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悠

　　清浅的湖水，倒映着斑驳的树影，昏黄的月光下，有盈盈的暗香扑鼻而来。
　　湖心深处，一枝荷花探头出来，微微现出花心，开得羞涩，白的纯净。

　　楚云烟沿着湖边，一路往北院慢慢走去，宁静的夜晚让他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这些日子积蓄的兴奋，渐渐散去。
　　他悄悄的想，若是自己这次在武林大会表现的足够好，爹爹大概就会对娘亲好一点吧，他不敢奢求别的，只是希望爹爹能给娘亲换一间有阳光的屋子，总住在潮湿阴凉的北院对娘亲的身子不好。若是还有可能，他希望爹爹能叫他一声“烟儿”，只一声就好。
　　“小少爷，傻笑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楚云烟的冥想，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娘亲的房门口，楚云烟懊恼的拍拍自己的头，“梦姨，人家正在做梦呢，都被你打断了。”
　　“小少爷，是做梦吃鸡蛋糕吧。呵呵，小姐在里面呢，快进去吧！”晓梦拉着楚云烟的胳膊，边笑边往里面推人。

　　“娘，烟儿明天就要和爹爹出门了！”见娘亲靠在床上补衣服，楚云烟也脱了鞋子，爬上床，把头靠在徐氏的怀里，喃喃道。
　　“我的小烟儿长大了，要和爹爹去闯荡江湖了。”徐氏点着儿子俊挺的小鼻子，调笑道。
　　“娘也来笑话我！”楚云烟躲开徐氏的手，不满的嘀咕着。
　　“娘怎么会笑话烟儿呢？来，娘给你做了件衣服，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徐氏坐起身子，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衣，送到儿子手里。
　　“娘！”楚云烟一眼就认出，那白衣上的浅淡花纹，正是娘亲最珍爱的白绸裙子改做成的。
　　摩挲着质地上好的白衣，楚云烟一头扎进徐氏的怀里，“娘，烟儿真开心。”
　　“傻孩子，快穿上给娘亲看看。”拉起怀中的孩子，徐氏心中有些酸楚。
　　楚云烟应着，小心的穿好，有些羞涩的问，“娘，烟儿穿上好不好看？”
　　“真好看！”徐氏痴痴的看着儿子青涩稚气的面庞，眼圈红了。
　　“娘不哭，烟儿一定好好比武，娘亲就等着烟儿的好消息吧！”楚云烟伸着小手去拉徐氏的衣角，笑的无邪。
　　“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徐氏语声已现哽咽。
　　“烟儿会的，娘亲等着烟儿。”楚云烟脱下白衣，小心的叠好，抱在怀里，望着徐氏，舍不得走。
　　“烟儿，早些回去吧，娘亲累了，要歇息了。”徐氏下了床，将儿子推送到门口，她如何舍得儿子走，可是若是烟儿留下，只会更让楚天渺不喜，她不愿看见儿子遍体鳞伤还强作笑颜。

　　楚云烟懂事的挥挥小手，欢快的跑开，故作开心的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他跑的飞快，因为他知道，娘亲会一直站在那儿看着他，直到看不见人影才会回屋。
　　夜风凉，他不愿娘亲受寒。

　　穿着娘亲亲手缝制的新衣，随父亲参加武林大会，此时，楚云烟的心里除了满满的幸福，些微的忐忑，更多便是期待。临行前，六叔说，若是他能就此扬名，便有可能得到楚门三剑之一的鸣霜剑。鸣霜剑在楚门是实力的象征，更重要的是得到鸣霜剑，便得到父亲的认可，从此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楚家少爷，可以光明正大的叫爹爹，可以不受限制的去看娘亲。
　　一想到这些，楚云烟便浑身都是劲儿，唇角也不由泛起了甜甜的笑意，连楚天渺扫过来的冰冷目光都没有注意到。

　　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是江湖人比武、交流的盛会。
　　其实所谓的武林大会，除了单纯的比武，更多的是豪门世家势力的划分。比如某个武林世家势力鼎盛，出了武艺过人的门人弟子，这个世家便可以趁此要求多掌控一些水陆要塞，其他的世家斗不过，只能妥协退让。
　　楚家这次也是怀着同样的目的，来到武林大会。楚家这些年，因为徐家的暗中破坏，失掉了不少生意，楚天渺一直野心勃勃的打算着把它们重新给抢回来。
　　这一次他最终答应带楚云烟来参加武林大会，其实并不是多么看重他的武功，不过就是想借着楚云烟的事情，来告诫那些暗中觊觎楚门的人，得罪了楚门，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楚云烟丝毫不知，因为激动，他俊俏的小脸此刻微微浮起了红云，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紧紧握着剑鞘的右手更是沁出了汗水。

　　“比武正式开始！”随着司仪一声洪亮的吆喝，楚云烟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去看父亲，楚天渺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坐在太师椅上，并不曾往他这边多看一眼。楚云烟想，一会儿自己登台比武的时候，父亲会不会多看他几眼呢，母亲总说自己和父亲长得像，父亲还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自己呢。

