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纸鸢

　　雷度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夕阳西下关店打烊，他试着通过各种方式取得附近沿途街铺外的监控录像。这几乎是斗智斗勇，明的不行还得来暗的，诈骗与偷盗双管齐下，很是一个耗费时间。
　　同时还得防止米休发现，所以他只能将离纸鸢最近的几家店放在晚上夜深以后再去“拿”。
　　可是任他小心谨慎做事干练毫无破绽，一走进店里却看到米休和时泉果儿同坐一桌，冷果儿眼神乱飘落向他的时候满怀哀怨。
　　——擦，老子这么辛苦这么小心翼翼是为了什么？你、个、猪！

　　米休抬起头，温温淡淡的样子一如寻常，只笑一下对他说：“我留了时泉在这里吃饭，你也收拾一下过来坐。”
　　雷度瞪了果儿一眼就去洗了手，也干脆的过来坐下。
　　见人都坐下了米休才微笑着问他们想吃点什么，他的温和是真的温和，一星半点的责怪都感觉不到，但就是莫名让人感觉到有压力。

　　时泉是客，这时候自然默不吭声也不先开口，虽然他不太了解米休和雷度这两人，但就眼前的场面来看三人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
　　雷度当然也不关心吃什么，于是只有果儿懦懦的报了几个菜名。她说的时候没注意，说完自己却顿了顿，隐约觉得这菜单有点熟，竟都是梧哥当年喜欢吃的。这么多年了，原来她都还记得。

　　米休起身去厨房准备做饭，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留了空间给三个人，雷度看一眼他消失在厨房门口的身影，就压低声音颇没好气的问：“都给他知道什么了？”
　　冷果儿抬头朝时泉努努嘴，意思是就看见他了，别的都还没说。
　　可是别的事根本都是小事，如果没事也就这么过了，如果有事迟早还得让米休知道。他们瞒的本来也就是时泉的存在。
　　雷度往后一靠，手臂搭在椅背上——这下倒不用遮遮掩掩了。

　　时泉作为一个不知内情的旁观者倒是很镇定，慢慢尝着纸鸢浓醇的咖啡，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就算偶尔跟冷果儿对上了视线也似乎没有过多疑问，只耐心等着。
　　冷果儿想他应该是真的断了心思吧。
　　在那点情愫刚露出一点苗头的时候就截断，就可以避免到无谓的伤害。只是，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几个菜米休很快就做好，酱香焖茄子，糖醋藕，口水鸡，凉拌蛋丝，都是在纸鸢里不常做的老菜色，很家常，却有让人怀念的味道。
　　米休到过果儿的家乡，可以做出和当地一模一样的味道。
　　冷果儿坐在时泉对面，边吃边偷偷从碗里看时泉，看起来饭菜也很合他的胃口，即使心里不想把他当做梧哥，还是一面疑心他们会连口味都相同吗，一面又隐隐高兴他能吃的好。

　　有时泉在米休和雷度也不想果儿惊人的食量太暴露，只给她吃了个半饱就不再盛饭，等果儿最后一个磨磨蹭蹭放下碗筷，米休才开口，就算进入正题了。
　　“能跟我说说肇事车的事吗？”
　　他的话是很客气的对时泉问的，视线在时泉打着石膏的手臂上稍稍停留，显然也意识到时泉的伤应该跟这件事有关。

　　当时只有时泉和果儿在场，连雷度都是事发后才赶到店外的，找他问似乎没有任何不妥。但也显然，米休是直奔着嘴毫无防备的缺口去问，毫不知内情的时泉是嘴不会有所隐瞒的。
　　冷果儿很默然，果然米休再温和无害，也是个活了千年的老妖精。

　　时泉一五一十把当时他记得的情况都说了，问到有没有看见开车人的样貌时，他却犹豫了一下。
　　当时车开过来的很急，匆匆一眼间他应该是有看到什么的，却为什么记忆好像很模糊……
　　看他皱起眉头，冷果儿忍不住说：“医生说脑震荡可能会暂时想不起事发时的情景的，可以慢慢想不要紧的……”
　　话刚出口她就给雷度瞪了一眼——趁现在有点印象不赶紧想，难道还要等上一年半载再去想吗。

