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留香劫

　　第四十二章

　　“的确”
　　“那你还要不要看？”
　　“自然要看”
　　“明知不好为何还要看？”
　　“因为在下并不是个很听话的人”
　　“在老夫面前不听话的人通常都会很后悔”
　　“是嘛，前辈可知在下用的是飞刀”
　　“飞刀惊艳早有耳闻，倒想领教”
　　“有时候亲眼所见反而不如不见，比如此刻前辈一定不希望看到在下的飞刀如何出手的，还是不要见的好”
　　李寻欢说完一时没有回应，两方不在说话一时间什么气息也没有唯剩黑暗，一种阴凉浓郁让人很难适应的黑暗，处在这种黑暗里时间一长就会牵引出某人许多意想不到的情绪，处在这种情况下李寻欢首先做出的举动是来到这个江湖以来首次全神戒备，指尖握着飞刀周身上下气劲满盈没有点滴漏洞，奇怪的对面就站着从空黑暗的奇高对手他想到的却不是这个人到底多深多浅，此刻他想到的竟然是竹溪村，竹溪村里那座他被指引这掉下去的地牢，地牢里的楚留香和这个时候感觉到的很像，都是那种让他想看看究竟的气息微弱。
　　李寻欢知道楚留香一定在这里，只是楚留香的气息太微弱了让他一时无法辨出准确的位置，况且所处周围有几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气场存在搅乱了判断，眼下所面临的境地绝对不容乐观。
　　感觉对面气息散开的时候李寻欢稍稍放松，就在这个时候周围亮起火盆，一时间石室内的景象一目了然。
　　两个十字架上朱晚和楚留香各占了一个，都垂着头不知情况如何，那四个带着一模一样气息的怪人背着镰刀分立四下，朱誉是坐着的，坐在上首台阶上动作不怎么舒服连表情都不好，看过来的时候先是一点没有办法跟后就是义愤填膺，一个劲的往朱彻那边瞟还不停翻白眼，李寻欢看了一眼将目光落在朱彻身上，先是重伤朱晚，再就是能将朱誉和楚留香一起拿下的人他定然是要好好看看的。
　　“你的飞刀的确已世所罕见”朱彻站在原地毫无情绪的说了一句。
　　“前辈的功力才叫晚辈开眼”
　　“那你此刻还有无把握得手？”
　　“没有”
　　“纵然你的飞刀可伤及老夫却不可能将那四人一招拿下，这个江湖怕是没谁能做到”
　　“前辈高抬了，在下的飞刀怕是碰不到前辈衣袖”
　　“有此绝高成就却还有此恭谨之心倒是不错，这比第一次进朱家的楚留香给人的感觉要好”
　　“前辈跟楚兄有过节？”
　　“若论过节恐怕很大、很多”
　　“眼下前辈意欲何为？”
　　“念在你给老夫的印象不坏，老夫给你一个机会”
　　“怎么说？”
　　“你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不论你救的是哪一个剩下一个老夫会直接废了武功带回”
　　朱彻的话说完李寻欢微微一震，他从这话里听不出丝毫玩笑，那一张风云际会却又云淡风轻的脸上也看不到丝毫破绽，照旧雷霆万钧的站在那里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这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李寻欢只能出手一次，一次只能救下楚留香和朱晚其中一个，剩下那个怕就直接成了朱彻掌心玩物。
　　李寻欢没说话的时候朱彻衣袖动了动那边朱誉就开口了，张口就骂火气旺盛。
　　“疯老头我告诉你别太过分，这样不得善……”
　　“誉儿，你只要告诉他老夫会不会言出必行”
　　“寻欢听我说，这老头根本不是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连亲侄孙都下得去手更别说那倒霉鬼了，你别管小晚了快带那倒霉鬼离开这里，说来这也是朱家的事不能连累你们，就算这疯老头拿我跟小晚开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那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叫这老头好看，再说我跟小晚就算变鬼也不会放过这王八蛋疯老头的，你们快走！”
　　朱誉显然想好了才说的，说的很是流畅还很迅速，说完还没来得及骂人的时候就又开不了口了，坐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只能朝李寻欢不停的眨眼。
　　李寻欢没想起来要说什么，朱誉说的再明白不过表情也很生动，说完了好像就没什么人再有什么话好说，一时间石室里变得很安静都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句话或是什么也别说直接作出什么动作，是救下哪一个还是朝哪边出手至少做点什么，朱彻两手收回放在身侧仍旧不动，做的全部动作就到这里再没别的了，别说防备动作连目光都没有全部集中到李寻欢握刀的手上，看上去更像是在看李寻欢这个人，这个人比那把初时令他退步的飞刀更让他有兴趣。
