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末爱

　　许辰兮在门口一遍遍打电话给黎棠，却在抬眼间恰好看到那女孩神情淡漠地站在马路对面。
　　他朝她挥挥手，她低头玩着手机顺着人群过马路，根本没有留意四周。绿灯快要变成红灯的时候，有着急的司机稍稍提早发动。
　　“小心！”
　　汽车急刹车，曲线拐到路边。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唏嘘张望，后面的车辆也为之谨慎了一把。黎棠的手机甩了出去，汽车被迫停到路牙石边。
　　少年一把拉过女孩，心跳飞速。
　　那司机下了车，满腔怒气，伸出戴着晃眼的黄金方戒的手指戳戳点点，手臂上半现的纹身随着赘肉晃来晃去，“他妈的，走路不长眼的啊，没看见来车了啊！”
　　许辰兮检查了女孩没受伤，把她护到身后，“你才没长眼吧。看见人行道上绿灯还往前冲，你赶着去投胎还是赶着回家吃奶？好在她没事，她要是有事，你今天插翅也难逃。”
　　“死小子，你找死啊你？”
　　那男人直接上了拳，却被许辰兮一把抓住，一个借力来了个过肩摔。
　　身材魁梧的大男人仰躺在地上起也起不来，嘴里却还骂骂咧咧。
　　“好小子，你等着，老子不找人整死你就算我白出来混这几年！”
　　许辰兮理也没理他拉着黎棠从他身上跨过去直接进了KTV。
　　他脸色很难看，只顾在前面走着。
　　“那个……”
　　上了二楼，他突然甩开她手，回身大喝，“你丫怎么回事啊，三岁小孩吗你？连走路都不会吗？我当时要是不在，你就被撞飞了，你知不知道啊你？手机有什么好看的，看的出花来嘛？不知道过马路要左右看啊，幼儿园的小屁孩都懂的吧，你这么大了不懂啊！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他愤怒地一拳捶上墙壁。
　　黎棠杵在那儿看他不知所谓的发脾气，自己倒是从没有的心平气和。
　　他生起气来眉毛都好像要纠结在一起，眉心皱纹聚起，这让她思绪乱飞地就想到了周星驰电影里的粗眉，络腮胡，兰花指挥动小手绢的如花。
　　她舔舔唇皮，直直看着他淡淡地笑了。
　　如果你是如花多好，只是一个路人甲，不是那个周星星也不是才子唐伯虎。
　　不会扎眼，不懂伤人，没有人会抢走，卸下妆容还是平凡的路人甲。
　　“还笑？黎棠，你他妈的还给老子笑？信不信我上手抽你丫的。”
　　黎棠小心翼翼地拉拉他衣角，柔声说，“那个，别生气了。我当时……只是正在回你短信……”
　　许辰兮看看手机，桌面提示确实一条未读短信，气倒消了大半，没起伏地说，“虽然回我短信很重要，但也不能不注意安全！”
　　她赶紧点头，露出灿烂的八齿微笑。
　　许辰兮平复下心情，抓起她的手往包间走去，嘀咕着，再有下次，看我饶不饶你！
　　黎棠看着少年的后脑勺，晶莹的汗珠粘在头发上还未全干。
　　唉，他总是这么多汗。然后不自觉笑到心里一暖。

