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陌荼蘼花开晚

　　“阡陌，不会怪我吧。”站在董家后院跟我道歉的便是董家三公子，听他言说院子里长了蘑菇，不巧被下人吃了，中毒了，这才一路急急赶到这儿。
　　看着眼前一脸抱歉的董少卿，我无奈，“本来就该来府上致谢的，只是下次你不许拿人命关天之事欺我。”
　　“也不全然是骗你的。你瞧这园子里，是真的开出了菇子。只因为长的太过妖艳，大哥便让人圈住了，怕是有毒的。”顺着他的手指瞧去，果真有一圈木栅栏围住的矮蘑菇，那些蘑菇都是浅粉色，极为好看，但只要是大理人皆知，愈是美艳的蘑菇愈是有可能有毒。我凑上前去，“似乎是有毒的，少卿，你别靠近。”
　　“阡陌，你小心些。”
　　“小姐，你……”蒹葭没能拦得住，我便越过木栅栏了，“蒹葭，这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何至于此。”
　　掏出手帕，遮住口鼻，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蘑菇，“极品！”
　　“蒹葭，你的帕子。”兴奋之余，我依旧记得谨慎，眼前的蘑菇便是难得一见的幻影菇，人若误食会有性命之忧，然，若入药，则可以起到麻醉的作用。
　　“小姐，你一定要小心。”
　　“这菇子毒性并不是靠空气传播的，无碍。”我拿下手帕，俯身下去。

　　因为这菇子长在树下，难得如此繁茂，我小心避开花枝，刚刚碰到菇身，不巧右手的指环却被树枝卡住。我稍稍用力一挣，采下一朵，放入蒹葭的帕子中。
　　“呀！”帕子还未递过去，指环的一截却掉落在泥土之上。

　　“蒹葭，你拿好。”我立时蹲下身子，捡起那截断掉的指环，摘下手上那截，对在一处。
　　“小姐，你慢些。”
　　我摇摇头，无奈呼一口气，没曾想，竟断了。

　　“指环断了就丢了吧，这样的指环随处都可以买得到，回头让大哥送你新的便可了。”董少卿劝我。
　　蒹葭替我将指环仔细收起来，“董三公子怕是不知道，我们家小姐是极恋旧的，这指环跟了小姐有五六年了，怎能丢了。”
　　董少卿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

　　“阡陌，你先出来吧。”董少卿伸手过来。
　　“好。”我扶着他的手，一步迈了出来。

　　“少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闻言，才知董恪敬也来了后园。
　　我将身上的灰尘打了打，听少卿回道，“阡陌要看看这菇子，仿佛她能入药的。”
　　董恪敬看了看我，点点头，“明日我差人给你送去。”

　　“三弟，二弟似是寻你，你且去看看。”他对少卿言道。
　　“哦，那我去找二哥，阡陌，有大哥陪你，我们晚膳再见。”
　　“前面是我的书房，去坐会儿？”董恪敬对我道。
　　我点点头，“好。”
　　蒹葭默默走在后面，留在了门外。

　　踏进书房，才觉得这内室与董恪敬为人一般，严谨，规范，只有书柜与一张偌大的书桌，满屋的深色檀木将书房主人的性格衬托的淋漓尽致。
　　“前些天，你身子不好，我去探过几次，因为你还未好，便没见你。”他示意我坐下，又亲自替我斟了一杯茶，茶盏是上好的紫砂。
　　“多谢你送来的人参，太贵重了。”接过茶盏，我起身道谢。
　　“你尽管用便好，我说过，你值得的。”他语速缓慢，却字字沉重。
　　我蹙眉，低了头，双手捧紧茶盏，看泡开了的绿茶起起伏伏，不解他为何如此待我。

　　“我邀你来，只想你自在，不必处处拘束，若你能待我同三弟一般自在，我便也知足了。”他低声言道。
　　我点点头，又重新坐下。
　　“人言郑家二小姐才情无双，我却不是为了这才情。”
　　不觉察，他已走至我面前。这样的压迫感，让我不得不往后坐了一坐，本拟要说的话却没了计量。
　　他却握住我的双手，我惊得抬起头，手上却一挣，茶水泼洒出来，溅了我与他的手背。
　　“董公子，那天的事情，我想清楚了，这玉……”
　　“董忠，让人替郑小姐换茶。”他唤下人进来，使我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我去看看晚膳，你在此稍候片刻，待三弟来引你前去便是。还有，你可以唤我恪敬。”言毕，董恪敬便转身离去。
　　“小姐，您的茶。”丫鬟已经将茶盏换过。

　　手捧着茶盏，想起刚刚他的神情，没由来的，念及东篱先生那一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他形色匆忙，必是为了我要说出口的那些话，而我，是否，该如此决绝？！

　　三日后，临睡前，蒹葭将一只红盒递给我。
　　“小姐，这指环接好了，只是结合处不必原来牢靠。”我打开盒子，取出指环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结合处的痕迹几不可见，然而必然是不如原来强韧。
　　这指环上面镂空了一朵莲花，花瓣本就容易挂住东西，我一直留心，只是未曾想那日不留神竟让这指腹处挂住。
　　“蒹葭，替我拿红丝线来。”
　　“是。”
　　烛光闪动，我手执细细的红线一圈圈缠绕在指环的内侧，一圈圈慢慢缠下来，才又想起那年我十四岁生辰，是青冥送我的这枚指环，因为我喜欢莲花，他便亲自镂了这朵花镶在上面，那时他还说，“陌儿，这可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你得一直带着，不许摘下来！”
　　那会儿我心里虽是喜欢，但面上却做出不在意的模样，“谁要一直带着！”
　　若前日蒹葭不提，我竟忘了都已经六年了。
　　“小姐，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蒹葭低声劝解道。
　　我醒神，看了看指环，细细想了想，“蒹葭，帮我收起来吧。”
　　“小姐不带了？”
　　我摇摇头，“你都说那是过去的事了，既然过去了，那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蒹葭，我乏了，你也歇着吧。”言罢，我便和衣而卧。
　　一夜下来，我没有梦，因为生来第一回，我竟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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