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

　　走失-3

　　秦朗开着那辆SUV，速度倒是挺快的就到了超市。苏阳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一句话也接不上。
　　倒不是说苏阳是有多不善言辞，而是秦朗是个货真价实的话唠。短短五分钟的路程，他已经半强迫性的向苏阳灌输了“他教的是大学体育”“学校后街有一家粉丝很好吃”“职工宿舍看门的那个大爷实际上过去是个教授”等等一系列苏阳不太想知道的信息。
　　苏阳好几次想打断秦朗，告诉他“你脸上有血，伤口看起来特别深”，可每当他张嘴的时候脑子里就又浮现出过去身边的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你看，苏阳又在犯神经病了。”
　　他只得默默在心中叹口气，选择什么都不说。虽然算是个自来熟，可苏阳并不觉得秦朗是个惹人厌的家伙。
　　超市里的人不是特别多，但可能是附近有学校的原因，来往的顾客倒是以学生占多数。
　　苏阳推着小推车，和秦朗穿行在货架之间。他需要购入的物品并不是很多，秦朗领着他到家居用品的货架前时，他才如梦初醒般的想起来床单被套什么的是需要来一套的。
　　“这个怎么样？”秦朗伸手从货架上取下一套方格花纹的被单样品递给苏阳：“标签上说是棉的，而且浅色格子也还不错的样子。”
　　“秦……秦老师……”苏阳有些头疼地皱起眉头：“可是这套是粉红色的。”
　　“哦，你不喜欢粉红色呀，那简单。”秦朗悠然自得地转过身，吹着口哨在一堆床单被套中挑选他认为合适苏阳的花色。
　　不会有哪个成年男人会喜欢粉红色吧……苏阳看着他的背影差一点就要笑出声，可眼看着秦朗脖子上都逐渐出现了伤口，反而惊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哎呀！”秦朗突然叫了一声，抓着一床被单转过身来向苏阳晃了晃：“米色的，没有花纹，不错吧？”
　　苏阳的目光一瞬间不知道是该盯着秦朗的脸上的伤口看比较好还是盯着他脖子上的伤口看比较好，于是干脆移开了目光回答道：“嗯，还不错，就它吧。”
　　秦朗开心地将被单丢进了苏阳推着的购物车里，又兜兜转转从化妆品区里随手抽了一管牙膏，就拉着他往生鲜区走。
　　“苏老师，你喜欢吃什么啊？”秦朗看起来心情很好，站在冷冻柜前指着一盒盒肉制品对苏阳说：“今天是你来的第一天，我请你吃肉，随便拿！”
　　“你会做饭吗？”苏阳有些好奇。
　　“起码面条煮的还算不错。”
　　“唔……”苏阳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拿出了两盒片好了的羊肉冲着秦朗晃了晃：“还是我来做羊肉火锅给你吃好了。”
　　“真的吗？太好了！”秦朗欣喜地瞪大了眼睛，喊了一声“那我们赶紧回去吃火锅！”就扯过小推车开心地冲向了收银台。
　　一路从超市出来，秦朗还是保持着无论任何话题，只要扯出来就讲不完的气势，活生生的让苏阳彻底没了声儿。
　　苏阳坐在副驾驶上，静静听着秦朗充满活力的声音，可心里却还是对于突然出现在秦朗脸上的血充满了不安。
　　如果能开口问出来就好了，苏阳握紧了拳头，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张开嘴巴去将困扰带给别人——尤其是这个第一天见面的人。
　　“你不舒服吗？”秦朗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
　　“……啊？”苏阳被拉回了思路。
　　“你都没怎么说话，是晕车吗？”秦朗露出了笑容：“还是嫌我太吵了哈哈哈！”
　　苏阳跟着笑了笑，表情却是可以一眼看穿的勉强：“不，只是有点累而已。”
　　秦朗点点头，加快了车速：“那我们赶快回家，吃晚饭你好好休息一下。”
　　苏阳“嗯”了一声，就将视线转向了车窗外。
　　这个地方有点怪，他能感觉得到。无论是电梯里的小孩还是楼梯口的身影，再或者是突然出现在秦朗脸上的伤口，都像是一团团乌云一般凝聚在一起，仿佛马上就会有大雨倾盆而下。
　　可是苏阳再也没有胆量去说出这一切了。他开始觉得，如果自己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被当做异类，也不会被视作诅咒的根源，更不会将危险带给身边的人……
　　苏阳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秦朗轻轻点住了刹车。苏阳回过神来，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宿舍楼下。
　　秦朗指了指后排座椅上堆着的塑料袋说道：“苏老师，你先提着东西上去，我去地下室停车。”他按下了开关，打开了车门锁。
　　“哦……啊！”苏阳回过头来看他，却惊异的发现秦朗的脸部已经恢复了正常。
　　“嗯？怎么了？”
　　“……不……没什么……”苏阳咽下了话头，打开车门提着东西走进了宿舍楼。
　　提着一包床单被套站在电梯门前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下下变换着，苏阳觉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秦朗刚刚开车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异样，无论是车子还是他本人，都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苏阳自己的心中也没个底。