　　包间很大，人很多，她认识的只有郭妮和颜妍比较熟，梁苏木和于素素是第一次正式认识。
　　许辰兮搂住黎棠在众人面前炫耀，我媳妇儿啊，我媳妇儿，这是我媳妇儿，黎棠。
　　众人嬉笑，这位又是新人啊。
　　“许帅，历史问题你新媳妇儿都清楚不啊？”
　　许辰兮伸手要扇人，“瞎说什么啊，谁有历史问题啊！”
　　“哎呦，不知道是谁当初左拥右抱，踌躇着是追艺体班才艺双全的小双啊，还是接受文科班厨艺一绝的小淑啊，最后决定脚踏两只船。”
　　许辰兮拿了一个麦克风追着要敲那人脑袋，黎棠却在一旁窝着看得欢腾。
　　等他安生了，窝到她身边来，清清嗓子说，“媳妇儿，他们是嫉妒我们，你别信哈。我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我只爱你一个呢。”
　　黎棠只笑着看他，不说话。
　　信不信还重要吗？
　　谁自说自话，谁误解谁的话，徒劳的解释在那年只是可笑的笑话。
　　于素素唱歌很好听，是黎棠听过最好听的一个。大家都起哄让梁苏木和她对唱情歌，奈何梁苏木生性冷淡只挥手不干，众人一阵扫兴。
　　“梁苏木，你再冷冷死你丫算了。和于大美人恋爱那么久了，就没见你们有失控的时候。至于要那么规矩吗？啊？”
　　“那你倒是说说要怎么着才行啊？我们有个什么进展的难不成还要贴个大字报宣扬一下？”于素素瞥一眼梁苏木，口齿伶俐地驳斥，问话的人大概知道触了谁的线，只管喝酒道歉。
　　梁苏木一直不温不火地微笑，嘴角却似有若无地隐着不屑。
　　“都胡说什么呢，该唱歌唱歌，该喝酒喝酒，该一边儿窝着睡觉的就赶紧边儿去。看什么就说你呢，梁木头！别那杵着伤了爷的眼，爷要开嗓了。”许辰兮握着麦克风，试了试音。
　　“哎呦，许帅要发威了。大家快点捂耳朵卧倒，带孩子的赶紧儿抱紧了，别吓到摔了祖国花朵。”众人闹。
　　“都给我滚！这首歌我要献给我媳妇儿的呢。”许辰兮拿着麦克风敲那贫嘴的人。
　　大屏幕显现出歌曲名《Forever Love》，王力宏英俊的身影被许辰兮结结实实挡住。
　　“媳妇儿，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要把这首特别的歌献给特别的你，你就是我的Forever Love。”
　　一帮子人大声起哄。女孩笑得腼腆温柔。
　　一直窝着装淑女的郭妮却只感觉眼睛酸涩，往沙发里窝的更深了。
　　她扯着外套蒙住了半个脸。
　　光调暗淡的包间幽幽闪烁着彩色的光点，打在前面的少年身上，闪耀的让人睁不开眼。
　　注定耀眼的人，天定的舞台，无人可比。
　　要如何淡出那样的剧情，只被一人铭记的女主角，却被万人惦记的男主角。一个在阴影的最深处，一个在明亮的最焦点。
　　颜妍看看郭妮，坐直了抱臂对着许辰兮冷哼，“怎么着，许帅终于为这首歌找着主人了？”

　　那年哪个女孩缠着背吉他的少年给她唱这首Forever Love，左哄右骗地也只得来那人一句，这歌我要留着单独唱给我未来媳妇儿听呢，去去，小孩子家的别烦。
　　那少年不知道自己在大榕树下弹吉他的轮廓灼伤了谁的眼，笑容耀眼，幽香浮动，情不自禁。
　　那少年不知道有个女孩多努力学习，连着跳级只为能和他交一样的朋友，读一样的课本。
　　那少年不知道有个女孩会写诗，会做饭，会弹琴，会唱歌，会画画，会跳舞，只为赶上他选女朋友的标准。
　　那少年不知道有个女孩一直等着，一直等着，他的Forever Love。
　　是否太早，少年的心其实只是轻浮？
　　告诉我其实太早，这一切不过凌晨一梦，喊醒我吧，我的少年，我的朋友……

　　郭妮偷偷拉颜妍衣角，对她摇摇头。高傲护崽的女孩软了身子靠上沙发。
　　“Forever love Forever love 我只想用我这一辈子去爱你从今以后你会是所有幸福的理由……”
　　少年的嗓音清爽中带点嘶哑，唱得句句动听。
　　他故作深情的眼睛里只有一人，那光鲜的表面被所有人吹捧，唯有落寞灼热的灵魂被她看见。
　　一束白光，暗黑舞台中央，那苍白脆弱的灵魂眼神纯净却病态孱弱，他握紧话筒孤独清唱，就让我再说一次 I love you……

