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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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欺骗


      两人自这滑道缓缓下落,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终于到底。
      万红绫在这滑道底部立稳了身子,点起火把,便瞧见眼前竟有两条黑黝黝的通道。她凝神听去,两条路竟都有细微风声,却并无半点人声。
      那恶贼已跑了么?万红绫不禁望向了谢纭,但见他此刻亦在凝神听那风声动静,显见也是难以评断。
      她一时间犹豫不决,心中焦急,却打不定主意该往哪边去,
      这真是奇了怪了,她暗忖道,照她往日里脾性,只怕眼下已随便拣条路便当先追去了,又岂会犹豫。

      ——万红绫啊万红绫,你何时变得这般前怕狼后怕虎了?这儿有两条路,你们二人一人走一条去,岂不是正好?
      ——可是这么一来,便要与谢纭分头行事了……
      ——分开便分开,又有什么打紧?
      ——你这笨蛋,你已是这般不聪明,难得遇见个聪明人,竟还要与他分开么?
      ——他倒是聪明,可你说说,你哪里不如他了?你又有什么道理,非得与他在一道儿?
      ——对了对了,他与禾山五鬼的干系,与那江山荼的干系,这些可还没问清哩……
      ——虽然尚有许多事要问他,可眼下不过是暂且分头行事,自然是不打紧的罢。
      ——可是……

      几个念头一时间在她心里盘旋往复,纷扰不绝,竟像自个与自个打架一般,教她踌躇万分。
      万红绫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仿佛一与谢纭碰在了一道儿,她就变得丁点也不似万红绫了!她心念数转,不禁一咬牙,闭着眼便朝着右边的那条路狂奔而去。
      “你作甚么。”身后立时传来谢纭的呼喊。
      万红绫脚下一顿,却不转身,只硬声道,“这里两条路……咱们一人一边,快一些!你别磨蹭了!”

      ——这烦死人的万红绫!她若是个男子,简直是个十足十的粗豪莽汉!专来扯人后腿,不教人舒坦的!
      “万护法倒是对自己的功夫自信得很。若真教你一人追上,万护法可是要上去拼命?”他嘲讽她,“先前不知是谁那般怕死?怎么眨眼间便又是一条好汉了?”

      ——糟糕,这烦死人的谢纭又不高兴了!
      万红绫本已被自个千变万化的心思弄得烦闷不已,再一听他出言讥讽,哪里能忍,不禁高声驳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恶贼走的是哪条路?”
      果然,她话音一落,身后立时没有了声响。
      万红绫不禁心道,你自个亦不知该走去哪里,却来管我?想到此处,她先前那股犹豫不舍的心绪立时烟消云散了。
      她不禁愤愤转过身去,正待好好与他争辩一二,却哪知眼前已不是谢纭一贯冷冰冰的面容了。
      ——他此刻面色煞白,头上汗珠密布,神情痛苦不堪,竟整个身子蜷缩着倒在了地下!

      他这是怎么了?!
      她上前便要扶他,却被他颤颤地避了开去。
      谢纭的眼已没有丁点神采,仿佛他正在瞧她,可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瞧见。他的下唇已被自个儿咬出了血痕来。她想要点他昏睡穴,却根本没有用处。
      她捉住他的脉门探去,只觉他内息乱得可怕。她试着用内力为他牵引体内真气,可她原本已内力不济,此刻便更如石沉大海,半分回应都无。
      她苦思冥想,却想不出一个可以帮他的办法!
      这就仿似那一日在洛阳渠上,她眼睁睁瞧着独孤欢的背上汩汩冒着鲜血,而他的笑容最后凝在面上,她却无能为力。
      她丁点都无能为力。

