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作者:佘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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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花折柳尽


      远处一支数百人的敌兵发现这边的战况,忙涉水追来。领头的那个人肩宽臂粗,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走!”沈光拉着陈棱的马,向梧桐树方向逃去。
      “沈将军,他们又不会杀你,你何苦跟我一起?”陈棱不紧不慢的说。
      “陈将军,今日事急,不及跟你解释,若果逃得大难,来日定去府上一叙。”沈光到了树边,便停下来,抱拳说,“陈将军,你骑马先走,我来断后。”
      陈棱冷哼一声,拍马便走。
      沈光也不去管他心中如何想法,自顾观察敌情,看到那支敌兵渐渐接近,他目光一冷,翻身上树,几个筋斗就到了树干的上段。
      他在树干上停住,手足用力一压,只听吱吱嘎嘎一阵响,那株高逾百尺的参天大树竟然从接近地面处折断,以泰山压顶之势向那支敌兵劈头盖脸的扫下去。
      原来他前一次下树时,将腰刀插入树干,绕树旋了一周,虽然这树的树围颇宽,但如此一来,也差不多被切开了一大半,只剩中心处树干上下相连。当然这树又高又粗,一时也并不容易倒,后来沈光爬到树干上段,使力点离开切口处颇远,如同长杆撬石一样,无需太费力气,这树便向他需要的方向倒下去了。
      这棵树高度惊人,树围又大,倒下时声势迫人,带起一阵罡风。
      那个领头的乱兵最先惊觉,他抬起头来,正与骑在树干上俯冲向下的沈光打了个照面。此人样子颇为年轻,骤一看是副虎头虎脑憨厚爽直的面相,细瞧瞧又是个眼光慧黠神色果敢的家伙。
      “散开,左右散开!”乱兵头目一边大叫示警,一边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沈光的动向。
      沈光腰刀在手,蓄而不发。
      大树迎头扫下。
      乱兵头目虎目一扬,横刀于胸,接着直直后仰,啪的平躺于地。
      大树哗啦啦砸下,先溅起冲天巨浪,再把水下地面砸得轰隆隆响,接着反弹而起,又出了水面,带起大片水花,然后再一次砸了下去。
      对于处在被袭中心区的那两百来名乱兵来说,头目的示警声来得晚了点,他们还来不及逃出大树阴影的笼罩范围,就被罡风袭体,砸晕砸扁,水中顿时漂起了大片红红白白的鲜血和脑浆。只有外围的三百来个乱兵逃命成功,嘶声大喊,“王雄诞,快出来!快出来,雄诞!”
      随着众人的叫喊,反弹后再一次砸下的大树竟然斜斜停在积水表层,不再继续下砸。
      接着,大树轻轻没入水中,旋即浮起,坠势全消,仿佛一艘温顺的大船,再也不见先前那惊人的杀伤力。
      乱兵头目从树下探出头来,众人欢呼。
      他就是刚才乱兵们口中大叫的王雄诞。
      大树来时,他后仰直倒,使力将被水泡软了的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来,自己躺在坑底。大树砸下时,树梢亦有粗壮树枝先落地折断,消了部分坠势,然后触地反弹,竟然没有伤到深卧坑中的王雄诞。
      大树反弹后再一次落下时,王雄诞见其声势已大不如第一次,便仗着自己膂力绝人,坐起身将大树略略一接,旋即放下,借水的浮力消了大树余威。
      只是,他刚从水中探出头来吸了不到半口新鲜空气,便觉劲风袭耳,忙一缩头,又溜回水中树下,心中大叹,这帮兄弟为何不知道放箭?
      只听得笃笃笃笃一阵乱响,那是箭枝插进树干的声音。
      沈光身手敏捷,那些箭枝怎么也扎不到他,倒像是些追着他跑却无论如何也追不到的小姑娘。
      他一面躲着箭枝,一面盯准水面,只要王雄诞一露头,便是一刀下去。
      王雄诞数次被他逼入水中,一直没能好好吸口气,胸中憋闷,一发狠,托住树干猛的一摇。
      沈光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躲避不及,被乱箭所伤,他却不慌不忙,就势钻入水中,挥刀向王雄诞袭去。
      乱兵都住了箭,生怕伤及雄诞。他们只瞧见水花涌涌,巨木滚滚,却根本看不清那两个人在哪。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王雄诞已在水中憋得胸闷头昏,本来不是沈光的敌手,不过他皮粗肉厚,拼着肩膀上挨了一刀,终于翻身爬到水面横卧的树干上,狠狠的喘了口大气,刚要下令手下往水中放箭,忽觉颈上一凉,回头一看,一柄钢刀已悄无声息的架到自己脖子上。
      “姓沈的,你要杀便杀,这般架着可实在难受得紧!”