　　郭妮捂住嘴巴冲出包间。
　　“妮妮！”颜妍起身往外追，“许辰兮，你他妈的真行！”
　　许辰兮放下话筒，不知所已，看向还在晃的华丽大门。
　　黎棠想了想，起身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Forever Love切歌，下一首，暗涌……

　　黎棠垂首慢步来的洗手间外，右侧空而黑的包间里女孩子哭泣的声音隐隐传来，她停了脚步，进退两难。
　　“妮妮，许辰兮不过是玩玩而已，你都知道的啊，黎棠和以前那些女的都一样的，等他腻了就会回到你身边了。”颜妍焦急的语气安慰着。
　　“不，不是的，颜妍！不一样，他看阿棠的眼神和别的女生不一样，他把我和阿姨一起求给他的手链送她，他介绍她给所有人认识，他给她唱那首歌，不一样，他对她不一样。”
　　黎棠看看腕上的手链着实不知这里面竟藏着别人的深情，只是这深情转过千山，借花献佛，到底不再干净。
　　“妮妮，无所谓的。你知道的，许辰兮那个宣言，三年谈够18个女朋友，算是为自己的成人礼准备的礼物。黎棠恰好是第十八个而已，许辰兮只是想她显得特别一点，待会儿过了十二点就是他生日了，我逼着他当你的面说给黎棠听，好不好？”
　　门内女孩子的哭声还在嘤嘤继续，门外她已经苍白了脸色，骨头僵硬。
　　“可是，如果，他是真的喜欢她了怎么办，如果他不是玩玩游戏了要怎么办？颜妍，那我怎么办？”
　　那女孩沉默良久，声音冰冷刺骨，“那就老办法解决！”
　　女孩的哭声停了，略带着害怕，“不，不，颜妍，不行，我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对待他身边的人了。那是阿棠啊，阿棠不行，她是我的朋友呀。”
　　“妮妮，爱就要占有，这没有什么错。你做的都是为他好，你只是在爱他，这真的没错。那些女孩，你不威胁着让她们自己自愿离开许辰兮，她们只会缠着他，贪图他的一切，她们都不是真的爱他。你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她们都离开他了，还自愿承认是被甩的。这样许辰兮就永远都是你的，只有你一个人是真的爱他的。”
　　“我，我，我觉得他知道了一定会恨我的，会讨厌我，会不理我的。”
　　“呵，傻丫头，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不知道你喜欢他又怎么会吻你呢？他只是装作不知道，因为你比那些女人都重要。”
　　“真的吗？颜妍，他真的觉得我最重要？他真的喜欢我？”
　　“当然了，傻孩子。我知道一些有趣的事情，关于黎棠的。我们可以用这个赶她走。”
　　“是什么？”
　　“她两年前休学是进了精神病院，因为她亲眼看到她妈妈在她面前自杀了。”
　　“自杀？她妈妈为什么自杀？”
　　“哼，因为，她妈，是一个bitch。做人家二奶，被发现了！”
　　黎棠只觉得巨大的水压轰得涌进大脑，整个人，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嘲笑声，怪叫声在耳畔张狂着。
　　心脏缩紧，血液沸腾。
　　bitch，bitch，bitch！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听到这样的形容词。她的妈妈用再多，再美好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的妈妈，怎么可以允许被这样一个词玷污。
　　她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干净，最美好，最温柔的人，为什么死后还要经受这样的诋毁。
　　为什么她们孤儿寡母那么小心翼翼的生活了还是会招惹是非？
　　无论是那年对妈妈图谋不轨的单身汉，还是恶毒嫉妒妈妈的肥富婆，他们都那么让人恶心，让人痛恨。他们散播妈妈的谣言，说她是被包养的，未婚妈妈，是被人玩弄的，破鞋！那些恶毒的词语，肮脏不堪，下流做作，自小便种在她的心里，长成了荆棘树，要做成宝剑刺杀所有恶毒诽谤的人，保护她的妈妈。
　　正如她悄悄偷了那单身汉的钱包，让他被怀疑吃霸王餐，被扣留。就像她将没付账的物品偷偷塞进肥富婆的口袋，让她被超市保安带走。即使是这样小小的报复都足以令她高兴一天。可是，当她向妈妈炫耀着，却得来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她的妈妈，善良，宽容的妈妈，很少打她的妈妈愤怒地指着她，说，你不是我女儿，我没有你这样一肚子坏水的女儿。
　　她说，他们说别人坏话自然会烂他们舌头，你做了坏事只会烂你的手。你这样做和他们有什么不同？都是在污蔑清白的人。
　　她说，棠棠，妈妈不需要你给我报什么仇，你还小，妈妈只要你健康成长，做一个善良平凡的小姑娘，你知道吗。
　　知道的，都知道的，你说的话我都知道，都记得。所以我忍了那么多年，听了那么多年。我假装聋了，假装傻子，都是因为知道得太清楚。
　　可是，现在说着这些话的是我的朋友，这些恶毒污秽的话从她们口中说出，要成为伤害我的砝码。妈妈，我该怎么办，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继续隐忍着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吗，继续做那多年来的聋子和傻子，任由毒液流进心里却假装无害？
　　微笑着，那笑容多恬淡，我已经练习地多好了，可是，这是多么难以忍耐。我可以被伤害，可以擦掉被毒打后的血迹继续从容微笑。可是，却不能，却不能对于他们对您的诽谤无动于衷。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最心爱的人被侮辱，被刺伤是如何的感觉？那种痛苦，却早在您半夜临窗偷偷哭泣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可是，他们却不明白。
　　那少年被保护的多好，宠溺上了天。大家都喜欢他，都爱他，就可以因为不顾一切地爱他来毁灭别人心中的珍宝吗？可以吗？
　　眼泪滚烫地灼伤面颊，她无声地泪流满面却眼神尖锐。
　　脚步轻慢，无声离开，徒留一地不在的挣扎。
　　请相信，每个人都有伤害别人的能力，请勿刺探，每个人善良宽容的底线。

