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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他还记得在小树林里醒来的时候，找不到那个女孩的焦急。
心里像被火烧燎着一面是担心她的安全一面却又生出了恐惧，怕这一次因为自己的一时失控就要永远失去了她——
是他心急了，他该知道她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的，只是那么单纯的信任着他依赖着他，但这一晚，他把那些都毁了。
他在黑夜的林子里奔走，林子像没有方向没有边际把人困在其中走不出去——困住他的，到底是他的心，还是那片林子。
他在那里，困了一百多年……
时泉一直努力的想醒过来，可是那片林子困着他。
他感觉自己明明知道这个梦的发展，明明应该出的去的——他似乎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必须醒来，可是无论怎么喊喉咙里都发不出声音，无论怎么用力他的手都无法动一动——
夏蕾坐在病床边细细的抽泣，她努力的想要压着，却又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了时泉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很轻很轻。她已经有很多年不敢随便去握时泉的手，至少在他醒着的时候不敢。
冷果儿站在门边看着这个画面略停了停，感觉有些美好。每次她看到别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情人也好家人也好，都觉得有些失落的美好。因为那些与她已经再没有关系了。
她敲了敲门，夏蕾慌忙拿回自己的手，抹了眼角的泪怕给人看到。
“果儿。”
“小蕾……”冷果儿走进来站在她身后，“抱歉，是因为我才……”
夏蕾坐在椅子上忙转过身来拉住她的手，抬着头说：“才不怪你，如果时泉站在那里看着你被车撞才是他不对，反正他没事的对吗……”
冷果儿点点头，“嗯，医生说他只是手臂骨折，还撞了头有些脑震荡，其他地方都没有问题的……”她尽量想安慰夏蕾，只捡好的方面说，可是就算听过医生的话她也没办法不担心——“可是他怎么还不醒过来？不是只是脑震荡吗？”
“——他是撞了头，哪有那么快醒过来，如果有哪里不对劲，医生一定会说的。我们要通知他家里吗？”
“再等等……我想等时泉醒过来再告诉他家里，不然时泉妈妈要担心了……啊，医生是不是说要住院的？我要去办什么手续吗——”夏蕾才只是个高中生，哪里办过这些，果儿拍拍她，“都办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些。”
冷果儿本来以为自己跟时泉之间又没什么关系，只要离得远远的不再见面就好了。不只是为夏蕾，也为自己。
可她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她欠了时泉的人情，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脱身。
走出病房，雷度正靠在门外的墙上，双手环胸等着她出来解释清楚。
好吧，她至少该感谢他给了她们空间，没有直接进病房里去问。
“我们先回去吧，米休找不到我们该奇怪了，路上我会说清楚的。”
对于她来说雷度关心的当然应该是这个，不过雷度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他直起身站在她面前却没有急着走，“你看见撞你那辆车上司机的样子了吗？”
果儿却只能默默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件事情不对，但是……“车窗贴了玻璃膜，我看不清。也没有挂车牌。”
“——所以这是蓄意的。”
果儿点点头，这再显然不过，那辆车完全就是冲着她来的。
雷度立刻就拉上她大步往医院外走，“这几天你不用去上学了，呆在店里不许乱跑！”
“雷度！”冷果儿想抽出自己的手，但在医院里她不想拉扯，直到被塞进车里才抗议，“我自己会小心，可是你不能把我关在店里！”
雷度发动车子，一打方向盘开出停车位，“搞清楚我们的处境，我们可没有高枕无忧的资格，在我查出来是什么人撞你之前必须谨慎！”
这些冷果儿都知道，她也无法反驳，“可是时泉救了我，我总不能就这么不管——”
车子已经驶上街道，雷度扫她一眼，“他到康复之前的事我都会负责，所以你该给我说清楚了——他是谁？”
如果可以，冷果儿不想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就像一种自欺欺人的暗示，好像只要她不说，她就可以不去在意，一旦变成语言就再也没办法无视——可是这是她欠雷度的解释。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你害怕米休见到他？”