　　时泉皱着好看的眉峰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我觉得……好像看到车上有两个人……”
　　“样子呢？”
　　那模糊的一瞬间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们不能不在意，那场车祸显然是蓄意的，而他们应该没有仇家，就算有也早已经作古了。
　　这才是最让人在意的地方，若真得罪过什么人，那倒好办了。

　　在短暂的沉默中店门上的招财猫风铃又响了起来，冷果儿一回头就忍不住心说了一句：阴魂不散。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就算最近好像时常出现在果儿身边的班委，林誉。

　　他们吃饭吃的早，外面现在天黑没有黑，只是阳光的温度显然已经降下去了。
　　林誉站在店门口，白衬衣，米色校服裤子，干净整齐的短发加一副学生眼镜，笑得客气有礼。真是再模范不过的学生样。
　　也许是看店里人多，他不好打扰只是笑着打了招呼，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
　　人都来了，冷果儿也没办法不理。她起身往门口走需要走过时泉的身边，然而没走两步却一把被时泉拉住，她低头，时泉却没有在看她，而是转头盯住门口的林誉，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他似乎也不能确定什么，却莫名觉得不要松手比较好。

　　见他这样的神情雷度立刻起身走到门口，站在林誉面前问：“小子，又有什么事？”
　　雷度个子很高，板下脸往谁面前一站都很有压力，对客人这样似乎是很失礼的事，但雷度却可以摆着一副小女生家长面对上门小男生的架子光明正大的失礼。
　　不过林誉的心理素质显然很好，丝毫没有表现出退缩的样子，“老师让我给冷果儿带个话，我能跟她说两句吗？”
　　重点是——跟她。

　　雷度虽然也持着谨慎，但看来看去眼前站着的这个男生也只是个没有危险的普通人。
　　在近距离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就算给冷果儿个彪悍绑匪，只要她有防备，也还是能自保的。
　　他侧身跟米休对视一眼，连米休也感觉不出这个有礼貌的男生有什么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也就没有理由拦着人家有正当理由的，毕竟在普通人面前他们还是得表现的正常一些。
　　雷度让开了，时泉也就找不到什么理由还不放手。

　　冷果儿走到林誉面前，“什么事啊？”
　　林誉多看了她几眼，才说：“老师叫你去学校。”
　　“我请假了……”
　　“请病假去打工？”
　　这流言传的还真快，她才在店面里两天就已经给学校知道了。
　　正当理由请假是一回事，人好好的却请病假在别处蹦跶不去上学，还被拆穿那就是另一种性质了。
　　林誉也冲她无奈的笑一下——所以他可不是自己故意要跑来烦她的。如果她不想被退学，就最好去见老师了。
　　冷果儿撇撇嘴，“知道了，我明天去学校……”
　　“老师在等你。”
　　“已经放学了。”
　　“今天有教职员会，开完会老师也不会很快走，他说如果你还活蹦乱跳没什么事，最好马上去见他。”
　　好吧，听的出来老师是不怎么高兴了。谁让“纸鸢”离学校又不远，不去的借口都不好找。
　　“话带到了，那我可要走了。”
　　今天的林誉倒是正常得让人几乎要忘记前天在学校外面他最后说过的话。冷果儿目送他走了，回头看看米休，看来她是得去一趟学校了。
　　雷度刚想开口，冷果儿就先一步阻止他，“你不许去。”
　　她一向不喜欢米休和雷度到学校去，这两个人都太显眼了。现在这个时间，怕是连值日生都还没离校呢。

　　妖精若真有什么天敌，那也真有巫师。
　　但是这个“职业”在几十年前抗战□□那些动荡的时期里就已经绝迹了。
　　他们这些年虽然持着谨慎，但也不主张对果儿太过保护让她一无是处。未来还有那么久，没人知道会不会有需要她一个人去面对危险的时候。
　　于是米休点了头，时泉站起来说：“我陪她去。”，米休也不置可否。
　　冷果儿先去换了衣服，总要看起来乖一点比较好，无袖小白衬衣，米色半截裙，看起来跟校服有点相似的色调，走在校园里不会那么显眼。

　　时间还早，学校里还有三三两两晚归或是留校或是值日生的学生在走出校门，教职员楼和教学楼不在一处，单独的立在靠近后门的那些老楼中。
　　有时泉在，她决定直接绕到后门进去，却不知道是不是建筑挡住了阳光的关系，从后门走进校园，只觉得似乎格外阴暗。微微的风吹过，果儿竟然觉得有点冷。