      沈光却不回话,凝思半晌,方才缓缓问道:“大堤何以会突然决口?难道你们那跳下水中的五千壮汉就不怕被洪水卷走么?”
      王雄诞移动眼珠,上下打量沈光,很奇怪的问他:“你不是杀红了眼么?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我们在水下早有机关布置,用条绳子牵着,那些弟兄们下了水后游得远远的一起拉绳子,堤就垮了,能有什么危险?”
      “想不到乱军之中,也有这等精通土木机关之学的人才。”
      王雄诞哑然失笑:“沈将军精通土木机关之学?”
      沈光愕然答道:“岂敢!”
      “那你这棵大树机关不也折损我们不少兄弟么?”王雄诞道,“那个机关是我设置的,不过就是一根粗点长点的铁矛从水里插透大堤,然后在矛尾绑上绳索罢了,我可没学过什么机关之学。”
      “如此人才,怎么作了反贼?”沈光刚才一顿厮杀,已发泄了因官兵突败又被贼兵指作同党而起的怒气,这时与王雄诞几句对答下来,不由得感慨乱兵人才之多,激发了素日隐怀的家国之忧。
      王雄诞嘿嘿一笑,学着沈光的口气道:“如此人才,怎么作了那个混蛋皇帝的走狗?”
      沈光面色一寒,正要下手,忽见一条白绸飞来,绸端浓香袭人,不由得连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王雄诞趁机闪开,转到沈光背后,依样画葫芦的将手中钢刀架到沈光脖子上。
      沈光身子一僵,看着乘白鹤徐徐降落到面前的杜踏秋,满脸苦笑。
      杜踏秋倒是高高兴兴的说:“想不到茹蓝调的香水这么好用。”话音未落,她自己也打了个喷嚏,只好尴尬的笑道:“嗯,就是不大好闻。”
      沈光刚要说话,在那股浓冽异香的熏袭下,忍不住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接着便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奇痒,身子一软,栽倒下去。
      “你瞧瞧,他满脸都起了红疹,啧啧,好好的俊俏郎君,这下子成红烧猪头了。猪猪你用的这叫什么香水?简直就是毒药嘛!”那是王雄诞幸灾乐祸的声音。
      “茹蓝说,这种香水的名字就叫做毒药……”这是杜踏秋的声音,之后她还说了些什么,沈光就不知道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烫,口中焦渴,而身下摇摇晃晃,耳边车声辘辘,眼前昏黑幽暗,似乎是置身于马车之中。
      “水……”他忍不住□□。
      “来了来了!”沈光眼前一亮,原来帘子打开,透进一缕月光,却是硃子奢端着碗水钻了进来。
      “怎么会是你?”沈光就着碗边喝了几大口水,略觉好过,就盘问起硃子奢来。
      “杜小姐说,她身上香气未散,怕令你病情加重,不敢来照顾你,其他人又都是莽汉粗夫,只好叫我这个读书人来照顾你。”不过硃子奢笨手笨脚,端的那碗水都泼了不少在沈光身上,明显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想来也不会比什么粗夫莽汉强多少。
      “你投敌了?”沈光顿了一下,继续问。
      “哗,这话怎么说的?” 硃子奢撇撇嘴,“我可是被你扔到乱军丛中的。”
      “啊……对不住。不过你好歹也是做过大隋学士的,投敌也该投得无可奈何一点,不用这么理所当然吧?”