      她抹了抹眼睛,便在他面前坐定,以掌与他相对,口中念起自己那临时编出的功法口诀来,他的双目依旧茫然,竟不知听不听得见她。她却不管不顾,只高声念了出来。
      她这功法与寻常内功心法大不相同,对方若能照着她口诀运功,才有用处。
      她这般念着,亦不断运功牵起自个体内两道真气,向他引去。
      这功法她刚融会,先前替人疗伤已是勉强,而今谢纭这般模样,自然亦不知是否得法。
      可她却并未犹豫停歇,只因这而今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不过片刻,他体内凌乱内息果真与她真气相斥,教她真气匆忙归入气海,竟引得她五脏六腑翻腾刺痛,心口更是一阵绞痛。她只觉喉口一阵甜意,竟哇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谢纭与她面对,她不及避开他,这一口鲜血竟溅到了他的面上。他毫无所觉,那血色鲜红,更衬得他的面目惨白骇人,瞧去竟很是可怜。
      她慌忙将那血迹拭去,心中只觉阵阵难过。

      当初在玉兰山的荒庙里,他亦身受重伤。可无论在多难受狼狈的时候,谢纭的眼神总在告诉她,他是玉兰山庄的大公子。
      他会烹茶煮饭,会煎药熬粥,他能装作体贴周到,粗豪直爽,可他骨子里的骄傲自矜,却从来没变过。但凡他有丁点知觉,谢纭是绝不愿教自己成眼下这幅模样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这般了解他了……

      万红绫顾不得擦拭嘴角,复又执起他手掌来。
      再试一次。她对自己说。
      这一回,她循序渐进,并不急迫,她闭起眼来,一面缓缓念着口诀,一面用两道真气缓缓牵引他体内混乱的内息。她很小心,若有丁点反噬的苗头,她便立刻倒逆真气,直到那内息平复了,她复再行功运气。
      如此反复不知几回,她竟终于发觉他体内内息开始自混乱回复如常!
      ——这办法、这办法果真有用!
      她不禁欢欣鼓舞。

      可下一刻,谢纭的手掌却自她掌中脱了出去——“这办法没用的。”
      谢纭冷淡自持的双目终于回复清明,此刻正直直地瞧入了她的眼里。
      “你……你没事了……”她愣愣问道,“你……你活过来了……”她怔怔地,只觉一股热意涌上了眼里。这、这简直好没道理。为何他活过来了,她却这般想哭?
      “我本就活着。”他的气息依旧不稳,可他的眼里已有了生机和神采,“……谁要你这般瞎折腾……”他颤颤着直起身,竟又固执地伸手扶她起来,轻声道,“……还这般糟践我。”他说着指了指她的嘴角。
      万红绫这才发现自个嘴角犹有血迹。她慌忙擦去,心中暗道,原来他先前并非一无所觉,这下糟糕,而今让他知道我一口鲜血喷在了他面上,他岂不是,岂不是又要生我的气了?

      “……那也是为了救你。”万红绫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的。”
      谢纭扯了扯嘴角,竟笑了。
      “你这是怎么了?”她问道,“脸色白得骇人,内息乱得亦是吓人。”
      她道他面色苍白,她自个此际又何尝不是?
      谢纭瞧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心里竟不知为何,阵阵难受不忍,却更掺了些酸涩的欢喜。
      “无妨的。”他眨了眨眼,竟鬼使神差,骗她道,“那是专吓你的。”
      他说着更念叨起她那功法口诀来,“……这又是什么东西?即便教给个十岁孩童,恐怕都嫌丢人哩……”
      谢纭此刻意态从容,一派轻松自在,已无半分先前的狼狈模样了,仿佛他当真在捉弄她,吓唬她,而他眼下如愿以偿看了她的笑话,更是一桩有趣得意之事。

