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作者:佘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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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马高堤


      光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螳臂当车,为宇文化及这等花花公子而与大军相抗。待宇文化及的军队走远,他便冲树上喊:“姑娘,他们都走了,你也可以走了,北方有乱军,南方是江都城,你还是往东或者往西飞吧。”
      “谢谢你了,沈将军!”树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几声咴咴鹤鸣。
      沈光抬头一看,那女子骑着仙鹤正向北飞去。
      “喂,姑娘,方向错了!”
      “没错啊,我家在北边。你要不要一起走?不要啊?那我就自己走了。还有,我叫杜踏秋,下次见面记得叫我的名字。”女子回头一笑,说话间座下那只丹顶黑氅白鹤降了降高度,又回绕一圈,最后还是向北飞走了。
      沈光本来有点不放心,见杜踏秋一副笃定无忧的样子,也不再罗嗦。他翻身下了马背,拍拍马脖子,那马便迅如流星般往江都城方向跑远了。他自己则再一次攀上高高的梧桐树,藏身在树顶的浓荫绿叶中。
      树高可以望远。
      东边一两百丈处,是一道长长的堤,堤上杨柳青青,堤东湖水碧蓝。那湖叫做高邮湖,隋帝命人开凿的运河就借用了这湖的一段水面,沈光随隋帝沿运河南下江都的时候路过这里,是以认得。高邮湖南窄北阔,南面离树最近的这一带似一条宽阔的大河,北面数十里处,湖东缘走向未变,湖西缘的走向却拐了个弯,由向北折而向西。那条杨柳青青的长堤就这样由湖西面的堤变成了湖南面的堤。堤的南面,黑压压一片,人头涌涌,就是沈光刚才看到的乱兵。
      那些兵马服色驳杂,队形散乱,正向南逃窜,眼看过不多久就要逃到沈光处。
      乱兵的西北面,另有一大队兵马排列整齐,向那堆乱兵压过来,虽然架势像追兵,速度却不紧不慢,一直跟乱兵保持距离,好像一万年也追不到打不成的样子。
      沈光正啧啧称奇,忽听得笃笃的敲树声,往下一看,一个书生服色的人,正攀在树干上,一副有气无力爬不动了的模样。
      “喂,楼上的,帮帮忙,拉兄弟一把!”那书生大剌剌的仰头冲他喊。
      沈光心下郁闷,今天爬这树,也不知得爬上爬下爬几次,却也不好意思见危不救,只好沿树干溜下来,一把抓住那书生的腰带将其拉离树干,然后伸足往书生屁股上一踢——那书生就跟一只皮球似的被踢上树顶的枝杈上呆着了。之后沈光便像第一次爬这树时那样几个筋斗翻上去。上得树顶,本以为那书生该吓傻掉,或是破口大骂,不料一打照面,书生就笑嘻嘻的说:“沈将军,本事真好啊,多谢多谢。”
      “啊,你也认得我?”沈光简直怀疑自己刚被人四处图影悬赏捉拿,不然怎么今天每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认得他呢,杜踏秋如是,这个书生亦如是。
      “我三年前在洛阳当直秘书学士时,见识过沈将军的英姿。”书生笑一笑,抱抱拳,“在下硃子奢,苏州人,去年弃官返乡,今天出来走亲戚,结果发现前路有乱兵,又远远看见有人爬这棵大树,身手比峨眉山的猴子还敏捷,试想天底下除了肉飞仙沈光谁还能有这样的功夫呢?就往这边逃了,居然还真让我碰对了,真是幸会啊幸会!”
      沈光平素交往的都是热血汉子,与文人相交甚少,见这硃子奢言辞爽快,心下倒也高兴,悄声叮嘱:“咱们以后再叙旧,现在那些乱兵快过来了,千军万马的我可对付不来,更保护不了你,要想不出事,就别出声,静观其变罢!”
      乱军渐至树下,看去黑压压一片,个个衣衫破烂,满身泥污,人数约有五千之众。
      “这帮人乱而有序,看样子是个陷阱呢。” 硃子奢吐吐舌头,低声说。
      “想不到你一个文人居然也懂军机。”沈光笑道,“无妨,看到追击他们的那队军马的旗号没?‘右御卫将军陈’,那一定是右御卫将军陈棱的兵马,陈棱一向谨慎精干,所以这场追击才走走停停,犹犹豫豫,一直不肯上当。”
      乱军走到树边,停了下来,不再南行。
      陈棱的兵马也随即止步,与乱军遥遥相对。
      万里无云,阳光泻满大地。
      周边的空气都停滞下来,一点儿风都没有。
      对峙的双方渐渐觉得空气燥热,衣物粘腻,虽然时节只是暮春,却像是到了盛夏。
      乱军中,一个雄壮魁梧的汉子纵马上前,大声喝道:“陈棱,是好汉子的,就给爷爷一个痛快,这般不死不活、阴魂不散的,算什么名堂?”