　　李寻欢也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这个时候他什么话也不想说于是就做了个动作，这动作简单的很就是转手握回飞刀然后转身向来处。
　　“你这是何意？”
　　“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难道前辈看不出？”李寻欢站立一笑并未回头。
　　“你不打算救人？”
　　“在下为何一定要救人？”
　　“你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自然是关心，只是在下一点都不想去做没意义的事情，比如去救根本不需要救的人”
　　“你难道是赌老夫不会动手？”
　　“不敢，在下只是忽然没兴致了，再说那三个大活人有手有脚何须在下来救，前辈若是非要逼在下出手他日定有机会见识在下的飞刀，今夜实在是长了点叫人有些累了，各位慢玩在下不陪”
　　李寻欢说完转头一笑，走出石室的时候忽然驻足了一下。
　　“前辈，在下身上的飞刀不多，只五把罢了”
　　之后再未有什么声音，李寻欢前时还在说话却是转眼就没了影子，通道里只有一点轻笑回音久久不去，朱彻站在原地没再说话，只在听不到声音的时候朝那边背着镰刀的四人看了一眼，之后双目陡然肃杀一片惊动凉气四散，这个时候朱誉忽然就笑出声了，本是不能开口的人却是张嘴就笑了出来还笑的非常大声，拍着膝盖笑的前仰后合好像停不下来，他一笑朱彻就回头看了，而后竟是一笑一看谁也没再说什么。
　　李寻欢一上来就撞上胡铁花，看样子胡铁花好像在假山石头上蹲了好长时间都没动过，被他惊得掉下去好一会才爬起来，皓月银白、夜近子时算是不错的时候，李寻欢站在原地出两口长气的时候胡铁花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似研究一番才停下来若有所思。
　　“胡兄适才难道在数星星？”李寻欢看着胡铁花笑道。
　　“寻欢，那老头……”
　　“我猜定是有人搅了喝酒的兴致胡兄才会大半夜往这里跑，是不是？”
　　李寻欢说时端起那盆花起步向外走，胡铁花原地看了两眼终是跟上来抓耳挠腮，二人就这样一动一静的离开院子走进顺天大街，沿着最宽敞的街道随意溜达，李寻欢背手信步寻找适合喝酒赏月的地方，胡铁花走在一边不吵不闹很是安静，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一句都不说就是时不时的盯着他打量，李寻欢摇头笑笑不置一词，他终于发现这个江湖上最具灵气的人了，这人还是天底下最痛快的一个，最重要的是这人却还是一个很快乐的酒鬼，此时遇上这个人实在叫人畅快的，简直是这些天来最叫人舒服的一件事了。
　　随便一家酒楼，二楼靠窗位置正适合赏月，李寻欢又一次用斗酒念诗将胡铁花逗乐了，开怀大笑跟在他后面敲着酒碗东拉西扯，喝的半醉时基本都是胡铁花在念，李寻欢看着一边的花时不时的接上一句。
　　“寻欢”
　　“胡兄想说什么就说吧”李寻欢微微后仰放松身体看着胡铁花露出笑意。
　　“你……有什么打算？”
　　“胡兄这么问难道是看出我已经有了什么打算吗？”
　　“我只是……只是觉得……”
　　李寻欢出声笑了两下，果然是跟胡铁花相处才是最轻动的，明白通透什么都无需去猜、去想、去思量，连顾忌都很少简直一点心烦都没有。
　　“胡兄，如今江湖山水大好、风景如画，不如我们去游览一番如何？”
　　“好！这半年都快把老子闷死了，寻欢你想去哪我带你去！”胡铁花一拍桌子大声笑道。
　　“自然是哪里风景最好、麻烦最少去哪里”
　　“好，我们明日就……等等，寻欢就我们两个人？”
　　“除了这城里的胡兄带上谁都行”
　　“寻欢……”胡铁花露出一丝讨好一般的表情，弯着嘴角像是要表达什么。
　　“胡兄，秦大小姐曾对我苦苦哀求要我成全她和楚留香，还说只要制造时机让楚留香断了念想就好”
　　“你答应了？”胡铁花跳起来惨叫一声。
　　“恩，我答应了”
　　“怎么……不行不行，老臭虫会疯的……”
　　“胡兄听我说完，我是答应却没有承诺一定会做什么或是不会做什么，我想秦大小姐那么聪明、秦家又那么有势力连吴心那样的人都请得动估计会安排的很周详，就算我不同意或是楚留香不愿意怕是都被她和她那些在后面出谋划策的人算计在内了，那不论是什么安排一定是一件很让人头疼又很麻烦的事情”
　　“有道理”
　　“估计今夜在那小院地下的情况只算是个开头，若是再来两个诸如朱家当家那样的人物那就不只是麻烦了，此刻我抽身来开大概有三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哪三个？”胡铁花已经不着急了，甚至已经坐下来老老实实的坐着听。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真的对这样的事没兴趣了，不想再参与”
