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 青

　　萧零院中三人一犬如此逍遥了数日，却又偏生个个劳碌命，于自在中生出许多不安来，其中以杨戬为甚；虽在傲徕山尝到久违的舒畅快意，但俗务难免，牵念难断，责任难卸。一来二去，寸心自是看了出来，知杨戬不好开口再麻烦师父，便自己厚颜向玉鼎托了出外探听天庭消息的事。
　　“徒儿，大消息！”这日，玉鼎又为着杨戬的事出了趟山，看来此时是得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信儿，风风火火奔回，正见戬心二人对弈。
　　寸心抬眼看了看玉鼎，又看了看杨戬，嘴上虽不说，但也停了手中白子，吩咐一旁观战的哮天犬给玉鼎沏了杯新茶。
　　杨戬同样深深看向对面女子半晌，才开口问道：“师父莫急。可是天庭那边有了动静？”
　　“可不是！”玉鼎推开了茶，嫌着味儿重，不知是破军星君捎来给寸心的。“玉帝王母他们可算终于想明了你是为着新天条出世步步为营走了这一盘棋，此刻碍于天庭上下一片欢腾，正在三界内发出诏令要你上天听升受赏呢！”听及此，寸心撇撇嘴，杨戬何曾在乎过玉帝王母赏赐的破烂儿？“那…三妹沉香他们呢？”她问着，知道杨戬唯一在意的也就这个。
　　“全在真君神殿负荆请罪，跪迎你回归。”玉鼎明显收了对天庭的不屑态度，也开始打量着徒弟的脸色。
　　杨戬动容，思绪飘远，却仍一言不发。
　　寸心见状，大概明了杨戬所顾忌，一心为着他好，此时自然不会对自己多有考虑，便伸出柔荑，轻轻拍了拍他放在棋盘边的手。“既然如此，就回去罢，一切待回去再说。”
　　抬眼，略微含了惊讶，更多的是感激与欣慰。“寸心。”他唤着，也覆上她的手，缓缓握紧。
　　哮天犬看出主人是打定了主意回真君神殿，既是高兴又是轻微怨怒：“这下好了，等主人回去，看他们怎么见我主人！”
　　“笨狗。”玉鼎与寸心同时笑骂道。杨戬抚扇笑笑，自然执起寸心之手，一行人说着一同去向元始天尊辞行。
　　“弟子借住师祖清修道场数日，实是叨扰，今时人已大好，念及尚有职责在身，此次特来向师祖辞行。”杨戬敬声，对师祖向来推崇备至。
　　一旁寸心也再次感谢了天尊，心里泛起几丝不舍，自知一离开傲徕山，杨戬便又会忙起来，届时，只怕很多事都会随着发生变化。
　　而此时，杨戬本为表示尊敬低着头，手下却突然有了一番动作，捏诀指向殿外后，不由仍是望了师祖一眼，见得到默许，又向师祖重重行礼。“师门之恩，永不敢忘！”
　　元始天尊知辞行是为天庭事务，二郎真君虽是玄门弟子，但总算挑了司法天神的大梁，便不多言。只目光悠悠看向新封的华宸元君，似想起了什么，便吩咐着杨戬敖寸心等小辈先去了，自己独留玉鼎上前。
　　“那日你说华宸将龙元祭出一半分与杨戬疗伤？”天尊突然问道，让玉鼎有些奇怪，但仍点头称是。
　　“那便是了，让华宸这几十日多注意些罢。”天尊淡然道。
　　玉鼎先是不解，后拍脑失声：“师父所指……”怎么一时竟忘了龙族有这特性？
　　见天尊颔首，玉鼎还未及有更多详询，已听着殿外兵戈声起，心下一惊。
　　原是那破军星君料到杨戬一行在得到天庭消息后会即刻辞行，先去了萧零院寻人，见迟了一步，便又马不停蹄赶到天尊殿外，正待借天尊之力名正言顺留下三妹寸心，却被杨戬发觉后堵在了门外。杨戬与寸心出来时方才撤了禁锢，破军星君一个不快，执意想要拦下寸心，言辞无用，情急之下亮出水晶戟向拉住寸心的杨戬挥去，却不想被寸心亲自以剑相挡。
　　“敖寸心！”敖启几乎怒极，也不顾此是师尊清修之地，脱口而出：“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寸心收了剑，气势不输人地上前拉开敖启，硬是将他带到一片空旷之地，免得在傲徕山拂了大家脸面。“启哥哥请勿与我为难了，那日不是已说得很清？”