      这汉子声如洪钟,不是说话,倒是在吼。乱军这边的五千兵马,官军那边的八千兵马,一个不漏,全都听到了他的吼。离他近的人,只觉得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仿佛脑袋都要震掉了。
      陈棱的军队依旧没什么反应,在日光下稳稳凝立。
      喊话的汉子见了,“铿”的一声,抽出背后一把长刀来。
      这汉子身形本就魁梧高大,那长刀却比他人还要长一点儿,足足有一丈,刀光在艳阳之下闪烁,耀人眼目。
      “阚棱!阚棱!大将军阚棱!”几百名喽啰在他身后摇旗呐喊。
      “啊,原来是那个杀人魔王陌刀阚棱,怪不得如此威猛。” 硃子奢小声嘀咕,“听说他那把陌刀,双面有刃,长达丈余,一挥可杀十人。我们江浙一带百姓,都拿他的大名来令小儿止啼。”
      “阚棱?那不是杜伏威的义子么?”沈光沉吟道,“看来这支乱军是杜伏威的队伍了。”
      陈棱的队伍依旧远远对峙,一动不动。
      阚棱焦躁起来,陌刀一挥,长鞭一提,就要冲出阵去。
      “我儿且慢!”一个轻捷剽悍的汉子跃马上来,与阚棱并肩而立。他虽然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骤一见也不好判断年龄,但他眼珠子又黑又亮,眉毛又浓又长,皮肤紧绷,肌肉坟起,身形矫健,怎么看都不像个有了阚棱这么大儿子的中年人。

      阚棱却很听他的话,明明已蓄势即发如离弦之箭,听到此人声音却马上将陌刀横放马背之上,双手提缰,把坐骑已发之势硬生生阻了下来。他座下骏马受了缰绳一勒,怒嘶连连,昂首直立,前蹄在半空中刨动不休,半晌方才放落下来。
      络腮胡子从怀里扯出一件长长的素袍,嘴里嘀咕:“臭猪猪,也不穿件好看点的衣服,这衣服什么花样都没有,哪里像个女人衣服?”接着便将其递给阚棱,“好儿子,你一向手巧,帮老爹我把这衣服改改,要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衣服。”
      阚棱红了脸接过袍子,对着络腮胡子悄声说:“义父,两军阵前,让我做女红,不大好吧?以后我还怎么见人?”
      “打仗需要,你就委屈一下,随便做做吧。”络腮胡子声音里充满同情,眼睛里却是不容拒绝的神色。
      阚棱委委曲曲的看了半晌眼前的长袍,接着一咬牙,一闭眼,满脸都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壮烈神情。
      长袍一振而起。
      素袍飞上几丈高的天空,姿态曼妙,如舞如歌,如春日云卷,如入夏花飞,如深秋叶落。
      长长的陌刀举起。
      比人和马加起来还要高一点点的陌刀,比湖中波光还要闪烁不定的陌刀,比天上太阳还要耀人眼目的陌刀。
      陌刀舞动,比春日浮云更缥缈,比盛夏飞花更绚烂,比深秋落叶更静美。
      大伙儿都只见过阚棱陌刀一挥杀十人的凛冽,何曾见过这样衣飞刀舞的眩丽?
      刀光收。
      长袍落。
      飘舞的长袍上,前襟处多了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下摆处多了一朵含娇带露的牡丹。
      原来是刀光在长袍上割了一道道破口,两处的衣服被割了一道道布条条,却又破而不乱、似断还连的组成了镂空的蝴蝶和牡丹。
      “啪啪啪!”络腮胡子一个人的热烈鼓掌声。
      阚棱糗着脸,伸手将长袍从空中抓下来,揉成一团,扔给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不以为意,接过长袍,从马侧箭壶里抽一支长箭出来,把袍子往箭杆上裹。一边裹一边大着嗓门回头问身后的乱军:“知道陈棱为什么这么胆小吗?”
      乱军们七嘴八舌笑喊着答话,答案千奇百怪:
      “他老婆太漂亮了!”
      “他惦着小情人呢!”
      “他没种!”
      “他太监了!”