      “我不当隋朝的官已经一年了!” 硃子奢不以为然的说,“杜伏威此仗胜后,必然在江淮一带声威大振,我老家离此不远,如此乱世,正要靠他庇护。何况我除了舞文弄墨别无所长,没什么经天纬地之才,更没有定国安邦之志,在他这里不过做个小幕僚玩玩,将来他要是完蛋了,我也不是什么显要人物,不会被人盯住陪葬,尽可以溜之大吉。”
      “你倒是想得开!”沈光闻言只有苦笑。
      高邮湖一战后,杜伏威乘胜破高邮县,接着又引兵向西,往历阳进发,他分遣诸将攻略沿途属县,所至辄下,江淮间小盗亦争相投靠,一时间兵威大振。
      沈光在随军马车中养病,过了十来天功夫,脸上身上的红疹才渐次消退,接着烧也退了。只是他身体虽然日渐好转,神色间却是越来越忧思深重,原来他从硃子奢每日言谈中得知沿途各县居然望风而降,毫无招架之意,心中不由慨叹仅仅几年功夫,当初那个强大的帝国就已经衰败到如此田地,江淮富庶之地,竟然让只有几千兵马的贼兵横行无忌,而江都城里的君主也已数年不思振作,国事眼看无望,真不知是何了局。
      杜踏秋也来探望过几次,见沈光面色不豫,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不敢多呆,都是看一看便走。
      没几日杜伏威兵至历阳。
      历阳左挟长江,右控昭关,梁山峙其南,濠滁环其北,为“淮南之藩集”、“江表之保障”,历来为军事要地。自古以来,凡立国于金陵者,都以历阳为襟要;凡进军江南者,多由历阳横渡大江,取采石而兵指金陵。当年楚汉相争时,项羽兵败后就是在历阳辖下的乌江镇自刎而亡的。而二十八年前,雄心勃勃的青年杨广以皇子的身份统率大军南下灭陈,也是在历阳横渡长江。此时那个曾经雄姿英发的青年,已经变成了和当年被他灭国的陈后主一样沉湎于酒色的昏君,历阳这座曾记录他得意往事的沿江重镇,也即将成为草莽豪雄杜伏威的俎上鱼肉。
      沈光身在杜军之中,不是不知道历阳被占的严重后果,只是他身无兵刃又在病中不说,沿途竟然不见有地方守军的抵抗,也不见隋帝把龟缩在江都城里的十万骁果派他几万出来追击杜军,简直是孤掌难鸣,英雄没有用武之地。
      沈光乘坐的马车只在历阳城外停得半日,便重新启动,向城内进发。连素来洒脱到在沈光看来简直就是没心没肺的硃子奢都忍不住惊叹“怎么会这么快”,沈光的恶劣心情,自是可想而知。
      进得城来,只见户户家门紧闭,街上除了军人之外,再无行人。
      沈光叹道:“杜伏威的部下,原先都是盗匪,现在进了城,匪性一发,百姓只怕要遭其荼毒。”
      硃子奢笑道:“没事没事,你先前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杀过几个匪性大发趁胜劫掠百姓的小头目了。我瞧杜老爹那几个头目赏罚分明,不是贪财好色的人,所以部下虽然桀骜,倒还都约束得住。”
      硃子奢的预言果然没有落空,杜军入城后,立即编队整休,布告安民,竟是整众山立,丝毫无犯。这一晚诸事繁忙,硃子奢这样杜军中少见的士子自然也被叫出去帮忙。
      沈光无人看管,以他的身手,要逃也很容易,不过他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竟无此念。
      次日清晨,他刚刚合眼,就听有人敲马车车窗,启窗一看,却是杜踏秋。
      杜踏秋一身劲装,满面喜色,笑吟吟的说:“今日整军,请沈将军到场指教!”
      整军地点在临江的一段城墙处。杜伏威的亲兵居前,后来途中收服的各路军士随后,都在墙下大校场处列队而立。杜军头目则沿墙内石阶鱼贯而上,在城墙上列坐。每上去一名头目,下面的兵士们都齐声喝彩,拥戴之心溢于言表。
      沈光一旁观察,城墙上那批人里,阚棱王雄诞上去就座时,喝彩声已然颇高,杜伏威最后一个上去,下面“杜老爹杜老爹”的喊声更是要把人耳朵都震聋了。只是杜伏威身边却空着一个位子,不知是为何人所留。
      “孩儿们辛苦了!”杜伏威第一句话就摆出老爹的款来,“高邮湖大胜后,我们军威大振,一路都有好汉投奔我们,原来只有五千上募,现在都有六万兵马了。”
      校场上叫好声四起。
      “现在我们占了历阳,还有周边许多小县,今后就要保土安民,好收税吃饭,再不是土匪流寇,起码不能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抢钱用抢粮吃抢女人做老婆了!”
