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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一觉睡了个饱，醒来时分，传入鼻端的竟是悠然醇厚的香气，殷殷诱人。
方意芜睁开眼，几个一直守候的侍女登时上前来服侍，个个都是千娇百媚的好颜色，只是服侍的举止不怎么熟练。方意芜眨了眨眼，确定这尽是些陌生的面孔——想来也是，方酃然一回来，必定将她带回方府主宅。
那这些新进府的丫鬟……方意芜回想起南宫歆之前的话，微妙地扬了一下眉。
她老娘的速度至于这么快么……|||||
方意芜起身，随手套上原本叠在床沿的鹅黄色外衣，一番洗漱过后，她才指着放在放桌上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回禀郡主，那是小侯爷今早令人送过来的。”
“小侯爷”这个词令方意芜听的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然那是说方酃然。不过这么个称呼听起来真的挺陌生的……尽管也算是事实。方意芜漫不经心地和衣服上的系带作斗争，道：“你别这么喊他了……叫方少爷就好。”
不然听起来总觉得像什么纨绔子弟……怪怪的。
等等，那个笨蛋小鬼送来的？
该不会就是他自己亲自下厨的吧……
说人人就到，方酃然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小芜，你醒了么？”
“嗯。”
方意芜淡淡答道，也没有让他进来。
毕竟是男女有别，眼下她这种装扮跟人见面虽然放在现代没什么，不过如果放在安国就很有问题了——即便是亲生兄长，也是不符礼制。
话说回来，这些菜闻起来真香……该不会就是从首席厨师那里要过来的吧？
“那些都是你做的？”
“当然，快尝尝看吧。”
方酃然的话语里依稀有着宠溺的笑意，仿佛能够想象说话者微弯的眉眼，晶莹澄澈的眸子，唇角温柔尔雅的笑容。
方意芜的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坐到桌前，有些讶异地看着菜色的丰富程度。
菜肴要求色香味俱全，不过单凭这色与香就足以令人胃口大开食欲大增了。方意芜尝了一口，险些为那美好的味道而喊哈利路亚。
“怎么样，还满意么？”
这小鬼……简直是人才啊！！
方意芜巴巴地说道：“哥~~~要是哪天你不当将领了可以直接去开酒楼当厨师……我一定天天到你那里去蹭霸王餐！”
天……第一次下厨就能烧出这种神一般的水平，如果这人不是她亲生老哥她一定会扑过去打包干脆抢亲啊！！
方酃然笑了一下，开口道：“小芜。”
这次的话语很明显有沉滞，方意芜收敛了笑，柔声细气地问道：“怎么了？”
方酃然叹了一口气，方意芜听见外面传来有条不紊的轻巧脚步声，对方酃然行礼的声音过后，她的房门被人敲了几下，一群侍女又鱼贯而入，各自手里捧着堆堆叠叠的金绯朱银，珠光耀耀，险些能够刺瞎人眼。
方意芜瞬间垮下脸。
※※※※※※※※※※※※※※※※我是小芜惨遭“蹂躏”的分割线※※※※※※※※※※※※※
重重叠叠的锦衣华缎被递于眼前，这是依照宫制而成的郡主朝服——虽说穿的时间很少，但是穿的用途却很大。内穿青纱中单，外衣以素色丝绸为绣底，濯纱为工，缠绣着云银霰金，对襟大袖边缘顺着秋香色锦线延绵成一株株傲雪凌霜的金盏花，织金微凸，显得更具生韵，连每一缕花蕊都烁烁生辉，四合如意式的披帛上施蹙金绣云霞翟鸟纹……
更可怕的是，一系列统统套上后，还有一堆看上去华丽豪奢实际上沉重的可怕的笄钗华胜花钿步摇梳篦簪珥擿在等着她……
好不容易总算收拾出了个人样，方意芜拒绝了侍女递上来的缤纷繁杂的眉笔胭脂腮红，自己动手打算微微化个淡妆。
她的眼睛不算大，而是细长的丹凤眼，多少有些桃花相，眉目出落得颇有几分丽色，容颜虽然不算绝色，但是所幸南宫歆和方怀季的遗传基因确实不错，五官底子生的很秀气，扮个清丽温婉的小佳人绝对绰绰有余，只是绝不适合那样大红大绿的浓妆艳抹。倒是很久都没这么正式化妆过了……连带步骤都有些不熟练。
……眼角微向上挑，因此眯起眼睛来微笑的话会显得格外欠扁……想起甄秋煜的评价，方意芜眯起眸子笑了一下，嗯，分明是纯洁无害温良淳朴的豆蔻少女一只……那个诽谤的家伙！
