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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对个屁!”老缪扯着那根断了的绳子骂道,“绳子都弄断了还不走。你演戏给谁看?”
“铁门可在这儿,这么重的铁门您也不会指望我破门而出吧?”洛彦抬头瞟了一眼铁门上踩着的一排脚印,头一大忙又更老实的应了句,“再说我也怕有人在四周埋伏,到时候更加不安全。这种危机关头,我相信你们应该不算错吧?”
“脚印?”老缪明知道他肯定又会推脱,还是不怀好意的指了指铁门背后一排新鲜的蹭过铁锈的痕迹,猴子也不过如此吧?
“保证不是我的!”洛彦只差正经得稍息立正了,见自己说服力不足,又弯腰把左腿裤管拉到了膝盖,“你看,谁会戴着这东西爬墙?我觉得这脚印应该是绑架我的那些人留下的,而且还是最近造成的。他顺手正经的摸了摸,你看锈迹都还很明显,也没受过潮。”
“谁让你动了!”老缪横了他一眼,“跟我走。”
……
经历了这一次小小的绑架风波,洛彦在学校里也出了点小名,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要是一点名没有,想也不会有人会去绑架他,当然谁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头上。
这是一种奇特的心理状态,当然当事人似乎对此浑然不觉。闲暇时间,仍旧致力于他的文献检索工作之中。
周斌回来的当天,女尸的背景包括洛彦的绑架事件的疑团也被理清楚了。
不管洛彦本人如何,老缪对待案子的态度还是相当认真负责。
因此,老缪很快通过沿路的摄像找到了那辆面包车的踪迹,当然也把那两个把事情办砸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绑匪逮了个正着。
由此,掏出了背后藏着的那只黑手,这个人又恰好和四年前洛彦为了女尸参与斗殴的酒吧老板有不大不小的关联。
由此,大略的排除了洛彦的嫌疑。
例行的询问指认过程中出现的小纰漏是,洛彦若有所思的那句“是你?”
老缪将那句放大分析过很多遍,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有的只是再见故人的讶异,而这次,一脸茫然的却是被指证的那位。
当你曾经熟悉的那个人却对你视而不见的时候。其实,一切都很自然。
齐牧,这个除了月月红之外又一个相熟的人,站在了自己对立的那一面。
这次,他是谁?
……
出去转了一圈的周斌变得又黑又瘦,那个叫做周审言的先祖,在他心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分量,然而重到哪种程度,又不得而知。
漳州市志中的记载和当日不差分毫。
周斌将照相机中的照片翻了又翻,关于那个人的历史他几乎已经能够倒背如流,然而在见到那人的画像时候还是有种违和的熟悉感。
那个人的眼神,和洛彦真像。
洛彦,这个在自己疑虑中待了很久的人,和那个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
事件似乎轻易的回复了清明。
从女尸牵扯出的一点小丝缕拉扯长了之后,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关节上,有了一个人招供出自己在三年前动过一条刹车线的手脚,在时间和地点都对上之后,原先车祸的疑团便轻易的被打破。
至于那个被洛彦错认的嫌疑人之一,只是一个当地的地头蛇,在那之前,在那之后都没有见过洛彦,也许被林局多次称道的洛彦,只是一个偶然之间会把人认错的普通老师,仅此而已。
女尸的尸骨牵扯出来的事情变得独立起来,大抵是一个埋在这个城市的地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贩毒团伙,因为她想要叛离而杀了人,赶巧又变着法的毁尸灭迹。
一切看似疑点重重的事情,在知道答案之后根本不足为奇。
正如刹车线的两道痕迹,其中一道根本是无可厚非的,真正致命的是被割断的那个。
正如这个女尸,当他们所有人都把疑点往洛彦身上带的时候,诚如他所表述的不知情,那只是他曾经偶遇过的一个女人,在恰好的时间恰巧死于非命,完全又与他无关。
……
在洛敬东收到了公安部门给出车祸的案件结论的时候,微微怔了怔。
洛彦也在当晚回了家。
二人没有再去伪装父子情深,而是借着贾思敏避去了洛颖家中的时机,破天荒的开门见山。
洛敬东将一杯热水推到了洛彦面前,抱着手笑道:“没想到还是让他们忽略了那个证据。”
“证据根本没人忽略,事情的起因本就是这样。”洛彦笑了笑,“如果您想说那条被忽略的切割线,是因为它根本不足以作为车祸的起因,只是一个存在的事实而已。”
“但是那条痕迹是我造成的,我割的那条线。”
“这不过是一个父亲对于自己孩子的小惩。无可厚非……”说到无可厚非的时候洛彦低声笑了起来,“至少我不会反对父母去责罚子女,甚至是适当的体罚也有利于孩子的成长。当然,您也应该猜出来了,我并不是您的孩子。”
“你是谁?”