      满场哄笑。
      “昨晚我让人清点了一下高邮湖一战以来夺得的资财,五千上募,每人可获银百两,米十斛。牺牲了的上募,银米由家人领取。其他后来投奔的人马,也有各有赏赐,已经发到你们头儿那了,今天就可以领。”
      校场上的兵士一齐鼓掌叫好。
      “现在兵马多了,让你们人人都叫我老爹也不好。”杜伏威挠挠头,“这样吧,以后我就是历阳总管。”
      “杜总管!杜总管!”场上兵士齐声高呼。
      这时人群中突然起了一点小小骚乱,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神情严肃样貌清奇的青年穿过校场,急匆匆登上城墙,在杜伏威身边坐下,嘴里说:“抱歉抱歉,杜老弟,我有急事来晚了!”
      满场人都称杜伏威为“杜老爹”或是“杜总管”,这人的一声“杜老弟”,立刻把他跟众人区别开来。
      “辅老伯,辅老伯!”场上兵士又喝彩起来,声音竟不比刚才高呼“杜老爹”的时候低。
      “这是辅公祏。”杜踏秋小声跟沈光解释,“小时候我们是邻居,他一直很照顾弟弟和我,我和弟弟自小父母双亡,贫苦无依,是辅大哥一直偷他姑姑的羊来给我们吃,后来他姑姑告了官,县里捕快来捉我们,辅大哥就跟我们一起逃亡,如今已经三年了。”
      “你弟弟?”
      “哦,你还不知道么?我弟弟就是杜伏威啊!”杜踏秋笑眯眯的说,“这小子从小爱充老大,从来不肯叫我姐姐,留一嘴络腮胡子就以为可以装老成了,收了三十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人作义子,其实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岁。”
      沈光大吃一惊,他本来也觉得这杜老爹应该不老,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比自己还小了八岁之多。
      这时城墙上杜伏威又开始说话了:“今后你们也别叫他辅老伯了,我是总管,老辅也得是个仆射,他管民,我管军。我们这支队伍既然已经横行江淮,也不叫杜家军了,改名叫江淮军。阚棱王雄诞两个好孩儿这次立下大功,也要封赏。阚棱年长,为左将军,王雄诞小些,就是右将军。”
      众人欢声雷动中,沈光注意到辅公祏依旧面色严肃,一点喜色也无。他心中一动,问:“辅公祏过去是跟你弟弟一起统率军队的吧?”
      “是啊,不过我弟弟认得字少,辅公祏要懂得多些,所以现在进了城,就得麻烦他在政事上多费些心,军队方面的事,把阚棱王雄诞两人提拔起来就可以应付了。”杜踏秋笑嘻嘻的说。
      “你弟弟想的只怕没这么简单。”沈光说,“他推公祏为仆射,外示尊崇,其实不过是为了夺他兵权。你看辅公祏面无喜色,应该是已经明白了你弟弟的用意。他们两人之间,还有得斗呢!”
      “怎么会呢?”杜踏秋生气的说,“他们都是生死之交的好兄弟,才不会互相算计呢!”
      这时五六百名青年女子从远处跑来,个个气喘吁吁,人人面露惊恐之色,后面则有江淮军的执法队在追赶。
      辅公祏一拍大腿叫道:“糟糕,刚才我就是为这事来迟,想不到他们还是没处置好。”
      那队女子慌不择路,竟跑进校场,校场上本来整肃的江淮军登时大乱。
      沈光最见不得妇孺受辱,见此情景,一把抓住杜踏秋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
      杜踏秋红了脸低了头,声音小如蚊蚋,眼里也涌出泪来:“这是用来殉葬阵亡兄弟的。我劝过伏威很多次,叫他不要这样做了,可他就是不听。”
      原来杜伏威无财无势,以亡命盗匪起家,每回出去犯事,出则居前,入则殿后,所以年纪虽小,却被众人一致推作老大。后来他又选敢死之士五千人,号为“上募”,宠之甚厚,与同甘苦,其中有三十名佼佼者,又被他收为义子。收缴的战利品,都拿来犒赏军士,有战死者,以其妻妾殉葬。既有重赏又无后忧,所以人人都肯为他卖命,五千上募所向无敌。
      这次战死者妻妾比过去多了不少,数百名女子聚到一处,都不甘心就死,竟然鼓噪骚动起来,辅公祏一早过去处理此事,本以为弹压已定,不料才离开一会,那些女子竟又逃了出来。
      “岂有此理!”杜伏威站起来下令,“将这些女子就地格杀,以祭我战死者英灵!”
