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倦芸霞淡辰曦

　　“什么？这什么时候的事？”莫芸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听到老师的话一下子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疼得眼冒金星。
　　“大概是圣诞节过后吧，他递了请假条说家里有事请3天假。可是现在都过去好多天了，他没来上课又没打电话请假。我就想打电话确认一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嗯……老师，这件事等我弄清楚了再给你打电话，好吧？”不等回应就挂了电话。
　　莫芸拔了针头，打开柜子换好衣服鞋子，左右看了看，快步地走楼梯下去了。这时候刚好有人下了车，莫芸就急忙坐了上去，“司机，麻烦你去……快点。”
　　开门的时候，莫芸的手抖得插钥匙插了好几次才插进去。她来不及拖鞋，直奔卧室，把衣柜从头到尾地翻了一遍之后，瘫软地坐在地上。
　　他把所有的证件档案都拿走了，这次他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所以才能装得那么若无其事。
　　可是那天明明他还带着笑，明明还对我摆臭脸，明明还那么靠近和熟悉，怎么可能转身就离开，我不相信。
　　“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的阿衡他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她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看着一个个背影相似的人，可是每一个都不是他。
　　地上湿哒哒的，一脚踩下去有凹陷般的粘连，这样的天气一天到晚都不会晴朗，就是阴阴的，若无法驱散的阴霾。
　　从繁华的大街到僻静的小巷，两条腿麻木到没有知觉，只是抱着一定要找到他的想法，所以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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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凄然一笑站起来，拍拍裤子走向了公交车站。

　　那少年却已经转过了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他的睫毛比阿衡的要密，眼睛比阿衡要细要长。可是他的眼睛没有阿衡那么黑那么亮，他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更斯文得体些。
　　他的鼻子很挺，比阿衡要窄一些，下巴更尖一点。他的鼻子上还有一颗痣，浅浅的却看得分明。
　　他不是莫恒。
　　那么。阿衡在哪里？
　　“你怎么回来了啊？”刘丽惊讶地看着突然回来的女儿，嘴角是怎么克制也无法收回的笑。
　　“哦。回来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当着这个男孩的面，莫芸本能地不愿意去谈论自己的弟弟。只是焦急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刘丽紧张地拉着莫芸的胳膊，一步步走到那个少年面前，莫芸觉得莫名的难受。
　　“小芸，他是莫思远，你弟弟。”
　　刘丽几乎是颤抖地说出了这句话，可莫芸却觉得背上的汗开始结冰了，他温和的笑似乎是在嘲笑她二十年来的无知和执拗。
　　“弟弟？”莫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对，你的亲弟弟。”虽然艰难，但却是不得不说来的事实。
　　莫芸不禁一笑，“妈，你又开玩笑，对吧。”
　　“小芸，妈没跟你开玩笑，他就是你弟弟，你唯一的弟弟。”
　　“什么？唯一吗？那阿衡算什么。垃圾箱里的流浪猫吗？还是什么证明你同情心的爱心奖状？”
　　“莫芸，妈妈自问这么些年把他拉扯长大，费尽心思地让他过得好，并没有哪里对不起他。可是思远他也应该回来了，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明明亲人都健在，怎么能不一起生活呢？这么多年，他一个人生活，你可曾想过他是什么感受。现在他回来了，你不该先关心关心他吗？”
　　“很抱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原来还有这么个弟弟。可是，你怎么能瞒着我。二十年来，我都只有一个阿衡，只有阿衡这么一个弟弟啊。你现在带一个人回来，就跟我说他是我弟弟，这也太荒唐可笑了吧。既然你选择了隐瞒，为什么就不能一直瞒下去呢？”莫芸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在一夕之间全然改变之前的摸样。
　　好像现在怎么说也无法让莫芸理解这件事，刘丽淡淡地说道，“算了，你先洗澡睡觉吧。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谈吧。”
　　莫芸执拗地甩开了刘丽抓着的胳膊，“我不要。”头一次她这么的不懂事，任性地毫无悔意，“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想要隐藏什么，但是请不要随便破坏我的生活。我的弟弟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来就能取代的。”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对这个新来的亲弟弟充满了丰盈的敌意，她讨厌他亲和的笑把她衬得这么可恶和恶毒。