      可出乎意料的,万红绫却并未着恼。相反,看着他的笑容,她的心里只涌起阵阵不安与担心。
      “……你当真没事么?”她问他,“……我瞧你先前竟像是中了毒,却又似走火入魔……”
      ——她原来也不是这般好糊弄的。
      谢纭心下叹了口气,果然收起笑容,只沉声道,“看来还是瞒不过你……这确实是旧伤复发了。”
      他之前受了内伤,这段日子以来又与她一起奔波不止,哪有时间好好疗伤?这一点万红绫自然知晓,可这内伤却绝没有教他这般痛苦的道理。
      她不禁驳道,“可哪有伤得那么厉害的?”
      他见她依旧疑惑,终于不耐烦了,“谁教你先前不听我话,气得我旧伤发作,我才照着你上回说的法子试着逆行真气疗伤,怎知道一时岔了气,成了那般狼狈模样。这可都是你的错,你还敢问我?!”
      这番话他说得又气又急,仿佛当真是在责怪她。
      万红绫惊呼道,“你……你自个儿胡乱练功走火入魔,竟反赖我的不是?先前我好心帮了你,你非但不告诉我这缘由,竟还想糊弄过去,哼,谢大公子这真是好聪明呵。”

      与他的“万护法”异曲同工,万红绫特特用了“谢大公子”。这表明她很生气。可谢纭却仿佛并无所觉。他咧了咧嘴,敷衍道,“你既然明白,便知道该听我的。”
      ——这个笨蛋!竟连反讽都听不出来!谁说他聪明来着?
      万红绫只觉一阵憋闷委屈,不禁亦沉下脸,“横竖是你自个小心眼被气着了。你要怪我,我可不认。”顿了顿,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复道,“你这世家公子的脾气亦该改改。江湖之大,岂有事事顺意的道理,你若还这般斤斤计较,可有你受苦的时候。”
      她这般教训他,竟仿似一个长辈在教训晚辈。
      谢纭闻言不由得一怔——他身为玉兰山庄大公子,自然很久没人这般与他说话了。
      万红绫见他神色有异,这才省悟自己这番言语可是大大不妥,只因两人既为同辈,他更少不得还比她年长一二,他虽曾与她一同经历凶险,却终究不是她教里兄弟姊妹,他先前既然能因她不加理睬便气得内伤发作,眼下她用这般语气与他说话,岂不是又要惹他不痛快?
      果然,谢纭哼了一声,竟笑了。
      “我倒不知会被一向任意妄为事事顺意的万大小姐这般教训。受教了。”
      ——她自个是头固执己见的蛮牛,却还懂这般道理?
      岂知他无心调侃,却正戳到了万红绫的心事。

      他道她任意妄为不假,可道她万红绫事事顺意却是错了。
      ——她岂有事事顺意?这段时日来她所历之事简直事事不顺,教她伤心落泪更成家常便饭。
      万红绫一念及此,只觉难受得紧。
      “我……是我多嘴了。”她闭了闭眼,不再看他,“我一不是你爹妈,二不是你师父,三不是、不是你家人朋友……那般说你,横竖……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罪啦。”
      她虽道的是赔罪,却多少带了赌气的意思。这世上女孩子的心事岂不都是百转千回,教人难懂?
      前一刻她还在担心他,后一刻,她已能理所当然地气他怨他,继而自伤自哀了。

      谢纭自然不懂女孩子。
      他连寻常的女孩子都不懂,更何况是万红绫这样的。
      所以他听了她的话,竟愣住了,只因万红绫的那一句——她“不是他的家人朋友”。
      且不说别的,他可是曾救她许多次,亦为她救过许多次,至少、至少他们互相算得上恩人罢?竟连、连朋友都算不上么?
      所以她这句话——尽管他很不想承认——着实教人有些伤心。
      他心伤之下,更有些无措。他自然不知这是万红绫的气话,亦料想不到万红绫这样的姑娘也会有言不由衷的时候。

      “何必赔罪。”他想了又想,最后只能冷冷道,“你也算有理,我自然会听。”顿了顿,他复又道,“你说的不错,咱们虽然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可我——”他还待说些什么,却已被万红绫打断。
      “不用多说啦。”她硬声道,“眼下再不追去,那恶贼早逃啦。”她执起火把,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
      ——什么叫谈不上交情?
      ——哪里谈不上交情啦?
      万红绫心中只想,我不过随口说了气话,你倒好,这是打蛇随棍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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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纭开始感人了。
    突然觉得他们会很坎坷(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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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第一女魔头很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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