      “且慢!姓杜的,欺负妇人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在满场乱七八糟的士卒呵斥声和女子啼哭声中,沈光一声断喝,夺过近处一名士卒的佩刀,飞身跃至城墙上,挥刀直指杜伏威。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深入高手群中孤身犯险的沈光。
      杜伏威“哼”了一声:“姓沈的,你护卫的江都城里的那位,杀的女人还少了么?这些女人都是我江淮军好男儿的妻妾,男人死了,他们的女人自该陪葬,省得这些英雄好汉去了地府孤零零没女人伺候不说,还要担心自己死后老婆被别人抢了去。”
      “笑话!”沈光冷笑,“没种的男人才担心这个!身为男人,不懂得保护妇孺,只知道奴役屠杀女人,哪能叫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些孬种!”
      杜伏威回头笑道:“哪个孩儿替我教训这位将官,叫他见识一下什么是江淮军的好汉!”
      “铿”,阚棱抽出陌刀,直指沈光,丈余的大刀面前,沈光那把普通的兵士佩刀更显得黯淡狭小毫无威慑力,而沈光的气势却并无稍弱,反而愈发强劲起来。
      又是“铿”的一声响,沈光手上钢刀断作两截,然而阚棱的陌刀也被这剩下的半截断刀挡住,不能寸进。
      两人僵持期间,王雄诞却向杜伏威拜倒:“义父,请收回成命,放过她们吧!雄诞愿舍弃右将军一职,换取这些女子的性命。”
      杜伏威大怒:“诞儿糊涂!”
      “哈哈哈,笑死我了!”城墙下传来硃子奢的大笑声,在这一片混乱紧张的气氛中显得十分突兀:“杜老爹,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些女人的肚子里,没准就有你们战死者的孩子,过去你们四处流亡,这些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了,杀了也就杀了。如今你们有城有池,不赶紧把这些女人供养起来让他们生小江淮军,却要一刀宰掉了事,那不是要让你们江淮军断子绝孙么?”
      “此话有理!”杜伏威就坡下驴,“来人,把这些女子都捉住,送到尼姑庵里去。什么?没有这么大的尼姑庵?那就再建一个好了!然后派兵把守,不许她们偷汉子。”
      场上又是一阵骚乱,是执法队在捉那些女子。
      就在这一片乱糟糟中,一缕清冽忧伤的歌声缓缓响起,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继而钻进每个人的心里。场上众人都停了手,住了嘴,静静的向歌声飘来的方向看去。
      唱歌的人是那五六百名逃出来的青年女子中的一个,她趁之前场面纷乱,众人都在注目沈光之际,悄悄走上城墙。墙外便是滔滔长江,常年有江风吹向城里,她的歌声就这样居高临下顺着江风飘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她唱的是:“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当时正是暮春,江边杨柳青青,杨花纷飞。众人开始只是被那忧思缠绵的曲调所吸引,后来细辨歌词,才发现她唱的竟然就是此时情景,用暮春恼人景色,兴起春尽而行人无归的不尽怨恨,语言又流畅,声调又悠扬,让人沉浸其中,油然而生厌战之念。
      那女子一曲歌完,听者耳中尚有余音旋绕。她见众人尤自沉浸在歌意之中,便自顾敛衣肃容,对沈光行了一礼,淡然道:“多谢沈将军仗义相救,只是我等夫婿,倒有一小半是死在你手。”
      她态度宁定的说完这话,便纵身跃下城墙,不等众人相救,已没入滔滔江水之中。
      大家都怔住了,场上一时安静已极。
      “从今日起,江淮军治下,废除殉葬法!”杜伏威的命令打破了这份静寂,他语调沉痛,不复有先前的嚣张霸道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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