      后面就越说越不像话了,络腮胡子也不阻止,笑吟吟的听了一会后,一声断喝:“都错了!他胆子小,因为他是个娘们!”
      乱军们冷了下场,接着便是哄堂大笑:“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姑娘,杜老爹你摸过?”
      “我没摸过,不过猪猪见过啊!”被叫做杜老爹的络腮胡子笑嘻嘻的说,“人家一把年纪,不是姑娘了,都当姥姥的年纪了。”
      “姥姥!”众人更是笑得打跌,有人凑趣问,“那为什么他叫陈棱,不叫陈姥姥?”
      “人家在江都城里,就是被人叫做陈姥姥的!”杜老爹狂得意的笑。他在箭杆上裹好长袍,细细打了个结,搭箭,张弓。
      “来,跟我唱。”杜老爹粗犷的歌声和着身后五千乱军的起哄声飘荡在战场上。
      “陈家姥姥(姥姥~),
      胆子小小(小小~),
      穿件花袍(花袍~),
      摆摆摇摇(摇摇~)!”
      随着滑稽而又嘹亮的歌声,对面陈棱的队伍渐渐骚动起来。
      杜老爹满意的笑喝一声:“花袍子来了!”
      弓如满月。
      弦放,
      箭飞!
      裹着花袍子的箭迅疾如流星,飞过千军万马,“咄”的一声,钉到高高飘扬着“右御卫将军陈”的旗杆子上。
      箭杆上裹着的袍子受力一震,“哗”的散开来,挂在箭杆上,飘摇不止,蝴蝶和牡丹的镂空图案也随着衣袍的飘扬而时隐时现。
      杜老爹的那队乱军还在笑嘻嘻的高唱着“陈家姥姥,胆子小小,穿件花袍,摆摆摇摇”的歌。
      一支利箭从陈棱军中飞出。
      杜老爹身在阵前,首当其冲,额头中箭。
      两军哗然!
      鼓声大作,陈棱的军队终于开拔!
      箭如飞蝗。
      阚棱拍马挡在杜老爹身前,陌刀舞得水泼不进,密如急雨的箭阵被他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但他们身后前面几排的乱军已经倒下去不少。
      “孩儿们先撤!”杜老爹大喝,“老爹给你们断后!”他额头正中扎着一支箭,长长的箭尾不停颤动,箭头没入处,一缕鲜血从中庭经鼻梁流到满嘴胡须里,恰恰将一张脸分成两半,看起来煞是吓人。
      乱军向东急退,陈棱军亦加速紧追。
      只有阚棱和杜老爹原处不动,恰似江中心急流里的礁石,不一会就被卷入陈棱的军队中。
      树上的沈光和硃子奢放眼望去,阚杜二人本来是被一团团涌上的人马挤得看不见了,没多久竟然又从人群中冒出来,身周人马尸首倒了一片,他们的位置居然一点未变。
      “刚才是哪个龟孙子暗箭伤我?”杜老爹大喝,“有种的站出来!”他脸上、身上、刀上都在滴血,额上箭枝乱颤,面目狰狞得可怕。
      一个绿袍小将从人群后面拍马冲出来:“是爷爷我射的,怎么……样?”只是他声音开始还挺牛气,待到出阵后跟杜老爹对上眼,就面色陡变,声气大弱,把马一勒,不敢再进一步。
      杜老爹挥起战刀对着此人嘿嘿冷笑:“不杀你,老子这箭还就不拔了!”
      绿袍小将对着杜老爹充满杀气的眼神,坚持了不到三息的功夫,便一声怪叫,拨马逃回己阵。
      杜老爹拍马就追,他径入敌阵,所向披靡,手下竟无一合之敌,斩杀了十几个官兵后,追上绿袍小将,一把将他从马背上提起,抓到自己鞍上。
      “替我拔箭!”杜老爹面目狰狞的对着绿袍小将咆哮。
      绿袍小将伸手捉住箭尾,心一横,眼一闭,刚要用力把那支箭扎得更深更狠些,猛觉手上一轻,原来是杜老爹头一后仰,箭已就势拔出。
      一股血箭随即喷出,糊了绿袍小将一脸。
      杜老爹手起刀挑,绿袍小将的脑袋便高高飞起,尸身则被抛落马下。
      杜老爹挥刀割下一条衣襟,胡乱在脑门上包扎了一圈,又腾出手来,抓过落下来的绿袍小将首级上的头发,将首级像流星锤一样呼呼舞动起来。
      周边的官兵看见他披发浴血如狂如魔的样子,已自心惊,又见他把那首级当玩具般抛起又落下,落下又抛起,每一起落之间,必挥刀斩杀一名官兵,更是胆寒。
      阚棱紧随杜老爹身后,他的刀长,杀的人比起杜老爹来,只多不少,陌刀一抡,少则五六个,多则十来个兵士便要了帐。
      两个混世魔王冲杀一圈,将陈棱军的这一支分队冲得七零八落,却并不恋战,趁着周边官兵胆寒,稍远处官兵合围未定之机,冲开一条血路,也向东面急奔。
      “东边是湖啊,他们跑到大堤上作甚?” 硃子奢不解的问沈光,“难道他们要水遁?”