“无可奉告。”洛彦想了想,“或者说:我也不知道。”
洛彦的过去是在这样的人口中被发掘出来。
无论是洛敬东和贾思敏还是王宇的记忆里,洛彦不是一个值得追忆的对象,如果将他的消失认定为死亡,拿句老话说就是死有余辜,说轻了也是咎由自取。
一个自幼被溺爱,以至于忘了自己是谁的青年,和那个在世间已经漂泊半世的周审言又怎会不让人看出。况且父母本就该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人,自己的异样怕是在医院里就被看个通透,只是一时不舍接受才与他周旋了许久。
你变了,这无非是个借口而已。
对于洛敬东来说,因为想要将洛彦可能会有的涉毒行为遏止,在还没有发生的前提下而去触碰的那道法律底线,结果事情又由于那个原因拐过了这么多弯,有了这么多的偏差之后,收获的这样与预想截然不同的结果。对此,他不知又做何感想。
因为爱之深,唯恐走错了路,却因为自己一步,让那个人再没有回头的机会。这之中孰对孰错,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
他是谁?
他也不知道。
数年之前,正是齐牧建议他接下的刺杀王旻天的行动,他与齐牧相识了数十年,不可能会认错,然而现在的齐牧,同样成了陌路。
不单单是洛彦,便是身为周审言的过去,也有过很多踏错的脚步。
假如当日没有雁荡山的拜师学艺;没有年少时和师兄师弟们的江湖浪荡;没有中年时扬州与月月红的初遇;没有齐牧;没有闲暇时在志书中书写的只言片语。
如果这些都太为广泛。
那仅仅是没有一意孤行听从齐牧的意见,不去刺杀王旻天,应当又是另一番局面。
他鲜少后悔,却不止一次喟叹造化弄人,便是陈瑜也不可抑制的把她和月月红一遍又一遍的做着比较。
凡事都是有个目的,那他来到这个世界又该如何。
仅仅是看看自己的后人以及月月红的后人?还是将自己过去的一切重演一遍?或者是替代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洛彦完成他的人生路线?还是怎样?
一定不是最后的一个,在他来的一瞬间,洛彦的人生轨迹已经被全然打乱,他不是那个人,根本不可能照着原有的路线继续往下走。
连同他的记忆也只是记忆,一段不断被自己修正,成了不知道哪一段是真实哪一段又是虚假的历史。
一切,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
平静下来的时间,在一个人的造访之后又被敲开了一道小裂缝。
这天下课之后没多久,天色又迅速的阴了下来,洛彦吃一堑长一智赶在雨水落下来之前回了住处,上楼时还险些被不知道谁泼在楼道口的一滩水放倒。
一切和平时一样的平静得起不了一丝波澜。
但是,十分钟之后,门铃响了。外面的漂泊大雨已经浇了下来。
门外是两个气喘吁吁的人。
陈瑜和周斌异口同声的说:“洛老师,你让我们来做什么?”
“我?哦,没什么。”洛彦弹了弹衣服在墙上蹭到的一角白灰,“无聊,找你们解解闷。”
陈瑜舒了口气把塞在口袋中的一张纸递了过去:“你刚刚掉的东西。”
洛彦低头接了过来,纸上如同那日一般写着:周宜谨,性敏,少通达,幼年体弱,约八岁为雁荡清风道人所收,盖为其亲传弟子,善舞剑,素行君子道。和那日在周斌照片所见无不吻合。
周斌死盯着洛彦袖口看了片刻,又打量了洛彦一会笑道:“洛老师今天回来换过衣服么?”
