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德何能

　　赵家西院的莲塘，是个冤魂聚集地。

　　我定眼看了看，原来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赵家西院的莲塘。

　　我曾听别人说过，这里的莲花开得极其好看，可是来看的人却少之又少。因为，曾有许许多多的人无缘无故地淹死在这片莲塘里。有人说，莲塘里的莲花一到夜晚便会化身成美女或白面书生引人掉入莲塘中，而活人，便是养育这一片莲花最好的养料。

　　莲塘的中央，有一个废弃的小亭子，想来曾经也是文人雅士吟诗作对的地方。通往小亭子的路则是条弯弯曲曲的九曲桥。现在虽不是盛夏，但一层层的荷叶早已密覆在细细的桥路上。

　　小亭子里，闪着微暗昏黄的烛光，远远瞧去忽明忽灭的。

　　我暗想着，自己是不是撞见鬼了。如今真的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个时候，我理应拔腿就跑的。

　　烛光突然灭了。借着月光，我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慢慢朝我飘来。九曲桥上的荷叶发出整整攒动的声音，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由于鬼魅飘过惊扰了它们。

　　那个白色的影子不知不觉地就移到了我面前。我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它”的面目。

　　“你真好看！”我笑了笑看着对面的“它”，“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对面的他只比我高半个头，月光下精雕细琢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有趣的是，虽然没有半点雨水，他手里却执着一把青色的雨伞。

　　“你就是传说中的莲花妖怪吧？”见他不搭理我，我挠了挠鸡窝一般的头道，“我也知道我快要被拖下水，马上就要进地府见阎王了。但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你可不可以满足我？”

　　他抬了抬如墨染一般的眉毛，似是在等我说下去。

　　“听说莲花妖怪想变成什么就可以变成什么，你可不可以变成个鸡腿，给我咬一口？”

　　抽筋，他的脸绝对是在抽筋。

　　头上似有一大片寒鸦飞过，除了它们嘲讽的叫声，我听不到其他声音。

　　“好吧，我知道我的要求过分了一点。你一定不喜欢自己变成鸡腿。”我看着站在面前的他缓缓的收起手里的纸伞，继续道，“要不。。。”

　　“你的脚流血了。”他抬起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我的小脚板。

　　“哦！”我低头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也许是刚刚一路走来踩到了什么尖利的东西，被他一提醒，这才感到丝丝疼痛感。

　　“你真是个怪人。”他轻笑。

　　一池的荷叶随风舞动，仿佛倾倒于他的笑容间。莲塘上烟波四起，泛起阵阵涟漪。

　　“看，月光碎了一地了。”他缓步走近我，璀璨如星的眸子直直看着塘边的石板路。

　　我们并肩而立于莲塘边，微风送来他身上的阵阵莲香，使得我的思绪越发的飘渺。

　　“好香，比街边的烧饼还香。”说到吃的，我的肚子突然就应和着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那你更喜欢鸡腿还是烧饼？”他侧过头来笑意更浓。

　　“我以前都喜欢。”我咽了一口口水，“可是，我现在最喜欢的是你。”

　　“你的喜欢真是随便。”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边。

　　或许，他是不喜欢我把他和鸡腿烧饼归为一类吧。

　　“才不。”我生气地嘟起嘴，认真地看着他，“我只喜欢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只有从未得到过的，才会觉得是世间最好的。

　　“没有下雨，你为什么要打伞。。。”见他不搭理我了，我准备另找一个话题。

　　“遮月光。”他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

　　“妖怪都长得像你这么好看吗？”我不死心，继续搭话道。

　　“也有像你这么丑的，比如□□妖。”

　　“。。。。。。”

　　如果此时换成别人，应该是如下场景，要么愤恨地将他推进水里，要么掩面泪奔而跑。而我是曾经出自大门大户的闺秀，自然不会这么做。

　　“我不是什么妖怪。”沉默了良久，他拂了拂袖，转身准备离开。骤然间，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将脚下的丝帛金履褪下递于我手中，“穿上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也不伸手去接。
　　“好好的一双金莲，怎可这样糟蹋？若是真的伤了肌理，怕是以后连舞也跳不得了。”他拉过我的手，将金履一把塞入我怀中。

　　跳舞？我歪了歪头，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宜主时常在我面前学蚯蚓状从这头扭到那头的场景。据宜主说，乐坊里的姑娘们都是这般风姿绰然地吸引了无数公子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谁说我跳不得舞？”我撅嘴一怒，将金履丢回他手中，“你睁大眼睛看好了，本姑娘现在就跳给你看！”

　　说罢，我便跳出一尺远，双手叉腰盛气凌人地看着他。

　　“这样啊。。。”他眼里满是笑意，嘴角微微上扬道，“既然姑娘如此盛情，在下也不好推却。只是你的脚已经破了，可千万别再伤了筋骨。”

　　我觉得他此刻就是在讥讽我。

　　“看好了！”我大喝一声，双手合十直接举国头顶，今晚，我定会让你倾倒于我的舞姿之下。

　　一，二，三，四。我双脚平移向左边挪步，然后突然往左边一扭，对着他莞尔一笑。

　　二，二，三，四。继续向右平移，一阵冷风吹过，索性将我稻草般的头发全部吹得覆在了脸颊之上。然后这并没有在此时打乱我优雅的步伐。

　　扭啊扭，我扭啊扭啊扭。

　　只见面前的人像是被人锤了一棒，不仅面部表情僵硬，连手中的金履也骤然落地。

　　“姑娘这舞，是和谁学的？”我等了半晌，他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想来我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示过我这般才艺，此番虽是小试牛刀，但试想效果还是不错的。我想，接下去那句话应该是：真是惊为天人啊或是真是叹为观止啊。

　　事实证明，他对我的评价才是惊为天人叹为观止的。

　　“这。。。这真是一把杀人于无形之中的利器啊！”他抬手拂了拂额上沁出的冷汗，“刚刚我的心跳似乎是漏了半拍，此时连呼吸也极其不顺畅起来。”

　　这算是赞赏吗？我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如果说，我的舞姿紊乱了他的心跳和呼吸频率，那便是。。。。。。他对我动情了。而他当下把心里的想法如此深刻地对我表达出来，那定是在和我倾诉他对我的爱意。

　　“你讨厌啦！”我一把推到他，抱起地上的金履，羞红了脸飞奔而去。

　　看来，我终究还是继承了家族里喜欢推人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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