放下藕荷色的唇纸，方意芜耙了耙其实依旧一丝不苟的刘海，对着菱花连弧蟠虺纹镜，看着自己满头恐怖且毫无品味的金玉装饰，只能在暗地里诅咒姓方的老贱人回来就回来呗，宫里干嘛还要开毛子接风宴……
偏偏她作为唯一的嫡系女儿，还不得不出席……
而明明接风宴是在晚上，一大早却就要裹上这么一堆沉重的包袱！
方意芜咬着牙推开门，不意外地看着方酃然仍然伫立在那儿，身量修长挺拔，有如玉树临风，侧脸的线条完美到令人惊叹，墨玉似的眼瞳里仿佛点燃了滴滴阳光，明亮而不灼人，睫毛更是长得令她简直想上去拔……绝对不会逊色于当年颂咏千古的谢家子弟。
方酃然侧过脸对她微微一笑，道：“小芜你……”随即微瞪大眼睛，语焉不详地消失。
“怎么了？”方意芜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道。
能够被绝世帅哥用如此的类似于惊艳的眼光注视是很好，但是当这个绝世帅哥是自己的哥哥且那张脸比自己还要漂亮 N 倍，帅的令人根本想毁他容时，这种眼光就不那么好了。
“真漂亮……”
方酃然的话语微有些压低，更显得具有磁性，有一种令人不知不觉就信服的感染力。
方意芜挑了挑眉，趁没人注意到捏了捏方酃然的脸，嫉妒手下那柔滑的触感的同时，也不忘说道：“这句话等你留着跟娘亲说吧。”
说起来的确很可耻没错，南宫歆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是明眸善睐风采依旧，比起她这个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女儿，还要更加的艳光照人。
方酃然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说真的……吾家有女初长成，本来是养在深闺之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有那个福气。”想到那双琥珀色的深潭，完美如面具般的笑颜，方酃然忍不住颦眉道：“小芜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啊……怎么就那么不……”
方意芜眯起眼睛，仰头道：“我怎么了？”
方酃然忍俊不禁，伸手欲揉了揉她的头，结果在看到那堆堆叠繁复的华丽饰物后及时收手，仔细打量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真可怜。”
方意芜无比赞同地点头，耳畔珠翠摇摇，摩挲有声，清亮空灵的声音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依稀飘来，隐约地拂在空气里。
“有多重？”
“起码头十斤吧……”
“有机会的话，我就拿这个法子去试试。”方酃然微微一笑，柔亮的阳光穿透纤长的睫毛，蝉翼一般安静地服帖着，仿佛是谦谦如玉的松下君子，可惜说话的内容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待到看到同伙的脖子都被生生压断，其他人问什么也都该出来了。”
“……你打算拿这玩意去试什么？”
“这就不是姑娘家的话题了。”方酃然微抿了下唇，眼底掠过浅浅的阴霾。不过一转瞬，笑靥又是明亮如一米温煦阳光，俊逸的五官因为柔和的表情而显得越发温柔，温柔得几乎不真实。
方意芜看在眼里，微微挑起眉却没有说话。
自幼在一起长大，这个哥哥的性子，她多少还是明白的。
既然他不想言说，她绝对不会苦苦逼问。
“你又瞧不起我……”少女的声音满含了委屈，泫然欲泣，“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像是在军营里面发生的事，每一次我都打听的清清楚楚！之前你不是用军棍杖刑了那个王尚书的儿子么？他老子就在朝廷上哭哭啼啼告御状呢……”
先一步转移话题，方意芜着实不忍心看到方酃然有所隐忍的阴翳，当即靠到他身上迅速挽住臂膀，软声细语道：“那个人才讨厌呢……”柔软的女体伴随着少女清新的香气袭在身畔，感觉方酃然的身体一僵，反射性的打算推人，方意芜更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口里仍旧不停，声音倒是依旧委屈得像是个刚哭泣的小媳妇，“明明是自己儿子犯了错，不听从军令又对长官出言不逊……”