　　因为她直觉得如果他一直在，她的阿衡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什么你弟弟你弟弟的，思远就是你弟弟，他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陌生人。而是跟你一样，一个妈妈生出来的，你否认不了的。”刘丽开始有些生气了，她难以想象一向乖巧懂事的莫芸在这件事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既然你觉得这才是你儿子，那么你让另一个人来取代他的时候，你有想过这是你儿子吗？现在你再用他来取代阿衡，那么，我会开心吗？”
　　刘丽当然知道她对于思远亏欠很多，可是她也给思远提供了良好的生活，尽量用她的方式去弥补。看着思远温温热热的笑，她的心很容易被抚平，很容易被忘记亏欠。
　　“小芸，你还记得那个人进去的时候你答应过妈妈什么事吗？”
　　“我……当然记得。”
　　“那么你就做到，别让我难过。明天我们再谈。”她轻轻拍了拍莫芸的手，才发现她的皮肤刺骨冰寒。
　　正想握住她的手，莫芸却转身走向卧室。走到一半，她轻声坚定地说道：“妈，我只要我的阿衡。”
　　她不知道为什么奶奶不在家，连客厅里的那张大床都带走了。不然的话，莫思远的到来一定可以让她放鞭炮庆祝，昭告街坊四邻，普天同庆。说不定还要喜极而泣告慰祖先。
　　一想起奶奶对阿衡漠视般的冷淡，她的心里就堵得难受，她似乎更加讨厌这个突然间从天而降的莫思远了。
　　客厅的光依然亮着，但是母子俩显然都没有谈笑的心情了。刘丽失落的脸看得莫思远很是担忧，“妈，或许，你应该让阿衡回来。毕竟他也是你的儿子。”
　　“他怎么会是我的儿子，我这辈子就只生过你这么一个儿子。”刘丽严厉地瞪着莫思远，生硬地打断他的劝阻。
　　“您就接回来不行吗？就像以前那样生活，大家一起开心的生活。”
　　刘丽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不会再回来了，有我在，他别想再进这个家门！”
　　“妈！”不顾莫思远的喊声，刘丽也带着不好的心情走回了房间。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个陌生的客厅里，不断地叹气摇头，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想象中温暖。他像天外来客一样恬不知耻地进驻了这颗星球，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落地生根。
　　他的姐姐眉眼间的神态跟他极像，是个漂亮的美人，可是看他的眼神却没有一点温度，似乎还透着憎恶。是不是因为在见面之前，她就已经否定了自己的存在。
　　也许有一天她能接受他，作为她的弟弟。
　　这一夜一屋子的人都辗转难眠。天空可以从一寸寸的黑到灰然后缓缓地变亮，可是人心里的伤口却很容易随着黑夜沉睡。
　　陆辰诺后来给莫云拨电话的时候，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了。他不断地拨却只能听到机械的女声一直重复。
　　随后他接到了朋友的电话，开车回家睡觉。既然她已经平安到家了，那他也该平安到家了。
　　可每个人都是这样，当你以为一件事已经结束的时候，其实它才刚刚开始。当你以为你可以无私奉献舍己救人的时候，你才发现最惜命最谨小慎微的人是你自己。人们满口谎言的开始，满口谎言的结束，谁会怕彼此的伤太千疮百孔看破红尘。
　　莫芸一脸苍白的坐在沙发上，垂着脸，收敛了所有表情。刘丽的面色也不大好，年纪毕竟大了，整宿没睡，整个人都不舒服。
　　“现在我们谈谈这件离奇的事情了吗？”
　　刘丽点点头，“嗯。”
　　“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想问我的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你的弟弟就在这里，他不会离开，会一直都在。”刘丽现在很平静，她不想跟女儿闹得不愉快。
　　“是你逼走了阿衡吧？我早该想明白，除了你谁也没法真的让他离开。”头一次，她想要大声地嘲笑自己的母亲。
　　“这是他的选择，我没逼他。”
　　“没关系，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你认清现实好不好，我们才是一家人，他到底都是跟我们没关系的外人。他只是外人。小芸，我们现在就及时地把错误纠正过来，好不好？”几乎是带着恳请的语气，可是莫芸丝毫也听不到。
　　“那何不将错就错，我讨厌你无聊地拨乱反正，肆意践踏别人的人生。”
　　“什么！这是你对你妈应该有的态度吗？为了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家弄得鸡飞狗跳，一定要这样吗？”
　　莫芸背好包，站起来，“那您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去把他找回来。”
　　“你休想。我不许他再进我家的门，一步也不许！”从来没有哪一刻。温柔贤惠的母亲也变着如此张牙舞爪。
　　“既然您不说，那么我先走了。”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说完后，就出门了，就像平时出门上班一样。
　　可是刘丽知道她的心里面已经恨上她了，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已经没有办法再跟莫恒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
　　莫思远扶着刘丽，轻轻拍她的肩膀，可她却颤动地更加厉害了。她的委屈，她的眼泪，就算不能被理解，也不能轻易妥协。因为，这也是她的人生。
　　莫思远心疼地说：“妈，你其实可以告诉她的。”
　　刘丽摇摇头，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别说……答应我……别说。”
　　他无奈地答应了，却觉得这个家开始由里到外地破裂，而他好像是那根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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