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

　　2.

　　“你没有跟我说你会来这里教书呢。”秦朗端着一碗煮好的面条放在了苏阳房间的书桌上。“你是叫苏阳吧？许老师前几天还跟我说你可能这段时候会过来，要我好好准备一下接待你。”
　　“你也没有跟我说你是这里的老师啊。”苏阳顿了顿，接着说道：“再说我和你又不熟，为什么要跟你说？”他依然背着身子蹲在地上，一件件的从行李箱里往外掏东西。
　　“说的也是。”秦朗站在后面点点头，问道：“对了，你教什么啊？”
　　“不教书，只是过来做做文职。”
　　“哦，当辅导员啊？”
　　“嗯。”
　　秦朗看着他的背影，停了一下，然后说：“那也挺好的，挺悠闲的。”接着他指了指旁边的面条：“我给你煮了碗面，刚火车上你就没吃东西，一会收拾完了吃一点吧。”
　　苏阳回过头，看着桌子上飘着热气的食物，点点头：“嗯，谢谢了。”
　　“不客气，那你先收拾着，有要帮忙的喊我就好。”秦朗挥了挥手，走出了苏阳的房间。
　　苏阳的行李里其实并没有很多东西，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之外就是一袋被包的很结实的零碎东西。他把衣服挂在了衣架上，然后推开了衣橱的拉门，接着他就被吓了一跳。
　　衣柜里蹲着的是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的小孩儿，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苏阳平静了一下呼吸，花了几秒钟冷静下来，对着小孩儿说：“出来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小孩儿听从了他的话，站起了身子慢慢走了出来。苏阳侧了侧身子，让他走过去，小孩儿抬头看了苏阳一眼，接着然后绕过了床铺，走向了客厅，接着消失不见了。
　　是个挺可爱的小男孩儿啊……苏阳叹了口气，只是稍稍停顿了动作便继续淡定的收拾起了房间。
　　说实话，作为教职工宿舍的这套房子，条件要远远好于之前苏阳在J市的住房。两室一厅的格局刚好让他和秦朗既有交流的机会，又有私密的空间。单独的卧室虽然不大，但是摆放着的床铺、衣柜和书桌等生活必须的家具。最重要的是，有空调。
　　苏阳是个很怕热也很怕冷的人，气温稍有变化他就极易生病。夏天的热感冒，冬天的风寒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在他还有人照顾的时候，他还尚能维持着一年只进一次医院的“良好记录”，而转到现在一个人了，他到底多容易生病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
　　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苏阳已经整理好了房间。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发现秦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
　　“哦，你收拾完啦？”秦朗嘴里叼着一颗葡萄，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糊。
　　“嗯。”苏阳点点头，他有些在意的让目光再次落在了秦朗的肩膀上。这个时候那里没有再出现那只像猫的生物，苏阳松了一口气。
　　“面条吃了吗？”
　　“吃了。”苏阳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我把碗洗好了，放在橱柜里了。”
　　“哦，那过来坐吧，吃葡萄。”秦朗往旁边挪了挪，有些狭小的沙发空出了一个人的空间。
　　苏阳走了过去坐下。
　　“说起来……”秦朗拿着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稍稍调小了一点：“你来的时间怎么这么奇怪？新生都还没来报到，这一学期也没结束，突然更换辅导员说不准会让学生产生混乱呢。”
　　苏阳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转过头去看着他，可秦朗的眼睛里只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分毫的恶意。苏阳皱了皱眉头，为自己不信任他人的心理感到些微的不适应：“不，许老师说我只是先来报到，这学期先做做行政上的文书工作，等到下学期的时候再带学生。”
　　“哦，是这样啊。”秦朗点点头，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了果盘递给苏阳：“吃水果啊，W市很热的，多补充水分是正经事。”
　　知道秦朗刚才只是随口一问，苏阳放松了下来。他接过果盘，从已经洗干净的葡萄串上摘下了一颗丢进了嘴里。葡萄很甜，水分也很充足，让苏阳隐约感觉到其实日子也不是那么的坏。
　　“对了，这几天你要是上下楼的话最好不要坐电梯。”秦朗挠了挠头发，目光却依然黏着在电视节目上。
　　苏阳的动作一顿，他想起了那个小孩儿：“……为什么？”
　　秦朗转过头来看着苏阳，挠了挠那一头鬃毛一般的金发说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啊，最近电梯老容易出故障呢。上个星期八楼的李老师带着她女儿下楼，电梯在三楼卡了好长时间。”他拍了拍苏阳的肩膀接着说：“我们住六楼而已嘛，再说你也年轻，多爬爬楼梯就当锻炼身体好了。”
　　“锻炼身体吗……？”苏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感觉事情可能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等到下个周末负责修电梯的工人来检修完应该就没事了，你要累也就只累这么几天嘛，看开点。”
　　“嗯……我知道了。”苏阳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说起来，这栋楼里一共有几家有小孩儿啊？”
　　“小孩儿？”秦朗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下，他扬起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会，说道：“唔……八楼的李老师有个女儿，二楼的王老师有个儿子，除了这两个小孩儿似乎就没有其他人了。”
　　“二楼吗？”
