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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翌日清晨,杨戬惯性早起,来到院中坐着,不经意间望了望仍紧闭的西厢。哮天犬睡眼惺忪地来,唤道:“主人这么早……我都好久没睡好了。”
杨戬宽慰:“也没让你跟着,继续回去睡吧,师父和寸心也都没起呢。”哮天犬忽然一个激灵,嗅了嗅,忙告诉杨戬昨天的那股海鲜味儿又来了。
虽有所戒备,但也不好一开始就亮了不友好,杨戬暗中撤去昨夜才设的萧零院的结界,让破军星君进了来。
“真君。”敖启宽袍缓带,向杨戬揖道,也并未环视这所院落。杨戬看了,便更信了此人昨日曾来过此,具体意图尚不可知,但一定与寸心有关。
“道友。”杨戬回礼,“请。”
待二人来到正堂,杨戬吩咐哮天犬上茶,自己落了主座。“寸心向来无早起概念,道友只怕要失望了。”
敖启笑笑,道:“无妨,三妹这点嗜好我等也都知道,当年四海节令她总拖得西海姗姗来迟,伯父常为此责备三妹呢。”
哮天犬见主人不悦,奉了茶来,便道:“我去看看三公主起来没。”还不等杨戬开口,敖启便道:“三公主?三妹已不是西海公主了。”
杨戬目光冷冷射来,敖启倒也不闪不避,只道:“真君内忧外患不少,只怕日后也不能时时顾着我三妹,既然天尊已敕封三妹为华宸元君,不如就还她一世清宁罢。”
“道友,这些事,应交给寸心自己决定。”杨戬知他是希望把寸心留在道家,最好改道场雁荡山为傲徕山;敖启了解杨戬终有一天会离开此地回天庭,届时寸心去留自成了问题。杨戬本意自是从此无论何时都与寸心一处,而他相信寸心也尘缘难断,若做不回西海三公主,也该回真君神殿度日,岂能将她孤零零留在傲徕山?敖启看似以四海亲友身份偏帮,内里打的什么主意此时也不好说,杨戬一凝神,决计不能让这“华宸元君”成了寸心牵绊。
“启哥哥!”寸心不知何时过了来,一见敖启就喜形于色,此时便向在正堂上立着的二人走去。杨戬看向寸心,有些伤神。
“三妹今儿个起得还算早。”敖启打趣着,一扫方才的神色。自己见着这西海三妹,总觉得是有责任带离她逃脱苦海的,而这苦海,无非就是情之一字了。
寸心听了,又看看杨戬,这才感觉出二人气氛有些不对。低头想了想,倒也略知一二。她转头向杨戬、哮天犬道:“我与启哥哥出院转转,玉鼎真人起后也替我说一声罢。”于是与敖启一同走。
哮天犬奇道:“三公主怎么也在意起真人来了?”
杨戬倒是笑笑,知寸心是为了显给敖启说自己是哪一边人才要将出行之事给同伴一一通知到,并不回答狗儿。
“三妹,下一步有何打算?”敖启倒也开门见山,二人来到破军星君庙后,他倒了一杯咸丁茶给寸心。
寸心欣喜接过,尝了尝海里的味道,亲切感顿生。停了停,才不作意答道:“傲徕山我总是要离开的。”
敖启皱眉,毕竟是龙族,直来直往的性子改不了:“你已受了太多罪,此番跟着二郎真君,只是重蹈覆辙罢了!”
“启哥哥,如果你要谈这些,那寸心就告辞了。”寸心不想示弱,虽不为维护杨戬,倒也是为了自己。
“也罢。”敖启摇头,转念想着来日方长慢慢感化,换笑道:“今日便多留一会儿,你我兄妹叙叙旧。这星君做了太久,都快冷得跟夜空一样了。”
寸心这才意识到星君的职责,想着启哥哥和那月宫宫主同在夜晚照亮凡间,便有些郁郁。“破军星君,敢问你与广寒宫主共事许久,可曾细想过她的特别之处?”
“冷。”敖启想也不想。
寸心不满意,“换一个别人没说过的。”
敖启想了想,坦言笑道:“僵。”
寸心开怀,此时也不管敖启是否说客,只觉娘家人就是好。
萧零院中,杨戬已练完功夫,发现自己恢复得确实不错,想起龙元庇佑,心中宽慰很多。而见天色已晚,寸心还不回来,一时有些失神。
哮天犬是又饿了。
“主人,我去找三公主回来,好不好啊?”他一个跟头蹦来,没看见玉鼎在给他使着眼色。
杨戬顿了顿,又回头看了看师父。玉鼎忙装作对烛台很有兴趣。
“去寻她回来罢,记着,‘华宸元君’。”杨戬叹道。见哮天犬领命出院,自己回身跟师父坐在一处。
“师父,我有些担心南海二太子。”直言道,杨戬想听听师父意见。
玉鼎正色,略作思考,便道:“不必。他如今毕竟是破军星君,不会多生事端。至于徒弟媳妇嘛……”他转头对徒儿笑道:“于情于理,她也不会再给别人伤害她的机会了。”
杨戬细细品味这句话,忽意识到这是师父在试探自己。是啊,自己是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到寸心了,哪怕是自己,也绝不可以。“徒儿明白。”
玉鼎看了看自家徒弟,追问:“你真的明白么?”
