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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从我明白事理开始,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姐妹二人是你母亲和别人私通生下来的。
当然,当时的我还十分年幼,并不明白私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偶尔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也会托腮思考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我的姐姐,便没有我那么多愁善感。她常常会恨恨地看着我,然后抢过我手里只喝了一口的米汤道:“如果没有你,我就可以多吃一碗了。”
母亲似乎也不大喜欢我,印象中的她,总是扶着瘦如枯槁的父亲从这个厢房穿到那个厢房,偶尔我想要去搭一把手,也会被母亲重重地推到在地上。
每每看到这个场景,宜主总会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着:“你真是个傻瓜!”
终于有一年春天,门口的那颗歪歪扭扭的老槐树没有再爆出新芽。
似是有人说过,父亲和门口的槐树是极其相像的,远处望去都是歪歪扭扭的样子。如今老槐树死了,父亲也断不能独活。终于在这一年的春天,父亲躺在病榻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是眼睛还是死死瞪着母亲,家里的仆人说,这个叫死不瞑目。
家里的仆人还说,我和宜主的生父其实是低下的舍人,似是姓冯。
对于这些霏霏细雨般的流言,我只是充耳不闻,或是对着那些嚼舌根的下人们傻笑,而宜主的态度便是激进多了。每次见着她怒火冲冲的飞奔而来死死掐着我的手,我就知道那些乱七八糟地话一定是进了她的耳朵。
往往她都会把我推到那些下人面前,大声嚷嚷道:“她才是舍人的女儿,不是我!”
可她忘了,我们是一起被生下来,一起被遗弃在草丛中,又一起再被捡回来的。
父亲消失的第二天,家里的下人们也一并不见了踪影。
“宜主,合德,我们该走了。”宅子的门口多了一辆破破烂烂的手推车。
“我不想走!”宜主抱着大门,叫得很是凄厉。
“母亲,我们去哪儿?”我拉了拉母亲的衣襟,然后再次被推到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我们母女三人徒步来到了闻名遐迩的赵家巷子。而我们新的住处,便是赵家巷子最深处在茅厕边上的小草房。
赵家巷子,是此处最繁华的地方。这一条长长的巷子永远充斥着悦耳的丝竹声。可谓是日日起舞,夜夜升歌。很多达官贵人经常在漆黑的夜里穿梭其中,偶尔我也可以在透过家里的窗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衣鬓一角。
赵家巷子的主人,是年过四旬的赵临。虽然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但是每日街头巷尾都会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即便是不太和我们说话的母亲,偶尔也会在我们面前提到这个人。
“明天又是收租的日子,这该死的赵临定会派人来上门讨债的。”母亲气呼呼地将手里做到一半的女红丢在我的脸上,“要不是你们两个,我何至于过现在这种苦日子!”
我一语不发地拾起地上的女红,拍了拍沾上的尘土递到母亲手中。
“母亲何不将合德卖给赵临?”宜主一把推开我,乖巧地看着母亲。
我很庆幸没有遗传到家族里喜欢推人的这个毛病。
“若是我死了,我定会将你们两个卖个赵临,这样也好让我入土为安。”母亲看了看外头,低声道,“你们两个蠢货,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快去赵家院子里偷些吃的来。”
宜主听罢,一把将我推至门外,嚷嚷道,“你去你去,上次险些被抓到,害我还丢了一只鞋,我如今只剩一只鞋了,你让我怎么去?”说吧,抬起自己黑黑的脚丫子在我跟前晃了晃。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连一只鞋也没有。脚底早就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
也罢,若是不去,说不定我们三人今晚都该饿死了。
挽起拖沓破烂的袖子,我决绝地看着宜主:“宜主,若是我被抓住了,他们定是会把我打死的。如若真是这样,你好生照顾母亲。”
天边的云霞仿佛被红色的染料泼过一般,就像烧着的火。宜主的脸也在云霞的映衬下变得火红火红的,格外好看。
小跑几步,我就来到赵家院子墙边的榕树旁。隔着墙,我隐隐听见两条大黄狗不停地叫着。看来,这就是黄历上说的不宜出行。
我静坐在树下等着天黑。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天就完全暗了下来。沿街的灯笼逐一被人点亮,像一条火龙般婉转延绵。
我拿耳朵贴着墙,半天没有听到大黄狗的叫声,这才放心地呼了一大口气。我伸了伸手,正好够到头顶那根树枝。不一会儿,我便顺着树枝爬到了赵家院子里。
赵家院子分为东西两院。东院是客来客往的地方,也是看守最严的地方。而我现在落脚的,便是赵家下人所住的西院。之前有风水先生说这里是煞气所聚集的地方,必须让多找些命贱之人来挡煞。赵临这人是极其相信鬼神之说的,所以也难怪他会这么大方地空出这么一个院子来给下人们住。
西院的墙角,放着几个黑黑的大缸,里面放着从东院运来的泔脚。若是赶上夏天,很远就能闻到一大股酸臭的味道。幸好现在还是初春,这里面的东西还吃不坏肚子。
若是舀上一瓦罐,也够我们母女三人吃个两三天了。想着我便飞奔至大缸前,探头往里看了看。
忽然,远处飘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笛声。
刚刚被我拿起的大瓢骤然掉到地上,而我仿佛失了魂魄一般,一步一步朝着笛声的方向走去。
这笛声仿佛是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我不断地超前走。以前听巷子里的大人们说过,有一种邪术叫做勾魂术。一旦被勾了魂魄。人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被别人掌控,难道今天真的被我遇上了?
眼前好像不断有柳絮和飞花拂过,连空气里都带着熏人微醉的香气,我是怎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到底走到了哪里,笛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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