　　“你是指……”
　　“我说的不是什么算计、陷害或是无理取闹之类，我指的是热心我与楚留香之间纠葛的人最大的兴趣都在于要去证明我和楚留香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纠葛，似乎都不相信、都想看我去证明或是楚留香去证明一下，还要轰轰烈烈、排除万难的证明一下，只要证明给他们看那或笑、或骂、或嫉妒、或埋怨都随便他们”
　　“谁叫你们……”
　　“的确，谁叫他是楚留香，之前我也是觉得那么多纷繁复杂是因楚留香太过引人注目、有诸多情债要还，或许还跟我多少有些关系，只不过我现在发现不论解决多少、习惯多少这种情况依然会继续，还是要一直继续下去，如此，我又何必次次认真”
　　“寻欢你的意思是……”
　　“解决一次还会一百次再出现的情况索性就随意一点，可过的揪扯能省就省了”
　　李寻欢说时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皓月倾泻一身银白良宵子时，他也出现如胡铁花那样明明喝了很多酒却不觉得有醉意的情况了，甚至是越喝酒就觉得越清醒的时候，要聊天长谈的时候胡铁花或许不是最理想的诉说者，但这老酒鬼却绝对是这江湖上最佳的听众，他会安安静静的听、大大方方的叫唤，不明白就喊、觉得合理就点头，反应不多不少、不过分也不生硬都是恰到好处，而且这酒鬼还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若是遇上一时难以理解的地方他定然会先忽略过去让你接着说，就如眼下大概就是在思考他适才说的那些安静的很，李寻欢喝着碗里的酒觉得舒心，或许是因为见了吴心的原因，他此刻又回想起竹溪村的石桥，和楚留香初次相遇的场景。
　　“寻欢，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大明白，你先接着说”胡铁花也倒了一碗酒随便喝着。
　　“胡兄，你觉得秦大小姐做的是不是能让楚留香忘了……忘了我？”李寻欢问的时候忽觉有些别扭，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连自己都有些惊讶的。
　　“寻欢跟你说，其实在这城里看到那老臭虫第一眼我就知道他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脑筋有些迷糊样子欠揍罢了，那什么狗屁蛊虫根本奈何不了他，你看他到小院找你时候的样子，我从光着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都没见老臭虫那么窘迫过，解气解气……”
　　胡铁花一拍大腿咧着嘴乐呵。
　　“那这算第二点”
　　“寻欢你说清楚点”
　　“清楚点就是……这一点如果改变不了，那我在不在顺天城里岂不是都一样”
　　“好像有道理”
　　“第三点就是楚留香若是想做什么事难道需要别人允许？，朱兄那样的人要弄出什么结果难道有人能拦得住吗？，我何必要留在这里跟这两人添麻烦，还有为何我就要留下来给那秦家小姐逗着玩？，现在胡兄觉得我离开这里有没有道理了？”
　　李寻欢一说完胡铁花就笑了，咬着酒碗笑的露出牙齿，李寻欢端着酒碗跟胡铁花碰然后一起笑，目光落进酒碗微醉荡漾，楚留香的蛊毒他怕是解不了，楚留香与秦潇潇之间的死结谁人也没有立场插足其中，如此，留何如走。
　　胡铁花去渡口打听船的时候李寻欢回了一趟朱誉的院子，无人敢轻易靠近这院子却有不少人远远看着，只是这次他没兴致玩直接进到房间，一口气写了三封信才出来，写这三封信用了不短的时间还用了他不少心情，等到将信托付妥当李寻欢站在郁金香花圃前挑了一株拿在手上，想起胡铁花没有带银子的习惯又转回头，找院子里的人要了几张银票然后直接翻墙离开抬脚不见。
　　胡铁花没有银子却有的是本事，等到李寻欢到渡口的时候就看到一条很不错的客船靠在岸边，船上竟是没别的客人只有胡铁花一人站在船头朝他挥手，李寻欢上船来也只见船尾两个撑船的很是利索。
　　“寻欢，要是他们知道我把你拐跑了老臭虫会打的我满地找牙的”
　　“胡兄，若是哪个敢找胡兄麻烦定然是要先过我这一关的”
　　“寻欢你会朝老臭虫出手？”
　　“为什么不会”
　　“好！，开船开船！”
　　胡铁花大叫着在船上翻来翻去，客船离岸划进渔火深处，李寻欢站在船头看着顺天城渐渐远去，轻声念了一句：楚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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