　　如果说之前秦朗脸上出现的伤口是幻觉，而进入宿舍楼之后这个幻觉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难道是这片宿舍楼会让人变清醒吗？苏阳摇了摇头，想要理清思绪。
　　电梯在这个时候停在了二楼，苏阳叹了口气，又按了一下按钮。
　　算了，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吧。现在这颗混沌的大脑，就算事实根据再明显，也不可能做出正确的推断的。
　　电梯依然停在二楼，丝毫没有要向下移动的意思。是有人在二楼搬东西吗？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
　　苏阳皱了皱眉头，再一次伸手按了一下按钮。这一次电梯传来了滚动的声音，可显示的数字却是从二楼向楼上移动。
　　苏阳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眼前突然闪过了秦朗那颗金色的脑袋，他突然觉得胸口犹如被揪住一般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秦朗停车也要不了这么长时间吧？从楼梯口出去左转向下就是地下停车场，走路都不用一分钟……
　　“糟糕！”苏阳突然转身跑了出去。
　　该不会是秦朗出事了吧！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苏阳咬住了嘴唇。
　　那件事之后分明应该开始新的人生的，不可以让一切在这个时候就发生偏转。
　　苏阳冲进了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的车不少，这栋宿舍楼的老师们为了生活方便几乎每一户都添置了家用轿车。苏阳眯着眼睛辨别着秦朗的车，在看到那辆银色SUV歪歪扭扭停着的时候瞬间呼吸一滞。
　　车窗全部摇上来了，驾驶座上的秦朗却没有下车。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死气沉沉，完全脱力一般一动不动的趴在方向盘上。
　　“不，不要这样……”苏阳只觉得眼前一黑，过去发生的事情仿佛又一次重演一般的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丢开了手上的塑料袋，几乎是颤抖着向着秦朗的车子跑了过去。
　　车窗是摇起来的，车钥匙也还老实地插在钥匙孔里。可秦朗失去知觉一般的趴在方向盘上，看不出来是不是还有呼吸。苏阳用力拉着车门，可刚才被打开了的车门锁这个时候又被锁上了。
　　不要……不要这样……我求你！
　　苏阳在内心无声的呐喊着，他拍打着车窗，大声喊着“秦朗”，想要获得里面那个家伙一丁点的反应。
　　秦朗的手指终于动了动，可依然整个人无力地闭着双眼趴着。
　　苏阳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了，呼吸正随着秦朗的沉睡一点点的消失。他不知道拍了多少下车窗，可依然没有办法唤醒里面的秦朗。
　　“求你们了，诅咒什么的不是降临在我身上的吗？求求你们，只要让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这个人不行，不要是这个人……求求你们……”苏阳感到了绝望，只能小声祈祷着。
　　他是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的诅咒，这一点苏阳自小就明白了。可是秦朗是他新人生的起点，他不能让这个人就这样一点点被厄运蚕食。
　　苏阳趴在车门上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眼圈不可抑制地发红。接着，他就听到了轻微的“咯哒”一声——车门锁被打开了。
　　苏阳瞬间支起了身子，一把拉开了车门。他拼命摇晃着秦朗，力气大到车子都随着震动起来。
　　秦朗紧闭的双眼先是动了动，随即皱起了眉头：“啊啊啊，疼疼疼，苏老师你别晃我！你晃我干什么啊！”他醒了。
　　苏阳悬着的心一时半会还落不下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朗：“你、你……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啦，”秦朗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我跟你说了下来停车，刚把车停好你就开门晃悠我，干嘛啦！不是让你先回去的吗？”
　　“我……”苏阳愣了愣：“你不知道你刚才……”他正准备说什么，却转念一想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秦朗知道为妙。
　　“我怎么了……？”秦朗歪着头看着他。
　　“不，没什么。”苏阳摇头，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他转身离开车门，捡起了丢在一旁的购物袋说道：“先回去了。”
　　“莫名其妙的。”秦朗冲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着，随即突然心情很好的大声说道：“多大的人了，有这么粘人吗？”
　　苏阳的脚步顿了一下，身体明显的僵住了，过了好一阵才继续走向电梯的动作。
　　秦朗开心地快步跟了过来，帮他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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