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这夹杂着血腥气的风里还有一种奇异的声响。
　　借着月光，万红绫抬眼瞧去，竟见乌压压一片黑色自顶上掠了过去。
　　这黑色嗡嗡作响的，竟是、竟是蜂群？万红绫不禁想到了那一日在神殿中的遭遇，只觉后颈阵阵发凉。

　　这诡异的蜂群向着湖面涌去，那浓烈的血腥气竟亦是自那方位而来。
　　不多时，便见这乌黑蜂群竟落在了湖面上。这竟仿似是一团黑云落在了黑色的湖水之上，简直说不出来的怪异。
　　下一刻，那血腥气便渐渐淡去了。
　　不一会，那血腥气消尽，蜂群竟渐渐散了开去，隐没在这夜色之中。

　　这就像是一场怪异的梦。
　　万红绫欲要直起身来，却哪知被谢纭在肩头一按，“别动。我去看看。”
　　他自然比她要小心得多了。她当即不再动弹，只乖乖伏在地下。

　　顷刻，她便听见了划水之声。未几，远远的湖边便亮起了火光。
　　谢纭竟是拖了什么上岸来了。
　　她奔将过去，这才瞧见谢纭拉上岸的是一个人。
　　那人面色灰败，气息全无，竟已死了。
　　“这是……”万红绫失声呼道，“……那镖师！”
　　——镖师张敬。
　　就像谢纭当初那样，此刻张敬的面目亦为石子划开，只消轻轻一揭，它便被扯了开去。
　　面目之下的竟是个女子。
　　一个很美的，眉目温柔沉静的女子。

　　“先前那种蜂是禾山五鬼中御蜂鬼所擅用的……”谢纭怔怔道，“可这女子……仿似已死去多时……”
　　万红绫细细查看，才发现这女子腹上背上竟有多处剑伤，“她是被人用剑刺死的……”
　　“瞧得出来是什么剑么？”他问她。
　　万红绫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虽然瞧不出来是谁的剑，可我知道是谁杀了她……”她肃然道，“她的伤口已被人毁去了。”
　　她这般说着，谢纭亦明白了。
　　剑伤既然能教人明白是谁杀的人，那么毁去剑伤的手法，自然也能教人明白是谁杀的人。他们所认识的人中，恰巧正有一人，专爱这般做法。
　　是傅兴瑶。两人心中不约而同蹦出这个念头。

　　“却不知她是谁。”万红绫道，“为什么竟要假扮张敬，还在那神庙中设下陷阱害人。”
　　谢纭此刻正在查看那扯下的面具，听她此问，突地一震，竟嗫嚅道，“兴许……兴许那些毒蜂不是御蜂鬼放出来的——”
　　他话到一半，竟已被一支箭矢打断！

　　这一支箭凌空而来，若非万红绫抓了他肩头一转，他立时便要命丧当场！
　　那箭矢射空，竟直直没入冰冷湖水中，并无一点涟漪。
　　也不过这短短一瞬，万红绫已瞧清了那弓箭手的所在。
　　她已如一支箭，疾射而出！
　　先前一番行功运气，她此刻内力稍有汇聚，本不该如此蛮用。她却不管不顾，收发之间，依旧毫无转圜。

　　那人竟不害怕，更接连射来两箭。
　　均是擦着她的身子而过。
　　谁知万红绫丝毫不退，眨眼之间已纵上树梢，一掌拍向了那人面门！
　　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人竟一翻身，向下“跌”了下去。这一跌，堪堪避过了她的一掌，下一刻，一根长锁便打向了万红绫的面门。

　　是在旬州树林里遇见的那两人！
　　万红绫不觉精神一振，竟也不避开去，竟照着那长锁一抓。
　　这锁链毛糙，立时在她手心磨出血来。
　　她却顾不得疼痛，竟自在那树梢上一绕，便拽着这锁链一头，直直往地下跳去。不过片刻，那一头的劲果然一松，万红绫不加思索，便顺着这锁链运劲一抖。
　　果然闻得那一头一声惊呼，树上便又跌下一人来。

　　她也不多话，上前便用铁索往那人脖颈一绕，便要一拉。
　　却闻那弓箭手喝道，“不要杀她！”
　　他先前借着铁索之力跃到地上，已与谢纭缠斗在了一处，此刻见同伴遭难，竟当即一个虚招退了开去，住了手。
　　“万姑娘。我们敌不过你，认输了。”他平静道。
　　火光照耀之下，眼前一个瘦弱姑娘，一个俊秀青年，一人使长锁，一人使弓箭，赫然便是她在旬州见过的“禾山五鬼”。
　　那青年的脸色惨白，“只求你让我们带走同伴身首。”
　　他说到同伴，面上已有哀色，那瘦弱姑娘亦是双目一红，竟当即就要哭将出来。

　　“你们说的是她？”谢纭问道，“可否报上你们的名号？”
　　“……”青年犹豫了一下，见万红绫毫不松手，终于道，“江湖上的人通常呼我鬼影，呼她索命鬼。她……”他说到那已然身亡的女子，又顿了顿，“她便是御蜂鬼……”
　　谢纭道，“先前曾有毒蜂蜂群出没，应非她驱使。”
　　青年点头道，“那是我们放出来，专为了寻她踪迹的。我们并不想害你们，否则先前我便可一箭杀了你们。”
　　谢纭闻言瞧向了万红绫，谁知万红绫却不松手。

　　“哼。”她哼道，“你可以走，她我却不能放。”
　　她还记得的，那一日旬州府山林里遇险的时候，滚落的包袱，苏梅的人头。
　　“我要为一个朋友报仇。”
　　她的声音如此冰冷彻骨，毫无情绪，竟还是谢纭头一次听见。

　　“你……你好不讲道理。”那女孩儿被她制住，此刻竟挣扎辩解道，“那云大公子我丁点都没伤到……”
　　她说到此处，万红绫手下一紧，已令得她说不了话，满面涨红起来。
　　“万姑娘，咱们还有别的要紧事，你莫要忘了。”谢纭道，他们而今正好从这两人下手，寻到绿裳的下落，她若是将那小女孩儿杀了，可是大大不妙。他虽找了这个理由，可心下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对他道，千万莫要让她杀了这女孩儿。只因这一瞬间，他竟有……竟有她当真是魔女的错觉。这错觉令他心慌。

　　万红绫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手下却终于松了一松。
　　那姑娘当即大口喘将起来。
　　“你说的是那小村里的女孩子？”那青年终于省过来。
　　“那一个？”那姑娘闻言忙道，“那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是谁？”万红绫怒极反笑，“难道她自个儿为了好玩，割下了自个的脑袋？”
　　“不知道。”那姑娘面色憋得通红，“我只是见她好看，就这么死了有些可惜，才……”
　　“你觉得我会信你？”万红绫心中愤恨，一面说着，一面手下已开始使劲。

　　“万红绫，你这般蠢笨不听人言，你阿爹万无忧若是知道，必要因你蒙羞！”那青年突然道，说着他腾身一跃，竟从袖中甩出一支飞箭，直直射向了万红绫！
　　万红绫侧身一挡，那飞箭便打在铁索上，铮铮作响。可下一刻，那青年已至面前，他出手一抓一带，竟将那姑娘从她手中捉了回去。
　　不止如此，两相一对掌，万红绫心下更是一惊，只因对方这几招所使的，竟是大自在手——而今武林之中，唯有万红绫才会使的，大自在手。

《魔女》
天下第一女魔头很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