　　见杨戬沉其面色跟了来，哮天犬也在后隐隐蓄势，敖启反倒冷声一笑：“三妹说得不错，有些话，是给说得很清。”说着，幻出一方明镜，“三妹请看当日华山脚下盛况。”
　　“敖启！”杨戬箭步上前，杀意顿生，此刻只想得一事：当日信口狂言，绝不能让寸心得知，否则，定会大大伤了她。
　　寸心见杨戬没了风范，显得莫名急躁可怕，心下也确实担忧他伤了亲戚，便从后挽住：“杨戬不要，且由着他去罢。”“寸心！”杨戬无奈，只松了脚下步子，未及阻下敖启法力。
　　镜中沉香已完成救母大业，杨戬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但却仍撑着说道：“曾经，我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披上那道美丽月光……”于是，月中人婷婷走出，扶起将死之人温言一番，携着去了广寒宫。
　　画面一顿，及时消失，尾音袅袅。
　　寸心愣在当场，眸子中又清又冷，痛苦之色却迟迟未显出来。杨戬双拳紧握，对着这幅场景，不由第一次有些颤抖。他看向寸心，心痛之色倒是溢于言表。
　　“寸心？”他问着，伸出了手。
　　寸心不应。
　　“寸心，”敖启不知为何也改了口，冷冷道：“我虽不知你是如何救了这画面中将死之人，但想必你也苦下了一番功夫。在你付出惨重代价救他之前，月光宣言传遍天上人间，他也的确如愿以偿。你与听心妹子费一番气力，又岂知别人一直怀了个何等心思？愚不可及之人你已做了千年，不可一错再错！”见着寸心脸色发白，敖启心下痛了痛，却还是继续：“你又可曾听过‘竖旗为妖，反下天去’的壮志豪言？千年灌江口时，你所信仰追随的夫婿可愿为你如此？”
　　寸心此时抬起脸，有些恍惚，却还是轻轻问着杨戬：“我救你前，你说了那番话？听心姐姐是从广寒宫救回的你？”
　　多么希望听到一声坚决否认，但杨戬却答：“是。”
　　哮天犬不由一声呜咽。杨戬顿了顿，定定道：“可是……”
　　寸心仍是轻言打断：“杨戬，没有可是了。”
　　杨戬也似停在原地，片刻后，三尖两刃刀直指敖启！
　　“住手！”普贤真人闻风而来，忙拦下了杨戬，护住自己徒弟。玉鼎早在一旁急成内伤，见十师兄此番制止了势头，也连忙出现，挡在杨戬、敖启二人中间。
　　寸心看着三尖两刃刀和水晶戟互访寒光，心下并无多大感觉，只是一个趔趄，体内龙元不稳，绞痛又起，阵阵致命。
　　玉鼎分神看向寸心，见她通身金粉幻光，忙道：“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寸心负痛呻吟一声，体力不支回复龙身，龙啸清冽却催人断肠，风一般向天腾去。杨戬收起兵刃，立刻跟上，敖启亦欲走，被普贤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寸心！”杨戬见她行得慢，却又是费了周身的力要逃，便不敢追得太紧，只怕她感到相逼，使状况更糟。随着龙身飞过一段路程，见不是往西海的方向，猜她也没个目的地，杨戬脚程加快迎头赶上，伸手要抚向龙头：“寸心，停下，听我解释。”不料，龙尾毫不留情鞭来，杨戬猝不及防也没想要躲，生生迎了一击，吃痛也忍了不表现出，只继续拦着：“寸心，你……”
　　粉龙因那一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此时一声惨吟，旋身一圈，竟像没了风的空中绫罗一般向下坠。
　　杨戬又惊又痛，忙施了咒免去其粉龙真身，于空中稳稳接住寸心，也不敢停下云头细看伤势，便全速往南天门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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