      “不像!”沈光沉吟道,“老鼠逗猫,必有所恃,他们刚才挑衅得那么得意,没准湖里头有什么埋伏。”
      但是附近湖面波平如镜,一只小船也无,堤上那排柳树更是一览无余,不可能藏着人。
      杜老爹和阚棱马快,不一会就抢在追兵前头到了大堤上,与自家军队会合。两千名乱军都是精壮汉子,个个肌肉虬结,身板结实,不过他们蓬头乱服,乌糟糟一片,若不是手里都拿着兵器,还真看不出来这是支军队。
      陈棱的八千官兵也都是青壮精兵,他们铠甲鲜明,即便是在怒而出击的情况下,依然快而不乱,保持阵型严整。
      堤下堤上有两三丈的落差,官军在距离大堤两百步的位置停下,接着队形一变,盾牌兵打头,长矛兵随后,骑兵包抄两翼,成了一只急速向堤上背水而战的乱兵们套过去的大口袋。
      乱兵们神色戒备,只有他们的头儿杜老爹还是一副笑嘻嘻满不在乎的神色。
      “看到没?中间那个骑黑马穿紫袍发号令的,一定就是陈棱!瞧他长那样,白白胖胖,细眉细眼,” 杜老爹伸手对着官军指指点点,又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得意的说,“连根胡须也没有,还真像个娘们,叫他陈姥姥还真是客气了!”
      “杜老爹,不客气的话应该叫什么?”几个乱兵凑趣的问。
      “当然是叫他陈公公了!”杜老爹说完,哈哈大笑,周围的士兵们也都跟着笑起来。
      “可是杜老爹,我怎么看不清他的面目呢?”一个稚气未脱的士兵怯生生的问。
      “回去好好练两年功,功夫练到了,眼力自然就好了!”
      等没练好功的士兵也能看清陈棱长相的时候,官兵已杀到堤下了。
      阚棱大喝一声:“一!”
      乱兵们不再嘻嘻哈哈,东倒西歪,他们刷的站直,用刀的拔刀,使枪的提枪,拿矛的举矛。
      官兵们上到堤坡中间,枪林森森,矛阵闪闪,气势迫人。
      阚棱再喝一声:“二!”
      乱兵们挥刀下劈,提枪直刺,举矛横挑。
      官兵们的枪林矛阵正好对上,乒乒哐哐一阵响。
      阚棱又喝一声:“三!”
      乱兵们齐齐后退一步,背跃,入湖。
      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官兵们面面相觑,两军刚刚兵器相接,刀未见红,枪未染血,矛未沾衣,对方招呼也不打一个屁也不放一声就齐齐不战而逃,这也未免叫人太郁闷了些。
      “还愣着干什么,往水里放箭!”陈棱发出号令。
      官兵们取弓——拔箭,张弓——搭箭,瞄准——放箭。
      水中漂起许多血花儿。
      陈棱冷笑:“哼,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我斗!再放!”
      第二轮箭雨却没第一轮那么准,射出的血花儿比第一轮少多了。
      “怎么搞的?”陈棱生气了。
      “报告将军,好像地震了,脚底在晃,箭拿不稳!”
      大堤在颤抖,仿佛湖水在燃烧。
      堤坡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小洞,湖水喷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将那个小洞变成了大洞。官兵们站在洞顶的大堤上,仿佛是站在危桥上,而且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洞崩桥塌。
      决口了!
