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王兄已为魔女重伤，你又何必拿他撒气。”徐荏开口道，“更何况禾山一带他最是熟悉，往后少不得还要他多加照拂哩。”
　　王远的痛呼声终于轻了下去，他长长喘了口气，“阿天姑娘若是怪我，也是情有可原……可若非方才那妇人被杀了，便有人能证明我所言非虚……不仅如此，说不定还能寻些干净草药，救治郭兄……”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阿天反问道。
　　“王兄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徐荏仿佛觉察有异，当即打起了圆场。
　　“姑娘似乎一直都对我颇为疑心……”王远沙哑的声音又再响起，“……先前在漪澜阁时，姑娘暗自解了两位的穴道……却独独对我置之不理，我不知自个竟是怎么得罪了姑娘……教姑娘对我有了成见……”
　　“……也兴许是我多心了罢。”那阿天听他如此责问，却不生气，反倒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有些不明，那魔女功力尽失，怎么竟会挣脱了去。”她说到此处，瞧了瞧郭铁西，复对王远道，“更且听你说来，如此仓促之下，她竟还有余裕用内力将你震伤？”
　　“他确实受了内伤。”郭铁西听出她言外之意，似是有些不满，“这是连我也不信么？”
　　阿天道，“郭氏医术天下独绝，我岂敢小觑。可天下间难道没有什么能自伤其脉，反教人瞧去似为外人所伤的法子么？”
　　她问得认真，那郭铁西闻言一愣，竟当真沉默了。
　　万红绫此刻伏在屋外，已明白了这前因后果，王远必是在快到出口处先趁着四周昏暗伤了郭铁西的眼，跟着便假意追踪，率先出了密道去。郭铁西既已受伤，必然难辨真假，徐荏武功尽失，自然也追不上他……
　　她想到此处，直为他有些叹息，只因他必然不知道这装成阿天的少女轻功是如何了得。当初在玉兰山时万红绫便已见识过她轻功卓绝，就是傅离在场都未必能追得上她。
　　他既然被追上了，必然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瞧去像是受了内伤，所以先前他说起话来便都是气力不济的模样。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这法子若是被拆穿了，他的性命便危在旦夕了！

　　“还能有什么法子？莫不是自个一掌打在了心脉上？”徐荏揶揄道。
　　“我若是有这般本事，倒也是好……”王远仿似不以为意，竟接口道，“正该再拍得重一些，也便不用受这等苦了……咳咳……”他似是在笑，可最后终于连连咳将起来。
　　“不会。”那郭铁西开口道，“若是自己拍的，绝不会伤得这般重。只是……”他说到此处，仿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是……哈……怎么可能……”他不住否定着，一边否定着，一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想到了什么？为何欲言又止？”阿天问道。
　　“……说个笑话给你们听听也无妨……”郭铁西道，“我幼时曾在手札上见过一事，说逆龙原外曾有一人，自称武功高绝当世无匹，更自创出一套武功，正行阴脉，逆练阳脉，更且，阴阳互不相通……”
　　“互不相通？”
　　“正是。说来可笑，我祖上某一位前辈爱武成痴，听闻如此奇事，非要追根究底不可，于是便连夜备了车马盘缠，千里迢迢赶去寻访此人。找寻了经年累月，最后终于寻到，此人却早已过世，倒是留下一个徒弟，他与那徒弟交手，岂知对方根本不识武功，不止如此，那徒弟脉相颇为奇特，竟似常年身受极重内伤，那位前辈遂教他不可再练如此无稽功夫……更且还郑重写下此事，以告后人……”他不屑道，“此事当真滑稽，他自个胡闹干了傻事，竟还老实写了下来，岂不好笑？”
　　徐荏点头道，“练武之人自然知道大小周天奇经八脉俱都轮回有序，万不可逆，此种逆练阳脉又互不交通的功法简直匪夷所思。这位前辈为此事郑而重之追根究底，到头来竹篮打水，竟还写下被后人取笑，简直可叹。”
　　那阿天仿似轻笑两声，却并不答话。
　　万红绫屏息凝神，便听徐荏复问道，“阿天姑娘莫非以为王兄神通广大，竟学了这门功法不成？”
　　“……莫要取笑我了。”阿天这才接道，“既然王兄弟和郭公子都受了伤，我们也不便连夜赶路，不如在这儿歇一会，天亮再走。”闻她此言平和，万红绫道她终于打消了对王远的疑心，心中少安。
　　不多时，几人聊将起来，复又提到这奇怪功法，俱都哈哈大笑，将此事只当笑话说了。