雷度知道这件事本身有多大的问题存在——米休从来不会生气，更不会给果儿一点点颜色，她在他面前简直就可以肆无忌惮。
——她会害怕米休看到时泉？
雷度没忘记在店里时冷果儿眼里闪过的恐慌，像是个不能被碰触的禁忌。
冷果儿半低着头，只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手指慢慢搅在一起，“他……很像梧哥。”
雷度的眉头拧了拧，“梧哥？”他对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只是陌生，然后试图从记忆中寻找。他显然就算曾经听过也不曾上心，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回溯到冷果儿的出身，却足够对号入座想到那个人——
他隽秀的眉毛越发拧在一起了，“——解放妖精祭坛的时候死了的那个？”
冷果儿不吭声，沉默着继续搅手指，算作默认。
雷度的眉头就再解不开，握着方向盘也沉默了片刻，“总会有一些相像的人……”
他想说不必太在意，碰见两个相似的人并不稀奇，何况冷果儿也经历了一百多年，更不值得意外。可是冷果儿依然低着头，喃喃着：“不只是像……”
那些淡淡的却久远的失落与怀念就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充斥着整个车内，雷度认识她也已经七八十年了，对她的了解足够让他了解到，恐怕真的不只是相像那么简单。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也是巧合吗？
她低着头，声音像从深水里传来似的，闷闷的，带着一直不实际的感觉，“米休说被巫术所杀的人很难再转世了……他真的，不会是梧哥吗？”
“嗯，因为巫术而死的人的确很难转生，我没有看到当时实际的情况，但米休那么说了应该不会错。”雷度有些心烦的拿出烟想点燃，火机打了几次都没打着。
小丫头看来还算有常识，她做的没错，还是不让米休看到时泉的好。
米休是个好好先生，因为本质的关系他从来不会想去伤害任何人。
妖精一族是最贴近自然的存在，也就不像其他生物的多变，他们是无法改变本质的。越高级别的妖精也就越贴近自然遵从本质超脱人性。
米休是个大妖精，而且是光属性的大妖精，与其说他是个生物都不如说他是个自然产物。
他平和善良得让人想要去景仰，心存万物有着让人蛋疼的慈悲心。他因为冷果儿被卷入妖精和巫师的争斗丢了性命就不顾当时自己的力气不足，硬将她重生成亚妖精。
当时冷梧华已经没救了，如果还有一丝希望，谁知道米休会不会命都不要了去把他也重生了？
当年的冷梧华和冷果儿对解放妖精祭坛这件事意义重大，无论是残存的妖精还是转生的，回归自然的都需要对他们心生感激与愧疚，但最后一个大妖精米休对他们的意义更大，就算妖精也是有私心的。
他更希望时泉跟冷梧华只是巧合，如果他真的是转生，勾起的也许不仅仅是虚无的愧疚，雷度担心的是米休会尽自己所能的想要给他补偿。
光就是那样一种存在，天性如此。
但雷度不想他们再跟任何人类扯上关系。
他们回去之前顺路出去带了些外卖，借口雷度带她出去买吃的，米休倒也没多心。
冷果儿坐在店里能看到厨房的角落，看着米休的背影。他好像经常都在厨房里忙碌的，店里的甜品有些是采购的，有些是他亲手做的。他用那不急不缓的优雅步调慢慢烘焙着，虽然他亲手烘焙的甜品价格都很高，却也从来不缺人点。
所以雷度常常都在店里帮忙看前台，反正他的脾气不像米休，店里顾客一概预约不预约不接霸气的很，可是就算他这样也总是很多人高价预约。
她是被他们两个养着的，一养就养了一百多年。
米休对她与其说是宠溺，不如说是一种补偿式的纵容，可是她从来不怪米休，当年被扯进那些事情里只是巧合，而在她了解了全部的内情之后是她自己选择去帮米休。
自己的决定，丢了性命也怪不得别人。
就算米休自认擅自将她变成亚妖精也是亏钱，这一百多年对她的好也足够补偿一切。他不欠她什么，她不想让自己成为米休的负担，多一点也不想。
所以她只能把梧哥藏在心里，在她心里，唯一对不起的只是梧哥。
她没精神的趴在桌上，米休知道她一直在那里，回头对她笑笑，“饿了？”
“嗯。”她低低的应一声，这个借口真好，百用百灵，一切都可以掩盖过去。
米休端出来一盘巧克力芭菲蛋糕，摸摸她趴在桌上的头，“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吃饭。”
她又闷闷“嗯”了一声，感觉到米休走回厨房，视线里是180°横向的巧克力蛋糕，头也不抬起来，伸手拿起叉子挖一口塞进嘴里，浓华的巧克力芭菲和海绵蛋糕的绵软在嘴里细细的滑腻着，从喉咙里咽下去，却有眼泪从眼角滑出来，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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