面色苦痛却噙着冷笑,她知表情定是怪异,“你不愿,以为我就愿意吗?”咬牙说完便脱了力,体内热浪肆虐,血顺着七窍流出,面前模糊皆是血光,热气上涌,口中腥甜对着齐烈便吐出一口血来。
      古少卿早就耐不住,红着眼奔上来就着兽化之躯实实的打了一拳,顿时冰湖乱作一团。
      耳边嘈杂,她的头疼的厉害,牙几乎咬碎,猛抽了口气,说道,“少卿,送我回去,好热。。。好痛。。。”
      好吵,好吵。她身子难受,跌跌撞撞起身,脚下一空,跌进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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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会慢慢写,慢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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