　　初次登台，楚云烟丝毫不怯，大大方方的自报了家门，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
　　开始时，众人见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娃娃，并不甚在意，可在他连败三人之后，便再不敢小觑，台下一时议论纷纷，有些相熟的还到楚天渺身边，赞几句教子有方。
　　楚天渺面色如常，淡笑应答着，只是心中那份厌恶越发强烈。
　　楚云烟初次登台，便赢了三人，一时信心大增，满是期冀的去看台下的父亲，对上的却是父亲阴戾，冰冷的目光。
　　忐忑的垂下眸子，莫非又惹得父亲不悦了？楚云烟手死死地拽着剑柄，自我安慰，父亲是怕我骄傲轻敌吧？
　　又迎战了两人之后，楚云烟的身姿开始迟缓下来，攻击的力道也弱了下来，他紧紧抿唇，心道不能输，决不能给父亲丢脸。
　　勉力再战两人，楚云烟身上的新衣已被汗水打湿，额头上汗珠纵流，呼吸越发粗重起来。
　　“娃娃，别逞强了。”台下有人道，颇是幸灾乐祸。
　　楚云烟倔强的咬紧牙关，摇摇头，父亲在台下看着呢，娘亲也在等着自己的好消息呢。
　　信念再强，也斗不过车轮战式的比试，楚云烟还是败了。
　　沮丧的下台来，胆怯的走到父亲身后，耳边只闻冰冷一句，“自不量力！”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楚云烟远远的跪下，还是让父亲生气了。

　　“云鸿，你去吧！”透过人群的缝隙，楚云烟看到，自己的父亲正爱怜的对站在他身侧的堂兄道。
　　小小的孩子轻轻抿了抿唇，心中一涩，父亲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温和过。
　　台上的比试开始，楚云烟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那身影，这般行云流水的剑招，一定是得了六叔的真传，他心中暗暗羡慕，不知不觉眼中已盈了泪珠。
　　“云鸿啊，好，你是越来越有乃父之风了。”楚天渺满面笑容将得胜归来的侄儿拉到身边，盛赞道。
　　“大伯过誉了，侄儿比起家父，还差的太多。”楚云鸿垂头谦逊答道。
　　“来，这把剑，大伯送给你，你要好好习练，振兴我门！”楚天渺将随身携带的一把宝剑送到了楚云鸿手中。
　　“这……侄儿不敢受。”楚云鸿慌乱的跪倒在地，捧着宝剑，并不敢接受。这把鸣霜宝剑是楚门三剑之一。楚门有三把宝剑，掌门执回雪剑，最优秀的一个掌门师弟执止殇剑，最有前途的一个二代或三代弟子执鸣霜剑。如今回雪剑在大伯手中，止殇剑在父亲手中，这把鸣霜剑原本在堂兄楚云和手中，只是后来楚云和双腿被徐家所废，练不得剑，这把宝剑就交回到大伯手中。

　　“长者赐，少不辞。鸿儿，大伯给你的，你就拿着。”楚天渺拉起侄儿，蹙眉板了脸道。
　　“大伯，这剑应该留给……”楚云鸿目光往后一瞟，欲言又止，在家中，很多次他听父亲说，鸣霜剑早晚是楚云烟的。
　　“留给谁啊？唉……你这几个堂兄，你也知道，只怕是用不上这么好的剑了，至于那个畜生，想都甭想！”楚天渺不容置疑，硬是将宝剑塞给了楚云鸿。
　　跪的远远地楚云烟将头垂的低低的，他不敢奢望父亲能将楚门宝剑赐予自己，可是如今听到父亲说的这般直接，心里还是酸酸的，想落泪，又默默的咽了回去。

　　散会后，楚门弟子们随着掌门骑马准备离去，独他跪在原地，无人理会。
　　“父亲！”楚云烟眼看着楚天渺的马离开，忍不住追上前去。
　　“啪”，马鞭扬起，重重的砸落在脸上。
　　楚云烟跌倒在地，脸上被抽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放肆！”楚云启冷哼一声，打马而去。
　　待楚云烟再次抬起头，楚天渺的马已经跑远了，楚家弟子的马也一匹匹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喂，小兄弟，骑我的马回去吧！”一人实在看不过眼，好心的将马缰绳递过来。
　　楚云烟惨笑着摇摇头，“父亲又生气了，他是在罚我呢！”
　　“还把自己当少爷呢，他不过是徐纵海赔给楚门的下贱奴仆！”刺耳的话在身后追来。
　　楚云烟的脚步一滞，随即又继续往前走。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自己做的足够好，父亲早晚有一天会认自己这个儿子的，这是娘亲说的，娘亲的话，他深信不疑。

　　太阳渐渐西落，终于隐没不见，纤瘦的月牙儿在黑夜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光亮，街上没了白日的热闹，四下一片寂静，楚云烟拖着疲惫的脚步，一个人倔强的走着，“快到了”，他不停的告诉自己，眼泪却在眼窝里直打转。
　　远远的看到家的大门，楚云烟几乎想要扑过去，可是当他看到，那四下张望的熟悉身影，又猛地停住脚步，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脸上的伤若是让娘亲看到了，又该难过了。
　　楚云烟转过身子，飞跑到一边的小树林里，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伤，将束起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左侧面颊上那道长长的伤口，这才故作轻松的往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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