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她有此一言，是想撇开漪澜阁的这层干系。漪澜阁的主人绿裳帮了她，她没道理反让对方惹上麻烦。
　　只是她这心思太也好猜，一眼便被人看透，那一直未曾开口的徐荏当即便道，“原来漪澜阁也早已与魔教暗中勾搭在一处了。这锦天罗也着实是个好东西，当年魔教教主即便身死亦不舍得用，原来是留给漪澜阁的姑娘们了。”他说的锦天罗自然就是先前几人所中之机关了，这锦天罗非金非丝，却坚韧异常。一旦沾上丁点，内里机括立即触发，那丝线随着锥头绕上人身将人擒住，即便内力雄厚之辈亦难以挣脱。传闻多年前曾在各大派第一次围剿魔教时现于栖鹄谷一役，为当时的魔教教主，万红绫之父所用。而今他口中的“魔教教主”，指的却是她的兄长万青罗了。

　　出乎意料地，被他如此讽刺，万红绫竟没有发作。
　　“徐荏。”她道着他的名字，问他，“我与你无怨无仇，当日在独孤家你为何要害我？”
　　“无怨无仇？”徐荏已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的武功是被谁废的，万护法可还记得？”
　　万红绫闻言上前便是一脚，“所以你诬我杀人都是应该的了？”她问他，“难道我废了你的武功不是帮了你？”她此话一出，余下的那二人已自打了个哆嗦，只因天下间能如此坦然说出这话的，竟再寻不出第二人了。这话听来虽无稽，在当时却亦是实情，万红绫只觉自己受了莫大的冤枉和委屈，可这整件事她却不知如何解释，也更不愿解释。
　　“自来万护法杀人都是天经地义的，谁敢有二话？”那徐荏说罢已不看她，竟自闭起了眼来，道，“你杀我便是。”
　　不知为什么，这让万红绫突然生出自己是个恶人的错觉来。仿佛她面对的是不惧生死的好汉，而她正是他们口中草菅人命的魔女。这当真教她不好受，可她竟不知如何来辩驳。是以一时之间竟沉默了。

　　“这位姑娘既然不愿杀人，便放了我们去罢。”那王远见她沉默，仿似是以为有所转机，竟趁机开口道，“料想徐兄与郭兄必然也会对此事守口如瓶，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万红绫闻言哼了一声，问道，“难道你知他们与我有什么恩怨？”
　　他被她问得一愣，只能老实道，“个中原委，在下……确然不知。”
　　“啪——”他的面上，当即被甩了一个耳光。
　　“既然不知道，就少说废话！”
　　万红绫这一个耳光抽得无缘无由，几乎已是在单纯泄愤了。只是这一耳光下去，对方倒也硬气，竟半点痛呼谩骂亦无，这下子教她越发不好受了。
　　她定定心神，踱到了郭铁西面前，问道，“我亦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将我行踪泄露出去，更引广云寨人来害我？！”
　　那郭铁西听她此问，却反而笑了，“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姑娘心知肚明，怎么竟来问我？”他笑的时候一张俊脸依旧是肿的，是以这一笑之下，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万红绫却笑不出来。
　　——是了，她真傻。旁人要对付她，难道竟还要理由么？单她是魔女这一条便已够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神却反是一松，只因她是魔女，旁人要杀她固然天经地义——那么她而今要杀他们，也着实不用去想什么道理了。

　　她这样想着，瞧向郭铁西的眼神便更为凌厉。
　　“不过姑娘若是肯与在下重修旧好，在下倒是欢迎。”那郭铁西竟又慢悠悠道，“在下不止不会计较姑娘这区区几巴掌，少不得，更要双手奉上解药。”
　　“谁稀罕你的解药！”他这几句说的虽是客气软话，却教她听来浑身不自在得紧，于是她当即道，“我即便是真气倒逆，七窍流血，亦不会问你讨解药！”

　　岂知她这一句话毕，郭铁西竟欢快地笑了——不止郭铁西，徐荏也笑了。
　　“这么看来，郭兄这几巴掌是白挨了。”徐荏悠悠道。
　　“非也非也，”那郭铁西得意道，“徐老弟不知道，常言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被美人儿这么打几下，岂非亦是美事一桩？”
　　这两人言谈自若，旁若无人，竟仿佛此刻已不是生死关头了。
　　万红绫虽不明所以，但闻他言语中诸多轻佻戏弄，当即怒不可遏。只是她正待发作，却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金扇子动了一动。

　　他的金扇子原本在他的怀里揣着，而今他的金扇子动了，自然是因为他的肩膀动了一动。——他若是被捆得好好的，肩膀又怎么会动了一动？

　　这个念头刚在她心里闪过，她的身子已往后疾退数步。她的步法已然很快，不过几步，她便已退到了墙角屏风之前。可她内力不济，脚步虚浮，终究还是慢了一慢。
　　郭铁西已如一只飞鹰向她掠来。他的动作迅捷，自然半点不像是被人给制住的。他左手往前一抓，就要抓上她的肩膀。

　　万红绫慌忙之间竟一拧身避了开去，可是这一招尚未使尽，她便力有不逮，心下暗叫一声不好，她的双腿已自屈了，整个人更是向后倒了下去。
　　这一下她无处借力，唯有跌倒，那郭铁西反应亦是极快，竟一手捉住了她的左臂，一扯一带，作势便要将她搂入怀中。

　　万红绫自然宁死也不想教他得逞，可此际她却无法可想，无计可施，直如鱼肉，任人宰割。
　　幸而她眼角瞥见那展屏风动了一动。
　　这原本是一展极普通的屏风，其上画的是梅兰竹菊，四季花卉。可而今那兰花的花瓣却散了。屏风上的兰花花瓣自然不会被风给吹散。

　　——它是被一柄剑刺散了的。
　　一柄短剑自那屏风后刺了过来，直直地刺向了郭铁西。

　　下一刻，万红绫觉得自己身子竟仿佛是被什么给托了一托，便又稳稳地立到了那屏风之侧。
　　郭铁西自然已放开了万红绫。他若是不放开，立时就要被这短剑给刺穿。他当然很疑惑，很震惊，可当他一瞧清这使剑之人，却不禁心旌荡漾，一时之间，竟把这震惊愤怒都给忘了。他又笑了，“绿裳姑娘，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来人一袭水红衣裳，绫罗锦缎，华丽非常，妆容却并不浓丽，亦无多缀饰，脂粉施犹未施，亦教人分辨不得。这容姿端丽无双的美人自然就是漪澜阁的主人，红衣绿裳。

《魔女》
天下第一女魔头很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