　　万红绫听罢却感新奇，只因世上奇人异事多不胜数，武功法门更是层出不穷，她当初亦尝过逆行真气的滋味，那滋味虽不好受，但可证经脉倒逆非不可行，而今她听了此种功法，头一个念头却是，阴阳脉倒逆而互不交通，这竟可行么？

　　她这般想着，不由得便吐纳调息，照着那功法行功运气起来。不过行了一个周天，阴阳两脉真气便于气海中绞在一起，令得她脏腑猛如针刺一般疼痛不已。
　　这发现让她陡然一震，只因原先行功运气之时，真气没入气海便一丝一毫都无动静，此刻这般误打误撞，却似有了回应！
　　她心中不禁高兴起来，就似顽童发现了个新奇玩具一般，一时间便又如是尝试了几遍。到第五遍的时候，气海依旧绞痛异常，她才猛地想起，大哥在世时常告诫她不可贪武，并非所有武功都于人有益，一念及此，她心下不禁有些犹豫。
　　可她转念一想，她已内力尽失，横竖是没什么可怕的了，更何况郭铁西那恶贼既然对这功法颇为轻蔑，她便更要练它一练，不对，她便更要练成才好！

　　既然有正阴逆阳，为何不能逆阴正阳呢？她想到此处，不觉依样练了起来。这一练之下，果与先前结果一样，两股真气于气海中扭在一处，教人生疼。

　　可究竟如何做到阴阳两脉互不交通？她想了又想，却如何不得分明。正行阴脉，阳脉倒逆……逆行阴脉，正练阳脉……这其中究竟有何玄机？手足表为阳，里为阴，她捏着自己手足，只觉自己智慧有限，竟无法参透。

　　这般想着，她猛然打了个哆嗦。此际已是初冬，旷野之中更是风大，她无法运功驱寒，直如常人无异，便感寒风刺骨，一个哆嗦之后，更是连串的寒战。她牙关紧咬，等了一会，却不见屋里人有丁点睡意。

　　她心中虽急，一时却也无其他办法，便又将那功法练将起来，权作驱寒。
　　正阴逆阳，正阳逆阴，只练阴脉，或是只练阳脉，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将能想到的所有练法都一一尝试，可她时而腹痛异常，时而却毫无动静。

　　难道这真是个教人练了受重伤的功夫。她心道，可天下间哪有未伤人先自伤的功夫呢？她心中不信，便益发频繁演练各种法门。待到练得熟了，她惧那两气相遇之痛，不待一个周天行罢，便自行倒逆阴阳两脉，复又行起一个周天。岂知这样一来，竟误打误撞，教那疼痛减去几分，而奇经八脉之间，却犹似内力充盈，未有散去！

　　原来这便是阴阳两脉互不交通！
　　这发现让她雀跃不已，一时之间，只觉好玩得紧，当下又依此法行功。只是那转换时机却难找寻，转换得早，真气便如石沉大海，转换得晚，二脉真气便绞在一处。
　　她如此反复尝试，接连行了三个周天，便觉体内真气充盈肺腑，竟比之往日练功更加事半功倍！

　　她立时以掌缓缓贴在墙角，微一运力，果将一小片土墙震碎了下来。
　　可还不待她欢喜，那两路真气便立时冲入气海，翻绞在了一处！她咬紧嘴唇，复又缓缓伏了下来。这一番疼痛，竟比之前更为难忍！
　　看来她还未能圆融这两道真气，若是多加勤练，不知可有办法不。
　　她这般想着，心中不禁感慨，逆龙原那位老前辈生前虽无名气，弟子又不练武，却哪料多年之后这门功法竟后继有人了。算来她这般也是偷师了，只是不知师父姓甚名谁，就是往后若想去祭拜，亦不知该去何处。

　　想到这里，她暗骂自己糊涂，她而今这般处境，还不一定会有什么“往后”哩。当下不再胡思乱想，沉心静气，再依这功法行功运气起来。

《魔女》
天下第一女魔头很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