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中殇

　　终于到长安了！
　　长安真大，比鄞州要大不知多少倍。母亲说，长安城里多得是富丽高阁，宽宅豪田。大街上各色商铺林立，鳞次栉比，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天天都很热闹。而长安城的人则都是玉锦缎袍，华服满衫。如今到了亲身来到这里，才真的感受这繁华的景象不假，不过，长安城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能穿金戴银，街市上一样还有很多穷人，穿着的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衫，就像现在的我。
　　此时的长安已进入深秋时节，不时刮起的寒风将只披着一件单薄衣服的我吹得瑟瑟发抖。原本在家中我就没有多少衣裳，离家时走得匆忙，更是没来得及多带上几件。
　　自从与母亲南归省亲的途中遭遇横祸，母亲遇难后，回到家中，我在家里的分量越发不如从前。原本我就不受父亲重视，可是以前还能靠着母亲在父亲面前的求情和庇护，能少受些他的宠妾三姨娘的欺负。如今母亲不在了，三姨娘便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我，连家里的下人也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经常当着我的面指桑骂槐地讥讽嘲笑我。有一回，三姨娘的七岁小儿子睿儿要抢我的浮玉簪去玩，我不给，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怎么能拿给别人当玩物耍呢，可是那小孩儿愣是和我抢，抢不到就大喊大叫，惊动了父亲和三姨娘。
　　“不就是个簪子，你这个做姐姐的给弟弟玩一下又有什么关系！”父亲斥我道。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我噙住眼泪，低声说道。
　　三姨娘一听，更是得意，她走过去一把就把我的簪子夺了过来，交到她的宝贝儿子手中。
　　谁知她那宝贝儿子却脸一横，把刚到手的簪子狠狠往地上一扔：“哼，我才不要死人的东西，晦气！”
　　那簪子被砸在地上，簪柄都快裂成两半了。我看着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就这么被毁了，强忍住泪水，弯下腰用一块绢布小心默默将摔碎的簪子包裹好，然后走到三姨娘的儿子跟前，扬手打了他一巴掌。
　　小孩子哇地大哭起来，父亲和三姨娘被这一幕惊到了。
　　“你，你这个不肖女！”父亲气得要扬手打我。我飞快地逃回自己的房门反锁上后，才尽情地哭了起来。
　　那天夜里，我打包好行李，趁着天黑悄悄溜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这个已容不下我的地方。
　　那个人曾说过，他是长安人，若有一天我到了长安，可来找他。
　　于是，我带着身上为数不多的盘缠，来到了长安城。
　　可是，偌大的长安，比我想像中还要大，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我掏出衣袖中藏着的竹笛，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想，凭着这笛，总有一天，我总会找着他的。
　　在此之前，我绝不能先饿死。
　　临行前带的为数不多的盘缠已经花完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我正盘算着，突然看见很多人蜂拥着朝东边跑去，其中大多是些衣着褴褛的乞丐。我跟着他们跑过去，才发现原来很多人都围在一座气派的大宅子前，被簇拥在中间的是几个打扮明显体面一些的男子，在给身边围着的人递过一个个大碗，里面盛满了白粥。
　　原来是富人在做善事，我走上前，也试着努力挤进去。本就是个身体单薄的女孩子，加上有两天都没吃东西了，自然没什么力气，半天也挤不过。没法子，为了抢到粥，我便暗暗偷掐了身边一人一下，待他吃痛叫唤之际，马上钻到人群前去，从施粥的人手上捧回一碗粥，心满意足地退了出来。
　　谁知被我掐的那个人发现了我，他忙狠狠抓住我的手，欲把我手中的碗夺过去，我急急地护住碗，不让他夺过去。
　　“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掐我！这粥该归我！”那人声音又尖又细，完全不像是个男子的声音。
　　我虽然自觉心虚，但是也只能理直气壮地说：“粥是我领的，就是我的！”
　　两人僵持之际，突然听见宅前门卫一声令下，所有宅府的人，包括施粥的，还有领粥的，都统统跪了下来，低着头。我和那人也立马跟着跪了，心里害怕着是不是我俩太过喧哗，吵到府里的达官贵人了。
　　我稍抬头瞄了瞄，只见一顶华丽气派的车辇从府第前被缓缓抬起，旁边跟了几个侍从，各个腰中都佩着刀。车辇从我面前经过时，我眼角一抬，微风稍稍吹起帷帐的一个小角，只露出一个人的半张脸不到，但由于转瞬即逝，我又是偷偷看的，所以也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待车辇走得好远，府第的人才命令我们起身。我抚着胸口，暗叹虚惊一场。
　　而这时，那和我抢粥的人突然对着我道：“唉，算了算了，看你这丫头架势，怕是死也不会松手，我也不想吵到官家人得罪他们，这粥归你啦，算我倒霉！”
　　我看向那施粥之处，早已经空荡荡，人也都尽散去，顿时觉得羞愧：“不，大哥，我害得你没粥喝，这粥还是给你吧！”
　　他却不高兴起来：“看你那面黄肌瘦的样子，哪还有力气去找吃的？”
　　他又冲我嘻嘻哈哈笑了笑：“好歹我也是个男的，大不了去哪家面店吃个霸王餐，被店主臭骂一顿而已。”
　　我感激地谢谢他，也不管什么体不体面了，当着他的面，捧着碗咕咚咕咚将粥吞进肚子里。
　　喝完满足地擦了擦嘴，才发现他一直在上下打量着自己看，心里觉得怪不舒服的。于是，我问道：“大哥，有什么事吗？”
　　他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你别介意啊，我没什么坏心思，不过我看你年纪轻轻，长得也还算可以，为什么不去城西的红玉坊去试试？”
　　“红玉坊？”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是呀，你没听过？也难怪，听你口音不像是长安人，肯定不知道。不过这红玉坊在长安城的名头可大了，很多达官贵人，名人要士都去呢，没几个长安人不知道的。”
　　“没几个长安人不知道的。。。”我喃喃道，那么，那个人也一定知道的吧。
　　“对呀，很多年轻的女孩子都去那儿挣钱呢！”
　　我心里暗自怀疑他指的红玉坊是不是爹娘口中所不齿的青楼，但是如果我能待在红玉坊，它的名气那么大，说不定哪一天就能和他碰上呢。
　　想到这儿，我也禁不住那位大哥的一再劝说，跟着他来到了他口中的红玉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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