　　夏天都还没过，半夜里睡觉都嫌热呢，才刚傍晚怎么就凉飕飕的了？
　　冷果儿虽然已经是半个妖精不怕冷热，但感觉还是有的。跟时泉两人走进教职员办公楼，楼道里却更暗更冷了些，没见到半个人。
　　难道教职员会还没有结束？
　　如果是，她去办公室等着就好了，她不在意的上了楼，老式的水泥楼梯，扶手上涂着暗红色的漆都已经起皮剥落，时泉跟在她身后，她有意要和他保持距离所以也没有跟他说话。
　　教职员办公室都是一间间两进的大屋子，里面两排办公桌，一般负责一个学年各班级各门各科的老师都在一起办公。冷果儿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没看到人，犹豫一下觉得如果老师们开会回来看到时泉影响也不太好。
　　于是不得不跟他说：“时学长你能去楼下等我吗？”
　　时泉看了看四周，他似乎也觉得这个地方太暗——虽然是在学校里，但潜意识就觉得把一个女孩子放在暗的地方不安全似的，“那我在走廊那头等你。”
　　时泉不走，果儿看看那倒也不是教职员散会回来的方向，也就随他，自己进了办公室去等。然而人一进办公室，身后的两扇门就“砰”一声重重关上，仿佛连门板都震了震——她蓦地回身，可是自己刚刚才进屋，身后当然半个人也没有。她转身拉住门把用力拉，却只发出一些咔咔的声音，两扇门板连动都不动。
　　很快走廊上响起时泉大步跑近的声音，在门外拍打，“冷果儿！？里面出什么事了？”

　　不等冷果儿开口身后一种强烈的存在感迫使她猛地转身，只见办公室里间走出一个人，站在里间与外间相痛的门口也不出来。那里好像格外的暗，他的上半身几乎都在阴影里看不清，隐隐约约仿佛是有些像林誉。
　　但冷果儿很快就否定了，这个人应该比林誉高，也许只是林誉叫她来这里她先入为主才会看错。
　　此时她也没有慌，任凭时泉在外面推门，只是背对着门盯住阴影里的人。他不动，她也不先开口。

　　办公室的窗户都开着，外面似乎也渐渐暗了些，可夏天的傍晚到底还是有光的，只是这些光都像照不进这几扇窗户里，屋里也不是全然的黑，就是半昏半明让人什么看什么都在看清与看不清之间。
　　似乎是突然之间，窗外强大的气流涌了进来，强风在屋子里盘旋，如同小型的龙卷风，桌子上的书本物件不断被吸附起来——就算冷果儿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也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了——
　　半空的物品被风卷着，不断回旋着却丝毫不会乱撞墙壁，只飞向冷果儿纷纷砸在她身上，她起初还能抬起手臂挡着，纤细的手臂上被尖锐物体划了一道道的口子，随着飞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只能蹲下来尽量缩小身体暴露的面积——
　　她似乎听到阴影中的人发出轻轻的冷笑，短短的一声，带着一丝不屑。
　　随即那些书本物件便都又被风卷着回到桌上原来的位置，除了撞在她身上而撞落的一些零散的东西，整个办公室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冷果儿的视线正要去寻找阴影中的人，一抬头却看到一张桌子上的美工刀浮了起来，刀片一寸寸伸出，直对着她，突然就刺了过来——
　　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在一瞬间犹豫，不想被刀子刺中她只有解开禁制，可就算解开也不一定能对抗得了。而如果那么做了，她的身份马上就会暴露。

　　暴露——那只是刹那之间，在想到身份暴露时，她脑中一闪突然明白——这是试探！
　　以及那辆突然撞过来的车，都是在试探她的身份！

　　明白的一瞬间她就放弃了解开禁制的打算，只用手臂挡住脸缩在门边咬紧了牙等着那刀子飞过来——

　　“冷果儿！”
　　一侧的门突然被撞开，飞到半空的美工刀一下子摔落在地上，她听到时泉的声音，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拎起来。
　　时泉盯住她上下看了几眼，眉头拧在一起，又打量一下空空的屋子，“出什么事了？”
　　冷果儿急忙看向里间，门口却已经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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