      “解甲,快!”陈棱一边高叫,一边挥刀割开锁扣,以极快的速度解下自己身上的铠甲。
      不过水声太响,冲势又太急,大多数官兵都没听到他的指令,就是听到了,很多人也来不及解甲就被水卷走。
      这批官兵都是隋帝从北方征来的骁果,北方人本来就不识水性,加上骁果装备又好,铠甲牢固,浸水即沉,根本不用敌人动手,自己就先溺死了十之七八。
      陈棱这才明白那些乱军为何不着铠甲,只穿破衣烂服,以血肉之躯来领教官军的利箭之威。
      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还好他反应得快,去了铠甲,又抢在决堤之前驱马避开了最危险的决堤中心点,那儿的湖水汹涌,已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所有呆在那儿的官兵,都被卷进去,转着,转着,沉入深不可测的水底。
      陈棱的座骑是匹良驹,水性甚好,驮着他凫水而逃。他弃了显眼的紫袍,只穿了白色中衣,紧紧伏在马背上。
      “糟了,果然中计了!”沈光一拳锤在树上。战事突然逆转,他欲挽颓势而不及,不由得心中暗恨。
      “喂,轻点儿,轻点儿,我差点被晃下去!” 硃子奢抱紧摇晃不止的树枝大叫。
      “不是我!”沈光冷冷的说。
      “不是你是谁……哎哟,怎么又来了!?” 硃子奢抱紧树枝,脸色发白的小心翼翼探头往下看。
      树下尽是激流,一会裹着一匹大马的尸首过来撞一下,一会儿又裹着几个抱成一团的官兵尸首撞过来。大树就这样被撞得摇摇晃晃,树根的摇晃幅度虽不大,因了这树够高,传到树梢的摇晃程度就很可观了。
      “救命啊,沈将军,救救我!” 硃子奢是个文弱书生,没几下就觉得双臂双腿都又酸又麻,快要撑不住掉下去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光看着树下人马尸首喃喃自语,他心情奇差,也顾不上和颜悦色,“你识水性吗?”
      “会一点点。” 硃子奢答。
      沈光抽出腰刀,一刀下去,硃子奢连同他抱着的那根粗大树枝一起,应声而落。
      “你干什么?” 硃子奢看着急速接近的地面,恐惧不已,待看到沈光居然也往下跳,跟自己一齐坠落,更是大叫,“沈光你疯了!”
      沈光沉着脸咬着牙也不答话,他看看快落到水面,手一挥,脚一抬,挥手将佩刀深深插入树干阻住坠势,抬脚在硃子奢屁股上一踢。
      硃子奢横着远远的飘了开去,轻轻落入水中。
      沈光趁势握着刀柄,绕树旋了一周,抽刀。
      不远处,陈棱正被九个乱兵缠斗,若不是那堆乱兵都想活捉他,他只怕早已被砍死。
      沈光掏出之前从杜踏秋腿上拔出来的那支箭,一甩手,那箭直飞过去,穿过两个挨在一起的乱军咽喉。接着他又踏着水上浮尸,几个起落,猫腰斜身,窜到陈棱身边,顺便砍下了三个乱军的脑袋。
      陈棱见有人搭救,大喜过望,也变得神勇起来,竟一刀砍翻一个乱兵。
      还剩三个乱兵。
      三人互望一眼,竟不理会沈光,齐齐挥刀向陈棱要害砍去。
      沈光解决掉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乱兵。另两个乱兵在陈棱的马那边,水中行动不便,沈光一时不及解救。
      陈棱架住其中一个人的刀,又侧身一让,另一人本来砍向他腰腹的刀变成了砍到他大腿上。
      沈光大怒,刀光一闪,那名伤了陈棱的乱兵已颈中喷血,仰天而倒。
      只剩一个敌兵。
      那名士兵却面无惧色,挥刀再向陈棱砍去。
      沈光横刀架住,怒问:“你以为你还能杀掉他么?”
      “我是打不过你们。”士兵叹口气,“不过我们杜老爹有严令,战后理伤,伤在胸腹者,赏!伤在后背者,斩!”
      “怪不得你不逃。”沈光眯眼凝思,“这个杜老爹,还真是个人物!”
      “不能逃,就只能战!”士兵突然气宇轩昂起来,抽刀再刺向陈棱。
      “铿!”陈棱架住这一刀。
      “噗!”沈光的刀没入士兵腹中。
      “哈哈!”士兵含着血大笑,“沈光,你可知我们为何都不向你动手么?”
      “为什么?你们怎么认识他?”陈棱揪住士兵的衣领恶狠狠的问。
      士兵不理他,依然对着沈光说话:“因为杜老爹有令,不可伤你,说你就是助我们打赢这一仗的大功臣!”
      “胡说!”沈光怒叱。
      “是你今天救了的踏秋姑娘告诉我们,他的外号叫‘陈姥’,不然我们可没法把这只老狐狸引到大堤上。哈哈!”他一面笑一面大口吐血。
      沈光一怒拔刀。
      鲜血喷了沈光一身。
      那个士兵死了,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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