听着娇软得像是在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声音，方酃然原本打算推开她的力气逐渐消失，总算屈服于方意芜的顽固之下，乖乖的站在那里任她吃豆腐。
“我见过那个家伙……根本就是纨绔子弟一个，长得又丑又没才学又没品位还偏偏自以为了不起……”
方酃然微微扬起眉，道：“你见过他？”
“嗯。”
“……怎么认识的？”
“我不认识他啊。”
“你不是说……”
方意芜一不小心说漏嘴，也没打算告诉哥哥自己和甄秋煜两个究竟干了什么好事，干脆……
嗯……趁机问一下，到底有没有那个野女人存在好了。
“见过和认识是两码事好不好？”方意芜毫不掩饰，笑靥如花，反而向方酃然发问道：“就像我虽然知道那一位姑娘在这里……”纤细的手指不怀好意的在方酃然的心脏处一指，看着那张白净的脸孔倏然间变得绯红，少女笑意盈盈，黑亮的眸子里盛着一泓秋水，流波涟涟，“可我却没见过她呢……有机会带到家里来认识认识么。”
方酃然偏过头，忽然沉默了下来。
轰隆隆！天打雷劈！
这个反应……
居然真的有……
“哥……”
方意芜的声音带上了点呜咽，这次可不是假哭，而是真的有种嫁女儿的笨蛋父亲的心情（？？），她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
的确已经变了！
方酃然确实不再是那个会被她耍得团团转的粉雕玉琢的“笨蛋小鬼”了——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顶天立地的少将军，一个可以保护她和他的爱人的成熟男子！甚至……早就到了她该为他准备聘礼娶老婆的年纪！
“怎么了？”发觉妹妹的声音好像一下子低落了许多，连原本牢牢禁锢自己的手臂也松了下来，方酃然有些不解地看着方意芜，眼瞳里却映入了一双湿漉漉的黑眸：“哥哥……”
“嗯？”
这下方酃然是真的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了。
“那个姓王的含血喷人，出口诬陷，硬要说你是仗势欺人，还说方家势大，甚至不将龙颜放在眼里……”
原来是为了这个。
方酃然有些失笑，同时也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妹妹无邪的双眼蒙上血腥和不堪，政治上的风暴与权欲的纠葛，由他一人承担就够了，当下柔声道：“这没什么。”
“可我不要你有事……”
“小芜，别担心，我没事的。”
“但是无端端的一场接风宴……肯定是不坏好心……”
“怎么会是无端端呢？”方酃然伸出手，拨开方意芜的刘海，欲抚平妹妹眉间的忧虑，“父亲数年没有归朝，陛下亲自接风洗尘，是以表慎重，也是犒劳。”
“但是……”
方酃然安抚地一笑，眼神里忽然出现了几分挣扎的迷茫和难舒的惘然：“为了你们……我也绝对不会有事的。”
敏锐地察觉到方酃然话语中不同于亲情的温柔，方意芜微微眯起眼，露出异常纯情天真的笑容道：“那好，哥，告诉我你的那个‘她’是谁吧~~~~”
那个胆敢勾引她家小孩的狐狸精！她绝对要把敢觊觎“她的”哥哥的女人揍到连她老母都不认识的样子再抛尸野外！！
方酃然俊脸微红，撇过头去：“嗯……”
方意芜掩去眸中冰冷的凶光，干脆放开方酃然的胳膊，抓住他的手不依不饶地撒娇道：“哥哥~~~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人家也想知道未来嫂子的样子啊~~~”
她只会把那个狐狸精扒皮抽骨，然后剁成肉酱！
“……姑娘家问这些做什么？”方酃然转过头来已经是一幅正经模样，白皙的脸孔一派君子气度，“你还是安分一些，就算对得起你身上的宫服了。”
“小气鬼……”方意芜撇着嘴，放下手走开了好几步，用方酃然可以清晰听到的声音嘟囔道：“连人的名字都不告诉我……”
“没有必要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
“嗯？”
方意芜转身，面露不解。
方酃然弯起唇线，轻声道：“我和她……是没有可能的。”
终其这一生，她也绝对忘不了。
那样温柔的笑容，清浅的像是一个似真非假的幻梦，隔着遥迢的千山万水，是注定了永远天涯一方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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