　　“嗯，对。”秦朗看着苏阳：“不过王老师的儿子都已经上高中了，而且是离这儿挺远的寄宿学校，除了周末会回来，其他时候都看不到人呢。”
　　“已经是高中生了吗……？”那他刚刚看到的小男孩儿是什么？
　　“对啊！”
　　“你还见过其他的孩子吗？”苏阳伸手比了比：“大概这么高，是个男孩。”
　　秦朗想了想，回答说：“这一栋只是教职工宿舍，基本上除了年轻的辅导员以外其他的老师在闹市区都有自己真正的住房，在这住只是为了单纯的上下班方便，如果有大假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回自己家的。所以孩子什么的，除了李老师的女儿因为年幼必须带在身边，而王老师的儿子是有的时候需要别的老师辅导功课，其他的孩子是基本不会来这里的。”
　　“是这样吗……”苏阳的心悬了起来。
　　“是啊……说起来！我跟你说哦，王老师的儿子篮球打的可好了，等周末的时候我们可以找他来上一场。”秦朗似乎想起了好玩儿的事情，开心的向苏阳介绍起王老师的儿子来。
　　苏阳的心思不在这里，他只是敷衍的点点头，便又沉入自己的思索中。
　　刚才看到的是个年龄尚小的小男孩，不是女孩子也不是高中生，感觉不到恶意，也感觉不到善意。就好像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影像，而不是什么非自然的事物。
　　如果真的只是个影像的话，为什么别的人看不到？而如果是非自然事物的话，为什么又没有对周边的一切产生影响？
　　苏阳越想越困惑，他觉得自己又一次步入了奇怪的漩涡中。
　　“喂，苏老师。”秦朗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嗯？”
　　“你要不要去超市采买一点生活用品？”秦朗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比如牙刷牙膏之类的……我当然不介意你和我混用啦，但是之前我看了一下你的房间里好像没有床单，要不要去买啊？”
　　苏阳这才如梦初醒的想到自己来的时候因为几乎是“逃离”，所以除了基本的物品外其他的都没有准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嗯，我的确是要去买些东西。”
　　“哦，太好了。”秦朗猛地站了起来：“我开车带你去超市吧！学校周边的小超市东西不太齐全，离这里不是很远有一家比较大的超市，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去就好。”苏阳推辞起来。
　　秦朗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别这么生疏嘛，我们可是要成为互帮互助好室友的人啊！再说了……我刚好也要去超市买剃须刀了。”
　　“……所以我才是顺路被你带去的吗？”苏阳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呀，被你发现了。”秦朗装作不好意思的耸了耸肩，接着推着苏阳走出了大门。
　　从六楼的楼梯一路向下，等到站在一楼的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苏阳已经气喘吁吁了。而秦朗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冲着苏阳挥了挥手里的车钥匙：“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等我。”
　　苏阳点点头，扶着墙等着他回来。看来最近锻炼的实在是太少了……苏阳正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背后的楼梯间有一道视线投了过来。他叹了口气，默默转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小孩儿一闪而过的身影。
　　苏阳站直了身子，迈开了脚步正准备向楼梯口走，身后就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去买个牙膏和剃须刀而已，你用得着开SUV吗？”苏阳瞪着眼前银灰色的车，觉得有些头疼。
　　秦朗摇下了窗户冲他笑了起来：“快上来快上来！”
　　苏阳伸手拉开了车门，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看已经什么都没有的楼梯间，努力把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通通甩掉后坐上了副驾驶。
　　秦朗看起来很开心，伸手点开了车载CD。轻快的音乐声瞬间充斥着整个车厢，他也随着音乐点起拍子轻轻扭动起来。
　　尽管很想提醒他“好好开车”，可苏阳撑着脑袋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觉得算了。他想了想，找了个或许比较适合现在这个语境的问题问道：“你去买什么剃须刀？”
　　“随便看看咯！”秦朗回答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剃须刀好容易坏啊，刮个两天就不行了。”他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道是我的胡子太硬吗？哈哈哈！”
　　苏阳也微微扬起了嘴角，看着秦朗的下巴：“可能真是太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只猫似的生物再次出现在秦朗的肩头，而这一次，它伸出了爪子，轻轻刮了刮秦朗的脸，接着从它刮过的地方渗出了红色的血。
　　苏阳捏紧了拳头：“秦、秦朗……”
　　“什么？”
　　“你不觉得你的脸很痛吗？”
　　“痛？”秦朗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觉得啊。咋？”
　　“你的手上……”
　　“嗯？”秦朗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手怎么了？什么都没有啊。”
　　苏阳几乎要屏住了呼吸：“不……没什么。我看错了……”他扭过了头。
　　从车窗的玻璃上，苏阳看到正在开车的人的脸颊和双手上都沾满了红色的粘稠液体——而他知道，这只有他能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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