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英侠录

　　萧翼听了这一问，心中也讶异：「为何路伉与陈庄主，都问相同问题？」他口中就答道：「我那叔叔并非本家。但自小，我们都叫他钟叔叔。」
　　孟博师徒四人又对望了眼，路伉又转头看着萧翼说：「小哥儿可会唱首儿谣？金翅儿，飞翻翻。雨洒花，红艳艳。」
　　萧翼听他问了半天叔叔的底细，话头一转却问起儿谣，一时似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他点了点头，又想起和冯嫽在树林中争论这首儿谣意涵的情境。
　　就听路伉说道：「这首儿谣原在形容三十年前江湖上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江淮群盗皆奉其为总管。此人正是钟离庆，是楚汉相争时，西楚大将钟离昧后人。他与西楚霸王后人项武义、九江王英布后人红娘子，结党作乱，希图恢复楚项霸业。他善使一对黄金画戟，人称金翅飞魔。在万人阵中，盘旋飞舞。百步以内，眨眼间教敌人头颅满地乱滚，飞血漫天，如红花遍地朵朵而开。后来江都王、淮南王两件反案辨过后，这三人就不见了。如果我们猜得不差，令叔就是这位金翅飞魔钟离庆。」
　　高祖皇帝刘邦，与西楚霸王项羽、九江王英布、西楚大将钟离昧的恩怨，原本也是街巷乡里间，人们口头传说的故事。即便七、八岁的娃儿也能头头是道，说上一段。项羽与高祖皇帝都是战国楚人后裔。但项羽出身楚国贵族，与高祖皇帝一介平民，十分不同。他又勇猛善战，在巨鹿破釜沈舟，持三日粮，抱着有去无还之心，乃九战九胜，大破秦军，解赵军之围，更将二十万降卒，尽皆坑杀。而当巨鹿之战时，诸侯兵马都围在四周，看秦军势大，不敢出战救赵。而项羽大破秦军时，楚军杀声震天，士卒都以一当十，锐不可当。后来秦军将领或降，或自焚，或被杀。战胜后，项羽召见各路诸侯。诸侯想起战场上楚军威势，无不惴恐，都不自觉膝行入账，跪拜项羽。而经此一战，项羽被尊为各路诸侯盟主。在灭秦后，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更分封天下诸侯。但项羽为人吝啬，忌材忌贤，又刚愎自用。后来被高祖皇帝，会同韩信、英布、彭越兵马，将项羽围在垓下。项羽被追到了乌江边，只剩下百余骑，不忍再见江东父老。他又看见追兵中都是昔日部下，于是壮烈的自刎而死。
　　而九江王英布本来是项羽帐下第一勇将，以功封当阳君。在巨鹿之战时，项羽带兵到了彰水边，看秦军势大，迟疑不敢渡河。于是他先遣了英布率领二万人渡河。谁知英布在河对岸，面对秦朝大军围剿，竟然连战连胜。于是项羽才下定决心，破釜沈舟，渡河与秦军决死战。可是项羽为人悭吝，后来高祖皇帝许英布当王，终于说服英布投降。但是在诛灭项羽后，高祖皇帝、皇后忌惮异姓诸王，于是幽禁韩信，诱杀彭越。九江王英布被逼反了，却又被高祖皇帝招天下军马击败。英布走投无路，一人凄凉逃窜荒野，却被出卖杀了。
　　而钟离昧为项羽身边两名大将之一，另一人是龙且。钟离昧与韩信交好，屡屡推荐韩信，但项羽都不采纳。后来项羽中了陈平离间计，疏远钟离昧。等到项羽诛灭后，钟离庆白发年老，只有投靠楚王韩信。但钟离昧曾屡次困窘追杀高祖皇帝，因此虽然许多西楚故将都蒙赦免，唯独不赦钟离昧。后来钟离昧知道韩信要出卖他，悲愤中就自刎而死了。
　　萧翼忆起这些楚汉恩怨，又听路伉说起这些江湖掌故。他更想起钟叔叔在树林中，盘旋飞舞，把那些码头泼皮无赖，都砍了脑袋的景象。他忍不住头皮发麻。但是要他把亲昵的叔叔和西楚国大将钟离昧扯在一块儿，他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
　　却听得孟博说道：「伉儿！此事若无十成把握，不要随意讲。」
　　萧翼亦赶紧辩道：「我也曾见过叔叔一双铁戟。却是黑的，不是金的。」
　　路伉冲口答道：「金的也可以熏成黑的，以避人耳目呀！」
　　萧翼一时语塞，想到叔叔那一日在崖上激战，双戟翻飞，恰似一只好大鸟。而翟敬也骂叔叔是老飞魔，心下也开始半信半疑。
　　又听孟博道：「子远！你若不嫌屈就，可入老夫门下。老夫传授你浩然真气调息之法，练习养身之道。如此虽未必能除这病根，但若辅以针砭药石，寿至颐耆却是办得到的。」他停了片刻，又续道：「否则像你这样受的伤，只会日加沉重，四、五年后，随时有逝去的可能。」
　　萧翼听得这些话，头脑却空白一片，呆在当场。他倒不是想着自己只有四、五年的寿命。他只是想着这样天一般的人物，竟然要收自己作徒弟？真的有这种事吗？他张口结舌，呆呆的看着孟博，又转着眼睛看着路伉、赵起、盛岩、郑当、赵充国。
　　赵起看萧翼未答，只当他还有顾虑，就劝道：「子远！即如孔圣人，也有老聃、师襄子、苌弘为师？我辈愚鲁，岂可无师呢？」
　　郑当却在一旁，说：「这娃儿迟迟不肯回答，对师父甚是不敬。不过，这也是他自己没有造化。」听他意思，就是要拒绝萧翼。
　　赵充国赶忙说：「子远！你莫坐失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师父大江南北，行侠仗义。想要跟随我师父的人，何止千万？就连我等想聆听教诲，一年也难得有一、两次机会。哪里有像这几日，可以安心向师父请益受业，你不要错过了。」
　　路伉又劝说：「子远！师父也说你这病症，源于旁门内功。这些旁门内功，虽然可有速成奇效，但日久却会伤及心神。几年后或者神智丧失，或者手足残废。而你病根深重，良医难寻。现在我师父愿意救你，你要好好思量呀！」
　　但其实萧翼看着儒侠门这几位弟子，心中却想着：「这些叫人敬重的江湖侠客，又有学问，以后都是我的师哥吗？我只是个乡野孩儿，无父无母无兄，有谁愿意瞧得起我？这是真的吗？」他想着，忽然觉得热泪盈眶。他觉得十分难为情，赶忙转过头去，眼泪已经止不住落下。
　　孟博、路伉等人看萧翼啜泣，一时都有些诧异。路伉就问：「子远！是有什么心事吗？我们是不是琢磨琢磨，一起解决。」
　　萧翼赶忙擦干眼泪，说道：「惭愧！我不是有什么心事。只是我从小无父无兄，与母亲相依为命。今天听说有这么多的师哥，叫人敬佩的夫子，要收我这个不肖子弟，我忍不住就流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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