杨戬郑重点头:“千真万确。”玉鼎满意笑笑,自己也算确认了徒儿这边。
不一会儿,哮天犬异常失望空手而归。“主人,三公主说她就留在南海二太子那里用晚膳了,南海二太子还说他亲自下厨做些龙族常吃的小菜。”
玉鼎皱眉,这个徒弟媳妇啊……
杨戬神色莫测,起身回房。
明月高悬,清风徐起,寸心兴致很好地回了萧零院,没有注意到一团黑影猛地扑来,差点没站稳。
“三公主你可回来了!我们要饿死了!”哮天犬可怜道,还连着叫唤几声。
寸心顿觉头大,“我不是命人传晚膳给你们了么?”马上又意识到狗儿说的是“我们饿死”,忙接着问:“你们……都没吃?”
玉鼎连忙在堂内表态:“不碍事,贫道不在意这些。”
哮天犬回头瞪了瞪主人的师父,再旋即表示他可是在意的很。
寸心发现事有不妙,忙找寻杨戬身影,可只观察出他的房间紧闭。她摸了摸哮天犬的头,眼睛仍不离开杨戬房间,一边道:“很快就好。”
赶着做了一桌晚膳,哮天犬正要入座,寸心催促:“去请你主人出来用膳啊。”
寸心才刚坐下就见哮天犬灰溜溜回来,“主人说我们慢用。”说着,三人见杨戬手握折扇出了房门,直端端走到回廊间看月亮。
玉鼎心叫不妙,徒儿这唱的是哪一出?
哮天犬已吃开了。
寸心十分尴尬,只好另拿一托盘,挑出几样适合杨戬口味的菜色装盘,又盛了一碗薏米粥,放上茶盅和象筷汤匙,缓缓向杨戬走去。
“吃一点罢。”也索性不放下了,寸心就这样端着,站在他身后静静道。
杨戬转身,终是心下不忍,接来放好。
寸心见他并不动,幽幽叹气,只好自己动手帮他拿起碗筷,放到手中。“杨戬。”
身后传来哮天犬与玉鼎抢菜的声音,杨戬知是寸心给自己剔过来的菜多了,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寸心没注意到这些,只能没话找话:“我明明找人送晚膳来萧零院了,为何……”
“我设了结界。”
“这是为何?”寸心奇道,这傲徕山有什么好防的,杨戬连他师祖的地盘都不放心么?
杨戬不能直言,只看了寸心一眼。“与破军星君可谈得来?”
寸心失笑:“那是启哥哥。”
杨戬正色:“寸心,你要知道,现下以你我处境,不可不防。”
寸心不解:“启哥哥是启哥哥,就像你杨戬是杨戬一般。”何况,是他们的什么处境需要防到傲徕山来?
杨戬挑眉:“这一样么?”其实他大意是:“这能比么?”
只能睁大眼睛,然后眼睁睁看着杨戬向哮天犬他们走去,寸心完全糊涂了。
寸心此时边看杨戬背影边迅速作着一幅丹青,又是一张望月像,不过虽是望月像,寸心也不想不上心。就差几笔了,如果杨戬的墨扇没有在那一直拍动就好了……不由还是有些奇怪,杨戬以前望月不是很专心很安静的么?
大功告成后,寸心略施法力,让丹青墨迹干了,才忐忑拿出,从背后递给杨戬。
接过一看,杨戬吃惊不小,只能定定看着,半晌不语。
寸心急了,是好是坏你给个反应啊。
“千年望月,对你影响不小罢。”杨戬忽道,“对不起,寸心。”
还没完全听懂他的话,寸心未语泪先流。这幅丹青,还有西海幽居内很多幅望月丹青,反而是寸心最能拿手画出杨戬风韵的题材。每幅望月像中,杨戬背影最为落寞,杨戬望的是月,寸心临摹的是杨戬。
杨戬望的只是月,就好像寸心临摹的只是杨戬一样,没有任何的醉翁之意。
其实她懂了,在画成第一幅望月丹青后就懂了,没想到她只是原原本本照着记忆画出了杨戬背影,却从自己的丹青中明白了从前不懂而且误解了的东西。寸心哭着,杨戬也揽过寸心在怀。
“凡间也有许多人有望月的习惯,自古以来明月诗章不胜枚举,难道是人人都有心死死盯出个广寒仙子?”杨戬不习惯解释,可今夜看了寸心的丹青,惊讶之余是感动,感动之余是认为有了解释望月的责任。“你该把杨戬想得和众多凡人一样,寄愁心与明月,从月光里得到安宁,而不是……”寸心捂住了杨戬的话,了解地笑了。
杨戬笑叹一口气,抬手替寸心拭去眼泪,安慰道:“不哭了,好不好?”寸心点点头,第一次在月下将头靠在杨戬肩上,暖暖笑着。
月亮,其实真的很好看,而寸心又央着借杨戬天眼一用,发现就算是开了天眼,也是看不清广寒仙子的,月宫中,玉兔都比她活泼,一身黄衣的吴刚都比她显眼。
哮天犬早早去睡了,还生受了一句玉鼎真人“笨狗也懂人事了”的夸奖,临睡前还很得意。玉鼎真人留了几盏烛火就也闭门休息了。杨戬寸心二人相偎坐着,忘了时辰。
“寸心,待一切好了,随我回真君神殿罢。”杨戬顿了顿,“然后我们就回灌江口。”
寸心抬头,碎钻般的眸仍是千年前的那双,她几乎又要哭出来,但杨戬已先她一步埋首吻去。
寸心只觉月光更近了,如水淌过,缕缕化作绕指柔,萦绕千回,也还久久不散……
终是杨戬先挪了开,寸心气血虚,此时不敢多作缠绵。他看向怀中女子,似怜似疼,而联系上过往种种,更觉怀中珍宝,永生挂怀。寸心微笑看着杨戬,一阵风过,带来几瓣黄花槐,正巧落在两人发上。同时探手出去,却又握着淡淡香袭人的花瓣不忍丢弃,便连着丹青收在一起。
“丹青无价。”杨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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