“没有。”洛彦侧头看了看他笑道。
如果没有,那仅仅是他们赶来的几分钟之内,是什么才会让他衣袖上的一片蓝色的墨水印记消失?
如果不是他撒了谎,是?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洛彦扬了扬手觑了周斌一眼,“听说你前些日子逃课了。”
“学习压力大,回老家散散心。”周斌仍旧瞟在他袖口上。
“是么?”洛彦将手中的纸压在了桌子上笑道,“散到了什么结果?”
“一张纸。”
“嗯?”
“八岁病笃,离家从艺;十八小成,初仗剑江湖;二八师满,行四方结四海友朋;三八当归乡,保四八平安。过得四八坎,寿年不见端。”周斌这一通念下来倒有了点算命骗子的感觉。
坐着的三人中也只有他本人还是一脸严肃,陈瑜和洛彦早就在一边笑开了。听他念完,洛彦才若有所思对的应了句:“哦。你去算命啦?”
“不是,是周审言的批命。你知道的东西那么多,难道不知道这个么?”
“周审言是谁?”陈瑜有些狐疑的问道。暗想着先前纸上所写的生平,也是一个姓周的人,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又有什么联系。
洛彦将面前的书翻过两遍,叹了口气说道,“我信口胡诌了故事,没想到说到的正好像是他的一个祖先,这孩子就不依不饶了。你看!哎……”
“信口?”
“谁瞎说连生辰八字都说得一点不差的。”周斌有些鄙视他的睁眼说瞎话,“别以为我不会把你会功夫的事情抖出来。”
“你抖吧,我看也没人会相信一个瘸子会飞天遁地什么的。”洛彦一脸正直的看向他的学生。最可恶的是,说到瘸子的时候一点都没带迟疑的。
周斌摊了摊手:“要不你告诉我从哪里知道的,要不我继续刨根问底。反正,也不关你的事。”
“一个死人,对你就那么重要?”洛彦低声笑道,“就像一本历史书,你能保证你看到的都是真的?就算你什么都知道了又如何?”
“和书不一样。”周斌咬了咬唇,“那个人,是梦。我的梦。像追星一样,你懂么?”
“梦?你呀!”洛彦叹着气也不责备了,似乎是在嗤笑自己也是在嗤笑周斌,“还是太年轻了,干嘛去拿别人当做自己的梦。你该有自己的路,不是么?”
“一个方向。”周斌松了松口,“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哪些事。就想知道这些,不知道为什么。”
“他?”洛彦转了转头笑道,“如果我说他年轻时和你一样,有点冲动,很有闯劲,中年时却有些事情举棋不定。一生中尝试过很多事情,大多做不长,最后几乎算是一事无成。这些,你会信么?”
“不会。”
“是了。无论是记载还是我说的,你都不能全部相信,那你还怎么找答案?”洛彦低头笑着看了一眼陈瑜,“陈老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陈瑜这时候的注意力却转到了洛彦扬在半空的衣袖上,先前只顾着讲纸交给他,这时候才注意打量。
遇到的洛彦和他一样的衣物,不同的恰是衣袖处沾染的墨渍。
同样是阴沉的那一天,那个在拐角处消失的洛彦立时在陈瑜脑海中浮现,陈瑜搓了搓自己冰凉的双手,抬头看向眉飞色舞的洛彦顿了顿。
陈瑜明白先前周斌问的意思,也明白这次不再应该归为自己的幻觉,她试探着轻声问道,“洛老师,如果不是你身上的污渍都会凭空消失。那究竟,是不是有两个你?”
洛彦将压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起来笑道:“也许是。不过什么答案你们都不会相信。是么?”
陈瑜微微吁了口气,点了点头叹气道:“我不能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洛彦装作她的语气笑道,“但是,那又如何。”
历史和现实都是一团没能揭开的谜团,无论是山中的人还是山外的人,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开始和怎样的结果。
送走了周斌和陈瑜,洛彦讲自己的思绪整理了一遍。机遇一次又一次将周斌带到了自己面前,是不是正是在告诉自己,一切的答案,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周审言才有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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