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不知不觉间便已晨光微曦。万红绫伏在屋外，自然又累又冷，只是她将那新悟出的功法练得不亦乐乎，便浑然未觉。

　　忽然，屋内传来了一阵极大的动静声。
　　片刻之后，便闻那王远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这声音竟是比先前更为虚弱沙哑。
　　“你倒是机敏。”阿天的话音里此刻又夹杂了那种让人难受的娇笑声。
　　“……若不机敏……方才已做了姑娘剑下亡魂……”王远道，“……姑娘难道还是疑心我么……”
　　“嘻嘻。”阿天笑道，“你道万红绫打了你一掌，你不及避开？呵，她若当真如你所说回复了功力，凭她的武功，哪会留你活口？”
　　“……她若是回复了全部功力，又岂会夺路逃去？”王远复道，“那就只怕不单是我，在场此刻尽无活口了罢……”
　　“你倒是会狡辩。”他解释得颇有道理，阿天却仍是不依不饶，“可惜此刻说什么都救不了你了。更何况我思来想去，发觉你横竖也走不了多少路了，不如好心帮你上路。”

　　“……郭兄徐兄，你们就任凭她这般胡闹么……”
　　自始至终，那郭徐二人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须臾，王远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明白了……原来此刻不论我辩解些什么，都是一样的了……原来你们昨夜便已想好了要把我留在此地了……”
　　“王兄，你的伤确实太重，若要救你，恐怕耽搁太久……”郭铁西惭愧道。
　　“……我知道，所以我已该谢谢你们让我活到了今天早上……”王远叹道，“当然，若非昨夜杀了我还需将我身首扔了去有些麻烦，兴许昨夜便可直接动手了……”
　　“王兄，你知道我武功废了，而郭兄亦伤了一只眼。”那徐荏抱歉道。
　　“……所以我即便死了，亦不会对你们有半分抱怨的，只因你们也是身不由己……”
　　这句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哼笑打断，“嘻嘻，你真的别怪他们，试问而今我若要杀你，此间谁能阻止？”

　　“……我死之前，是否能问问……究竟我为何而死？”
　　“告诉你也无妨，”阿天沉吟道，“其一，便如方才郭公子所说，万红绫若是回复了功力，必会带人来寻我们，带了你这么个重伤之人，怎么逃得脱去？”
　　“所以你已不疑心我在说假话了。”她既已承认这种可能，便是信了他的说辞，想到这里，王远叹道，“那你必然还有第二个理由是非杀我不可的……”
　　“你这么聪明，自然猜到这第二是什么理由了。”
　　“不错，只因我这么‘聪明’，对不对？”王远虚弱地笑了一笑。
　　阿天道，“无论如何，我总是疑心过你。你即便对我不计较，我却不敢冒险，还是杀了你才让我心安一些……”她如此坦诚地说出这番计较，仿佛这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

　　“……所以而今你也可以安心上路了罢。”说罢，她的短剑便朝着他当胸刺来！
　　王远躲了一躲。
　　他受了内伤，却还是能动弹的，他先前虽只见过她出手寥寥几剑，这一剑却躲得精妙至极，仿佛她刺出的同时他已看破了这剑招的路数与后招。这精妙绝伦的一躲，亦让她愣了一愣——饶是她心智果决，仍是愣了一愣。
　　这一愣之下，她的第二剑便刺不出来了。

　　只因一个人影倏忽间自门外跃了入来。
　　“原来你们在这里！”那女子衣衫褴褛却意气飞扬，声音更是清脆洪亮，“看掌！”她说看掌，竟真的只结结实实打出一掌——从来任性张扬到这等地步，自信霸道得让人害怕的，天下唯有万红绫！
　　没有诈敌，亦无托大，这一掌与阿天对上，便立时令得她倒退数步，脏腑翻腾不止，喉口阵阵甜意。
　　——这千真万确是属于万红绫的一掌！
　　这个念头立时自阿天心里蹦将出来，教她浑身打起冷战。当初在玉兰山时她们便交过一次手，那种濒死的无力与可怕她自然牢牢记得。
　　“走。”逃生的本能令她不及多想，这一个字后，她便立时一扯绿裳腰间绳索，自窗口跃了出去，再不管其余人死活了——也已无暇去管。
　　身后传来万红绫的呼喊，“……快来！他们就躲在这里！快追！”
　　——原来她已寻了人来。
　　这个念头一起，阿天脚下便如生了风一般。她听见郭铁西与徐荏的脚步声也一齐跟了过来，她一发力，不过一会，便把他们的脚步声也甩没了，直到此刻，她方才少少安下心来。

　　万红绫瞧着他们奔逃的背影，依旧还在呼喊，“狐狸狐狸，快来！对，就是那儿，快追！”
　　可她刚要追去，衣角便被牵住了。
　　“……万姑娘，这几声便够了。”王远瞧着她，似是有些感激，“再多，便要疑心了。”
　　万红绫眨了眨眼，奇道，“你怎知我门外没带了人来？”
　　“昨夜辛苦你了。”他瞧了瞧犹在她发梢颤颤的露水。
　　方才阿天若不是被她掌力所摄以致落荒而逃，以其平素之狡黠多智，只要稍定心神便能猜出她并无依仗，一切都是虚张声势。一念及此，他心下不禁感叹，又问道，“你的功力怕是未复罢？”
　　“原来……原来你都知道啦……”万红绫有些赧然，“……我原也没想到他们这般容易便上了当……”她先前在屋外伏着，听那阿天说起怕她带人寻来的事，才陡然福至心灵，想到这骗人的法子，自然也没料想竟如此轻易便成功了。
　　“……你做得很好……”王远见她局促，便安慰道，“……兴许这世上也只有你这般的才能骗得了她这样的人罢。”他话中似有感慨，万红绫却辨不分明，只道他着实聪明，竟似什么都知道一般。

　　“……此地不宜久留。”王远叹道，“万一他们发现有异再折回来便麻烦了，我们也快快走罢。”
　　说罢他便撑起了身子，他原本腿已瘸了，而今又受重伤，行动着实不便，幸而这茶棚里亦有长凳，他取了来拆了两只凳脚，便权充手杖了。

　　只是待他做完这些，却见万红绫满面绯红双目怔怔，不知瞧向何方，额上汗珠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嘴里更喃喃着，“……我得去把绿裳姑娘追回来……”
　　“你而今这般模样，如何追得回来？”他问她。
　　闻言她终于收回目光，定定地瞧向了他，“我不知道……可总得……试上一试。”
　　他见她神色已是有异，竟如走火入魔一般，不禁暗暗防备，小心道，“放心，我知他们会去哪里，绿裳姑娘一时半会也很安全，他们不会伤她的……万姑娘，你可是哪里不适么？你的面色似不大好。”
　　“……真的么？”万红绫打了个喷嚏，依旧直愣愣地瞧着他，突然笑了笑，“狐狸，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痛……狐狸，我就是……有点痛……”
　　她说着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魔女》
天下第一女魔头很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