　　许辰兮搂着她的肩，贴着耳朵问，去哪了？出去这么久？
　　女孩温柔妩媚，说，这里太冷，我出去暖和了一下。
　　冰冷，比冬季刺骨的海水还要寒冷。
　　只身陷在冰冻的水底，挣扎着，被封住，看众人从头顶轻蔑地踩过，无动于衷。
　　少年摸摸她的手，确实冷得像死人，于是起身亲自去调了冷气。
　　有胖同学抗议，被他一锤敲定，抗议无效！
　　他坐回来握着她的手使劲搓着。
　　女孩不动声色，眼也不眨地看他。
　　捕捉猎物前的鹰更喜欢使用那样的眼神。
　　专注，认真，缺少感情。
　　只剩，算计！
　　“宝儿，你怎么了？冻傻了？”
　　黎棠笑一下，摇头，“我也有礼物送你。”
　　少年眼睛一亮。
　　她去点了一首歌，回头跟他说，“亲爱的，最后谢谢，你的温柔。”
　　少年大惊，又大喜，笑得可傻可傻。
　　那是一首老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女孩清淡的歌声让空间静谧，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没有人会忘得掉那样的美丽，哀愁，恬淡又充满张力。
　　那少年却最是会铭记。
　　铭记美丽的花朵开得鲜妍，却充满邪恶的气味。
　　她俯身到他耳边，笑着说，“亲爱的，你看，现在刚刚过了十二点，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就是，我们分手了，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罂粟般诱惑而美到荼糜的吻凉凉地印在侧脸，附身的恶魔静静离去。

　　世界是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谁叫醒了第一个远古人类。光影变幻间，似乎有什么死去，有什么重生。空间是虚幻的，怎么上一秒还在幸福的云端，下一秒却成了冷酷的炼狱？恶魔的铁鞭鞭笞的伤口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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