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康王
2.
最近时常做梦,梦里是一片腥红,有人朝她伸手,说蕊初,到我身边来。待她醒来,身边却空荡荡一片,梦里的人不在。
指尖仿佛仍有余温残存,然而那实际上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女人在都指挥使的府邸住了几日,等着京城的回音。不算大的府邸近一年间已经三易其主,前一任主人上个月刚调离。屋子里家什不多,总归够用。
侍女带着她,到屋外走走。
塞上不比江南,没什么青山绿水红花绿叶。院子里种着几株沙柳,绿油油倒还好看。女人坐到树下,看着远处略有些失神。
【蕊初。】
北戎,上京。
身披孝服的男人坐在漆金的案台后,堂前的羊毛毯上单膝跪着一身戎装未脱的女人。身量修长,肤色是北戎人不常见的小麦色,仿佛草原上太阳洒下的光。
“左贤王回来了。”
片刻的沉寂后,女人沙哑的声音溢出喉咙:“是。”
“殿下,”院子那边侍女来报,“京城来人了,杨大人让您梳洗后就过去。”
女人站起来:“知道了。”
梳洗打扮一番后,侍女领着她去了正堂。堂内多了两个陌生的男人,正位上那人神色内敛,看上去有几分贵气。他旁边那人瘦弱得多,一身书生气。杨安与县官坐在那人右侧,二人见到她来,立刻离开座位朝她行了个礼。
正位上那人回过头去看身旁的青年:“你觉得呢?”
那青年点头:“确是帝姬。”
那人看了她许久:“我觉得不像。帝姬比她娇弱,而且你看,她有一双天足。”
那青年却笃定道:“她一定是帝姬。”
那人又看了她许久,才道:“你可认得我?”
女人笑了笑:“阁下是康王吧?我曾听人说起。”
“你称我阁下?”康王微微蹙眉,“你是不是从珂?”
女人垂首,语气不卑不亢:“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兴许不是。”
康王面有疑色:“何出此言?”
“从前之事,我都不记得了。”她说,“我是长庆帝姬,这是别人告诉我的。至于我究竟是不是,我不记得,也就不知道。”
康王微微一惊:“怎么会不记得?”
女人道:“听说是因为我曾被西夏人掳走一段时间,那时便不记得从前之事了。”
“你——”康王面色终于有了变化,“我听杨大人说了,你可是受了许多的苦?”
“从前之事,我都不记得了。”女人笑道,“我恢复神智已经是在伤好之后,之后就没有再受过什么伤了。”
康王缓了口气:“你们先退下,我和帝姬有话要说。”
众人退下后,康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女人到了他身边坐下,他这才开了口:“这几年,你可好?”
女人道:“谢王爷挂心,我在北戎一切都好。”
“好?”康王嗤笑一声,道,“你把手给我瞧瞧。”
女人迟疑了片刻,将手伸到康王面前。康王捉住她的手翻过来,掌心有茧,本该细腻如脂玉的肌肤上有着细小的伤痕,那是常年劳作的人才有的痕迹。康王推起她袖摆,在她左手腕上找到了一处马蹄形的小伤疤。
“你是从珂。”他说,“这是你小时候跌伤时留下的伤疤,当时你一直不肯说,我和母亲一直没有发现,才留了这么个消不去的疤。”
女人笑笑:“是么?”
康王看着她手腕处的伤,眼神变幻不定。许久才道:“父皇让我先接你回京暂住几日,过几日再将你送回北戎。”
女人笑道:“暂住就不必了,现在就送我回北戎罢。”
康王慢慢松开她的手:“那边暂时不急,母亲十分想念你,你随我回去看看她。”
女人缓缓点了点头。
康王又道:“许昌特地来见你,就是刚才那个人。他从前是太子伴读,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若不出意外,你该是嫁给他的。虽然你不记得他了,但和他说说话还是可以的。”顿了顿,“只和他说说话,别的就不要了。”
女人淡淡应道:“好。”
康王只在遂城歇了一夜,第二天就带着赵从珂南下。赵从珂独乘一辆马车,行了半日,许昌踱马到她车旁。沉默许久后,许昌开口:“殿下……不记得小人了罢。”
赵从珂道:“对不起,我确实不记得了。”
许昌神色黯然:“殿下不记得小人,也是应该的。”
赵从珂笑了笑,道:“不过,我有听康王说起你我的事。”
许昌吃了一惊:“康王殿下说了什么?”
“说你我本是青梅竹马,大约是两情相悦罢。”
“不、不是。”许昌垂下头去,“小人虽对殿下有爱慕之心,殿下却一直不曾回应。小人父亲曾向陛下请旨让殿下下嫁,殿下也是委婉回绝了。小人当日颇受打击,从此绝了那个心。如今想起,倘若小人在坚持一些,殿下也就不会受这些苦了。”
“人各有命,大约这就是我的命了。”赵从珂笑道,“先生不必挂怀。”
许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车队出了遂城,越过漕河徐河,过罗州城,进入保州境内。在保州境内行军三日,至白城外十里的驿站,稍作歇息。
这回来迎接赵从珂的车队零零总总共三百余人,都是京中禁军。赵穆本意是让他们作为仪仗队,表达对左贤王妃的尊敬。许昌总觉得赵从珂对即将回到京城一事并不怎么激动,对即将被送回北戎一事也没有太在意。赵从珂的态度模棱两可,许昌认为这大概和她没有从前记忆有关。见得伺候她的侍女出了驿馆,许昌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前去问问她。不说从前之事,只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如何。从康王口中听来总是不安,还是想亲自去确定。
许昌敲了她房门,赵从珂让他进去。许昌推门进了,进屋却发现赵从珂正拿着一柄短刀在看。刀鞘上镶着宝石,刀刃上泛着寒光,造型上像是北戎之物。见到许昌进去了,赵从珂才慢慢将短刀收进袖中,问他:“先生可是有事?”
“你那刀——”许昌惊疑不定,“北戎人送你的?”
赵从珂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完颜宗赞?”
赵从珂笑了一笑,仍是点头。
“她送你刀做什么?”
“防身。”
“她怎么会送你刀?”
赵从珂笑着看着他:“先生问这些做什么?”
许昌这才清醒过来,忙垂首行礼:“小人越矩了。”
赵从珂看了他半晌,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离了赵从珂居处,许昌前思后想总觉得奇怪,去了康王处。
“她拿着完颜宗赞送的短刀,看起来像是随身佩戴的东西。殿下,许昌想不通。”
赵从珂不记得从前的事,她对完颜宗赞没有仇,说得过。可是完颜宗赞不该不记得。按常理,她不会善待赵从珂。那么旧恨没有,新仇总该在。
康王沉思许久,没做回应。她说不记得自己是帝姬了,可却和完颜宗赞有牵连。那之前说的那些话,多半都是假话了。可她为什么要骗他们?
“总不至于,那是完颜宗赞送给殿下的定情信物。”
“混账!”康王拍案而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许昌跪倒地上:“殿下恕罪,昌只是——”
“退下!”
“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